说是早点睡觉,可是等几人吃好饭喂过猪,都晚上六点多了,眼看伸手就要看不清五指,刘桂圆果断到屋里点了一盏油灯,自从出了王飞三的事后,她到镇上第一件事就是买了灯油、灯芯,家里有个灯盏,暂时不用买。
家里的琐事都做好,刘红枣从锅台舀了热水,送到里屋倒在新买的澡盆里,开始洗澡洗脸,张氏和刘崇山不在,她们睡觉的里屋就被姐仨当作库房和洗澡房了。
等大姐洗好换好衣服后,刘花生走到门后撤掉锄头门闩,帮大姐倒掉脏水后,她再接着舀水插门洗漱。如此反复,三个大的连同那个小的全都洗干净躺在床上玩。 晚上有了灯,姐几个都不想那么早睡,刘桂圆从新买的三尺粗布上,裁了方方正正的一小块,打算缝几个香包,到时候放点晒干的艾蒿,可以防蚊子咬。
刘红枣侧着身子躺在炕上,正在哄莲子睡觉,刘花生比刘桂圆还财迷,此刻正坐在床头数钱,数来数去,数到最后害怕人偷,毕竟这可是将近十两的铜钱,一时竟不知道藏在哪里更好。
刘家以前的钱,都在刘崇山手里掌者,他的习惯就是藏在炕席底下的洞里,刘花生觉得那个地方人人都能想到,藏了等于没藏,可一时半会也想不到更好的藏钱之地。
“这么多钱确实放着不安全,明天叫四奶奶和狗娃来,先分一半给他们,其他的咱们分成三份,一人收一份,至于藏什么地方自己看着藏,行不行?”
刘桂圆略一思索给出了方案,其实她倒有个藏钱更好的地方,那就是自己的粉色背包,不管藏多少都不会有人发现,可惜她不能拿出来用,只能偷藏自己的那一份。 “我看行,咱仨就一人一份。”刘花生来了精神,将一串串铜钱以及散的数好,然后分成一堆堆的。
刘桂圆看着想笑,对一旁的大姐说:“大姐,这些钱都是我们自己辛苦挣的,不要吝惜舍不得花,要我说,赶明儿都去镇上,一人挑件花样好看的百褶裙穿着。”
时下妇人少女,上身穿衫下身套裙,最常见的就是百褶裙,而刘家姐妹三个穿着的裙子,都是好几年前的旧裙,不仅颜色暗淡,上头还盖着好几个补丁,尤其是桂圆,她的衣服全是两个姐姐淘汰下来改给她穿的,如今有钱了,自然要上下全换一套新的。
“这钱都是你挣的,你说怎么花就怎么花。”刘红枣说这话时,心里别提多满足了,以前爹娘在家,一年到头见不到十几文钱,今儿她们仨自己挣了钱,自然是家里缺什么添置什么,自己想要什么买什么。
第二天一早,又是忙碌的一天,吃过饭后三人分工,大姐去地里薅猪草,二姐在家洗枇杷看家,四奶奶吃过早饭,抱着莲子坐在当门,时不时干点零碎小活。刘桂圆看这会儿有空,天气也不热,她打算到河边捞点田螺泡着,现在孙敬轩的脚店,除了做田螺粉,有的客人还指名要吃炒田螺,这样一来她这边就得多捞点。 刘桂圆才拎着篮子和捞网往外头走,迎面就遇到许久不见的刘姚氏,这位自打刘崇山夫妇离家后就没来过的亲奶奶,这么一早的过来又是唱的哪一出?
刘姚氏上身穿着暗褐色的薄袄,下身搭配一条暗绿色的长裙,一双小脚随着她走动的步伐,一露一露的,刘桂圆看着都替她担忧,那么小的脚可别摔着了。说到裹小脚,刘桂圆还得感谢大昍朝的万岁爷,据说他开国以来没多久,就颁布了一条女子无需裹脚的圣旨,这样一来像她们这种生在大昍朝的女孩,再不用忍受裹脚的悲哀。
刘姚氏越过二人,先在屋外空地上逡视了一圈,接着扭着小脚到堂屋、里屋、侧屋各看了一圈,这才走到门外,半掩着怒气开腔:“还真是野枇杷,铁蛋说你姐仨收了一屋子,我还不敢信,我问你们,你们哪来的钱?弄这些做冰…..冰什么的挣到钱没?你们一个个真野,还敢自己收枇杷卖东西,我问你们,谁叫你们做的,胆子这么大?”
刘花生气不过,站起身子就说:“奶奶,没人叫我们做,收枇杷、卖冰粉,都是我们自己想的点子,本钱用桂圆卖田螺挣的钱,一分都没用家里的,这些都是我们自己辛苦挣的。”
“你们自己挣的,笑话,哪一文是你们自己挣的,没有大人给你们吃穿,给你们养大,你们有能耐挣钱?一个个吃死心的玩意儿,挣钱了不知道交给大人收着?手里还有多少钱,赶紧拿过来!” 刘桂圆抿着嘴,篮子捞网朝地上一放,走到刘姚氏面前,冷冷的说:“奶奶,你八百年来俺家一回,就是来要钱的?”
刘姚氏眼一瞪,气势丝毫不弱,皱着眉骂道:“怎么讲话的,我能问你们几个要钱,那都是你爹的钱,我先给他收着,不然都由着你们几个小丫头胡买乱花?对了,还有你爹留下的钱,一并拿来给我,不然能叫你们全败完!”
刘花生走到西侧屋前站着,背靠着墙,撇嘴道:“奶奶,你不是怕我们胡买乱花,你是看我们挣钱心里难受吧?”
“你个死丫头,怎么和奶奶说话的,我还不是为你们好,今天收枇杷明天卖东西,一趟趟下来可能挣到钱,估计都败得差不多了吧?不是我说你们,不够那个料就不要学人做买卖,做赔本了哭都没有地去。”
刘姚氏话说得一回比一回难听,反正在她眼里,这几个孙女的存在就是原罪,怎么努力挣扎着生存那都是浪费空气。 不说刘花生气得握紧拳头想要跳脚,就说刘桂圆这个“外来人士”都实在听不下去,她嘴皮子一碰,就开始反击:“奶奶,爹娘走的时候,你一回都没来看过我们,更别说帮着带带莲子,还有上回三婶娘侄子那个事,到现在你都没来过问过,哦,现在看我们几个挣钱了,你想来占便宜了,天下哪有这样冷心冷肠的奶奶?”
刘姚氏被亲孙女这么指责,脸绷得跟石头似的,伸手指着她们俩骂:“好啊,你们翻了天了,敢说亲奶奶的不是,我好心好意过来帮你们管钱,就怕你们胡乱霍霍,你们就这样回报我的?你爹娘不搁家,我不过来管,就由着你们败家?”
刘桂圆恼了,实在是被刘姚氏的无理取闹气的,正好刘红枣背着猪草回来了,她上前一步,挽着大姐的手说:“正好你回来了,走,倒点猪草给猪吃,然后咱三个就到镇上买东西去,今天心情不好,看什么都想买。”刘桂圆气得说话都漂了,还不忘怼一怼刘姚氏,说:“哎,挣这么多钱,都不知道怎么花,真是愁人啊。”
说到做到,这边刘红枣倒了猪草,那边刘花生就拿了钥匙锁了门,四奶奶收到刘桂圆使的眼色,早抱着莲子回家去了,待三个小丫头挽着手一走,刘家空地上,就站着无人搭理的刘姚氏一人。
三姐妹头都不带回一下,刘姚氏看看她们几个,再看看上了锁的木门,只能气得追在后面骂,没骂多久,三个丫头脚步快,她根本追不上,只能悻悻地回了家。
一路上,三姐妹的脸色都不太好,实在是刘姚氏的做派,叫她们几个寒了心,原来只说重男轻女偏爱孙子,现在是看她们挣钱都恨不得全弄到自己腰包里,这世上哪有这样偏心的奶奶。
刘桂圆临走的时候,没忘装一篮子田螺带到镇上,这些都是提前捞好养在水里的,就怕不够镇上用的。到了孙螺脚店,还没到饭点,脚店里已经坐满了客人,都是等着吃田螺粉的,还有人点了散酒或冰粉,坐在遮阳帘子后头歇脚。
三姐妹刚进脚店,就看到柜台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正要说话,就看到后头煮面的孙敬轩走了过来,笑着说:“你们来了,这是我大表哥孙敬轵,来我店里帮忙的。”说着又向大表哥介绍刘家三姐妹。
孙敬轵打量了三姐妹一眼,爽朗的笑着说:“闻名不如见面,今天终于见着你们了,你们能想出田螺粉和冰粉这两样吃食,真是心灵手巧!”
孙敬轵看刘红枣长得蛮漂亮的,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等三姐妹走后,他搂着表弟的肩膀打趣道:“哎,我刚看了那个老大,长得真怪水灵的,怪不得婶娘张罗着给你说亲,你一个都不要,敢情是看上了?”
孙敬轩歪了下肩膀,不叫表哥搂着,等煮好一份面,才慢悠悠地说:“我的事你少管,叫你来干活的,不是瞎打量人的。”
孙敬轩有他自己的小心思,他第一回见刘红枣时,就是单纯的觉得她可爱,明明不认识字还要假装认识,两份协议反反复复看了许久,后来听刘桂圆说要去桑榆村替她打听说亲的人,不知怎么的,他非要跟过去看看那人怎么样,等到打听到那人不是良配,他的心情本该是同情和遗憾,可是他却感到一种喜悦,一种难以言说的喜悦。
就是从那时起,他才知道他对刘红枣上了心,想有朝一日娶她回家当媳妇,就是不知道刘红枣有没有中意的人,对他是个什么看法,等有空了,他一定要找刘红枣的三妹刘桂圆问问,这个小丫头,鬼精灵的,要是能叫她满意,他的事就算成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