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霆的心忐忑不安，还没有哪个长老提出主动见他的要求，他听许谦无意间说过，丹殿的总长老是项欣月的师尊，而且脾气特别诡异。
至于如何诡异，他不知道。
但是项欣月说丹殿只有他们师徒二人，那这丹殿总长老之名又是从何而来。
一路上燕霆喋喋不休，项欣月除了回答一些他该知道的之外，其余一概不理，这搞得燕霆很是郁闷，他也只是想和同门师姐拉近一下关系而已，没毛病吧。
眼前的这位容貌、天赋都堪称绝世的师姐，已经是至少八级元罗的修为，放在整个学院里面，也只有赵修宁能与之相比。这么一位师姐，应该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结果这性子却是无比的冷淡，可想而知，她的师尊会是什么样子。
不知不觉，跟着项欣月走到了丹殿门口。丹殿位于内院偏后方，高十丈有余，却只有一层楼。丹殿下方是九十九层阶梯，由下往上看，丹殿显得气势恢宏，比起那金絮其外的天心楼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上去吧，师尊在里面等你。”项欣月淡淡开口。
燕霆诧异道：“怎么你不进去吗？”
“师尊只叫你一人，我进去干什么？”项欣月冷冷道。
燕霆吞了一口唾沫，他只是真有些怕了，想找个人一起而已。这大晚上的，忽然被长老传唤，要是被宰了连个看见的人都没有，那就真的是含恨冤死。
犹豫了一会儿，燕霆还是放下断涯，战战兢兢地走上了阶梯，九十九层，有多高走了才知道，要是背着断涯，那估计断的不是涯，而是他的腰了。
走上最后一层，燕霆悬着的心更加沉重，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个丹殿总长老，脾气诡异。要是像萧城凡那样和蔼的老人倒也罢了，就怕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而且，平常也从来没有听哪个长老提起过这位，在那个长老名录上也没有这丹殿长老的名字。
温婧容！
听名字倒像是个女性，但是如果是个女疯子，那就会比男疯子更恐怖。
“进来吧！”正在燕霆苦想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门内忽然传来一阵冷漠冰凉的声音，没有一丝的感情，仿佛是从一个历经劫难，恨透世间之人嘴里说出的。
这下让燕霆彻底地皱紧眉头，他苦着脸，推开了丹殿大门，迎面扑来的是一阵清凉的阴风，犹如推开多年闲置的宅子大门一般，满是阴冷的味道。
燕霆走进去，身后大门忽然关闭，燕霆慌张地回头望了一眼，然后转身，丹殿内部景象映入他的眼帘。
丹殿内部非常庞大，几乎是天心楼的三倍，犹如一个小型的广场，正中央，是一座高达两丈的丹炉，四周连接着七个小门，那应该是房间和储存药材的地方，学院虽然有药房，但是离这里也有着一段距离，每次要炼丹都去那里取药材，很不方便。
丹殿里面不是很明亮，偌大的空间只有十几盏蜡烛苦苦支撑着它那黯淡的光芒，在阴暗的空间里面，绕过丹炉，燕霆隐隐看见最前方一个人影背对着他站着。
这个人影身高和他差不多，应该比他高一丢丢，仔细一看，此人竟是一袭红衣，满头白发，这般装饰，和燕霆小时候看的鬼书里面描绘的女鬼如出一辙。
燕霆强压内心的躁动，抹掉了强行冲出大门逃跑的念头，很简单，他已经绕过的丹炉，此刻已经是走过了大半个丹殿，逃跑的话，在这个人面前绝无可能。
能够成为项欣月的师尊，修为至少也应该是巅峰元道，而且据他所知，丹殿仅有两人，说明温婧容，只有项欣月一个弟子，继续推测下，她的修为很可能是元宗。
又是一个元宗级别的怪物。
七位长老都是元宗，两位院长，加上眼前的这个人，逐鹿学院，至少有着十位元宗级别的强者坐镇，这还不算已经离开的展天鹏鸟。
三大帝国内，连元宗存不存在都不清楚，而三大帝国之间的逐鹿学院却已经有了至少十位元宗，难怪，能够屹立于三大凶地之中数千年不倒。这般底蕴，当真可怕。
“你就是燕霆？”前方白发之人淡漠开口，语气冰冷，像是一个上位者对一只蝼蚁发问，虽然让燕霆很不爽，但这是事实。
所以，他弯下腰，非常恭敬道：“弟子燕霆，拜见温长老。”
“哼！”温婧容却是冷笑道：“怎么，你就这点胆子？”
燕霆猛然抬头，颤抖的双腿开始僵硬，他的腰慢慢挺直，缓缓笑道：“这也不能怪弟子，本该是睡觉时间，却被长老叫到丹殿，若要嘉奖，弟子与长老不过第一次见面，谈不上有什么好的表现，若要惩罚，我们之间并无恩怨，实在是想不到什么理由，故而心中忐忑，进入丹殿，在如此昏暗空间里，人内心的恐惧会被放大，弟子这腿又从小不便，有些颤抖是正常现象。”
燕霆的一番扯淡，倒是让温婧容轻哼道：“牙尖嘴利。”
“长老谬赞。”燕霆厚颜无耻道。
顿了一会儿，温婧容淡漠道：“听说你得了内院选拔赛第一，大长老跟我说起过，要炼制一颗纯元丹予以奖励。”
说罢，温婧容反手扔来一个小木盒，燕霆伸手接住。
“多谢长老！”燕霆看也不看，鞠躬道。
“你去吧。”
“是！”燕霆转身低头退去。
就在燕霆即将离开的时候，温婧容忽然转过了身，并且，一眼看见了他手腕上的金龙镯。
咻的一声，那个人影消失不见，瞬现在燕霆的身后，燕霆眼瞳猛然瞪大，手中元气几乎是在本能反应下极速凝聚，温婧容的手却是扣在了他的肩膀上，顿时卸去他所有的力量，燕霆只感觉肩膀无比沉重，无论自己怎样都无法提力。
“你这个镯子，哪来的？”温婧容声若冰渊，寒冷至极。
燕霆咬着牙，艰难答道：“回长老，三长老送的。”
温婧容失色的瞳孔回过一点颜色，她的手缓缓松开，燕霆肩膀的痛苦骤减，但他已经不敢随便乱动了。果然，这个丹殿长老的性子，非常古怪。
“既然如此，你去吧。”温婧容彻底松开燕霆，转身走回。
燕霆悄悄地回过头，见到温婧容没有出手的意思，飞速往大门方向走去，三步一回头，到门槛的位置差点摔一跤。
走出了大门，燕霆如释重负，整个人轻飘飘的，握着手中的木盒，他走下阶梯。
项欣月还在第一层阶梯那里等候，看到燕霆下来，她也没有多问什么。
“项师姐。”燕霆打了声招呼，项欣月只是轻轻点头，一言不发。
燕霆嘟着嘴，轻声道：“难怪，有这样的师尊，徒弟的性子怎么会好。”
“你说什么？”
“没什么，项师姐，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燕霆岔开话题。
“欣月，你来吧。”丹殿又传来一阵声音，但是这一次多了一分柔和，少了一分凉薄，这不禁让燕霆感慨，对自己的徒弟就是不一样啊。
项欣月走上台阶，燕霆心想着呆在这里也无事，不如早回早睡觉，本来想看看夜景的，现在也没心情看了，不过得了一枚三级丹药，赚大发了。
……
丹殿大门被推开，项欣月轻盈的步伐走的无比稳健，和燕霆那一步一瘸的德行形成鲜明的对比。
“师尊。”项欣月轻声喊道。
“欣月，你觉得燕霆这个人怎么样？”温婧容问道。
“我和他，不是很熟，不好判断。”项欣月回答道。
温婧容轻笑一声，道：“我也不熟，但是我能判断出来，燕霆进门时，腿脚颤抖，步履艰难，说明他对未知的环境会感到害怕，说是害怕还不准确，不如说是胆怯。”
“说他胆子小，可我在点拨后，他能和我谈笑风生，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明他一旦看清了未知的环境，就会无比适从，我只说了一句话，他便猜测出我对他没有危害，所以才敢这样做，倘若我对他动了杀念，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项欣月答道：“不知。”
“他会第一时间，逃跑。”
“进入丹殿时，他一步一停，绕过丹炉之时，更是停下来，气息混乱，心中应该想着，如何跑，并且在计算着距离和我追上他的时间，在计算好后，他完全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因为他没有可能在我的手下逃脱，当然也有另一个原因，我是学院长老，他是内院弟子，再怎么样，他也笃定我不会在这里把他怎么样。”
“这种心理，是从小锻炼出来的，是历经无数的危险，磨练出来的意识和对危险的感知，他的心思很缜密，反应能力更是同龄罕见，遇到无法对抗的危险时，他不会投机取巧，反而是能跑就跑，若有一丝机会，大概也不会拼命，他对生命有着无与伦比的信念和渴望，简而言之就是，怕死！”
项欣月：“……”
“怕死好啊，至少，不会轻易丢了自己的命！”温婧容仰头叹息道。
项欣月沉默许久，终于开口问道：“师尊，您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温婧容重重地吸了一口气，道：“三长老自从二十年前那件事情之后，颓废二十年，修为停滞不前，整个人更是显得苍老，完全不像是一个元宗强者该有的姿态，但是十天前他来看我，精神面貌却是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仅如此，修为隐隐有突破的迹象，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直到他跟我谈话，要我平常抽点心思关照一下燕霆，我就知道他跟燕霆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为此，我专门问了七长老，才知晓他认了燕霆当孙子，而且燕霆的天赋极高，二人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这两年里，三长老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几乎都是这个燕霆的功劳。”
“他连金龙镯都给了燕霆，想来是把燕霆当成精神寄托了，这样，也挺好。”温婧容的声音淡了下来，整个丹殿又陷入了沉寂。
项欣月看着这个女人，这个独自支撑二十年的女子，为了当年一个承诺，终生不嫁。
二十多年前，她也是一个少女，爱慕上了那个几乎被冠以神话之称的男人，二人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她更是许下了承诺，此生非他不嫁。
可是天意弄人，那个男人，喜欢上了另一个女子，那个女子也是天赋卓绝，容颜倾城，二人情投意合，私定终生。她顿时心灰意冷，终日闭门不出，靠着炼丹来强渡光阴。直到，他们夫妻双双命殒冰原的消息传入学院，她口吐鲜血，宛若癫狂。自此之后，她再也没有看过任何一个青年男子，因为和他比起来，其他的人，都显得黯然无光。
二十年了，她走出丹殿的次数，十根手指都数的过来，自从项欣月来了后，她就只踏出过丹殿三次，最近一次，是九天前去见七长老打听燕霆的事情。
都知道那个男子纵横逐鹿数千年天赋第一，可谁又知道，有一女子也是天资无双，轻许承诺，终生不嫁，二十年独守丹殿，只为了他。
她，也是一个苦命的人，一个固执的可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