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春雨微微一怔,瞬时从迷乱的情绪中退了出来,两只眼睛的瞳孔颜色也恢复了正常,低头看了看大腿上的那把飞刀,轻咬一下嘴唇,恨恨地吐出两个字,“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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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离开族地之后,不知挑了多少武林高手,经历无数场大小战斗,有像唐国冀王那样的绝世高手,也有一些武艺低微的江湖新人,但从未见过如申小甲这般废话多到让人发疯的无耻之徒。
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然后趁你分神之际,冷不丁刺你一下,最后又呼啦啦地及时跑掉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人侮辱了,却不能立马报复回来,甚至连痛骂几句的机会都没有,极为憋屈!
陌春雨圆睁着那对清亮明媚的眼睛,愤然地拔下腿上的那把飞刀,紧紧地攥在手里,望了望申小甲逃离的方向,略微犹豫了一下,将那柄飞刀收进怀里,转身循着地上那只蟾蜍的脚印追去,一直到了大鸣湖岸边方才停下脚步,瞥了一眼湖中心陡然冒出的那个花花绿绿蛤蟆脑袋,想也不想便一猛子扎进水中,宛如一条身材曼妙的鱼人极速潜游湖中。
花背大蟾蜍骨碌碌转动一下眼珠子,咧开大嘴巴,似乎在嘲笑陌春雨太过愚蠢一般,仰头吐了一大股口水,盯着岸边某个方向,得意地鸣叫一声,“呱!”
“呱呱!”两声回应从花背大蟾蜍目光所及之处传出,申小甲贼眉鼠眼地探出了脑袋,一脸贱笑地对花背大蟾蜍比划几下,似乎在表述某种约定。
花背大蟾蜍有些不太满意申小甲的条件,依旧待在原处一浮一沉,直到申小阴笑着紧握火刀刀把之后,浑身一颤,伸出好不容易重新长出来的舌头,舔了舔那条断腿,乖巧地点了点头,速即钻进湖水之中,引着陌春雨在湖底游来游去,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似的。
间隔许久之后,申小甲才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双手背负身后来到岸边,嘴角微微上扬道,“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湖里到底有什么猫腻,马上就有答案了……”
“好一个驱虎吞狼之计!”一个带着几分沧桑的声音忽地在申小甲身后炸响,方英雄缓步而出,左手扶着受伤的右臂,冷面霜眉地看着申小甲说道,“我很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作出这番谋划的?又是何时召来那只大蛤蟆的?”
“蛤蟆自打来到京都之后一直在这附近生活,只要闻到我身上沾染的某人气味就会主动寻来,至于谋划嘛……”
申小甲懒懒地回头看了方英雄一眼,脸上并没有一丝意外的神色,悠然道,“刚才看到你出现在树上的那一刻,我就大概捋清了一点头绪……昨天我和左相魏长更吃了个火锅,然后今天来湖边查案就凑巧碰到了袭击。让我们大胆假设一下,如若刚才我真的死于陌春雨之手,那么昨日留你跪在雅间内的左相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毕竟当时他亲口说了有事情要交给你去办的话……”
方英雄皱了皱眉道,“左相要我办的事情与今日这里发生的一切并无关系。”
“谁知道呢?”申小甲弯腰拾起一块小石头,轻轻一甩,扔向湖中,打了一个完美的水漂,不紧不慢道,“只有你自己和左相知道昨日你们到底说了些什么,然而知道左相留你在醉仙居二楼雅间的人却很多。”
方英雄用力握了握剧痛的右手,沉声道,“所以,真正想要驱虎吞狼的是让我们围猎陌春雨的那人?”
“围猎陌春雨只是个幌子,那人并不是针对你们,或许也存着一点利用陌春雨杀死你们的心思,但真正的目标还是我和左相……”申小甲蹲下身子,盯着湖水中的暗影,轻声道,“那人只是想让你们将陌春雨拖住,拖到我出现在那片林子里,而后你们是死是活都没什么关系,如若陌春雨顺手解决了你们自然是最好的,即便你们逃出生天,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我死了,你们终究会背上谋杀的罪名,不论是大庆的朝廷,还是大闵旧人,都会想方设法剿灭天罚……你们和左相都难逃一死!”
方英雄沉思片刻,一脸肃容道,“这些都是你的猜测,那人虽然让我们围猎陌春雨,但并不知道我们的计划,也不清楚我们设伏的最终地点,更不会知道你会如此凑巧地出现在那片林子里。”
“别自欺欺人了,你分明先前也已经在怀疑给你们发布围猎任务的那人,此刻却还要装出一副愚忠的模样,实在太过虚伪……”申小甲轻叹一声,缓缓说道,“今日上午我进宫面圣,很多人都能猜到我会先去府衙保下死者尸体,也能断定我下一步会到大鸣湖现场搜查。”
“大鸣湖很大,”方英雄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半句,“至少周边不只一处野林子。”
“但发现死者尸体的地方只有一处,只要让我在案发现场看见那棵青树,自然也就能算到我会来到刚才那片林子附近……”申小甲冷冷笑道,“假若你们中凑巧有人建议把设伏地点定在那片林子里,所有的环节便都能扣上了。”
方英雄似乎想到什么,微微一惊,用力地摇了摇头道,“不可能!她是不会出卖我们的!”
“看来还真有这么一个人……”申小甲砸吧一下嘴巴道,“方英雄,你在京都这么多年,长久以来又一直都在城门口当值,该是见过不少人心,京都时局诡异复杂,你怎会还这么天真地相信别人?”
方英雄面色痛苦地看向大鸣湖,沉默良久,忽然又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几分酸楚和决然,声音冰寒道,“血衣侯果然很聪明,踏入别人陷阱之后,还能将计就计,驱使陌春雨帮你探查大鸣湖。可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难道就没有想过这一切倘若都是左相谋划又该如何?此刻你孤身站在这里,就不怕被我宰了吗?”
“你居然为了那个人甘愿背上谋杀我的罪名,甚至真想拖左相下水,”申小甲挺直腰板,侧脸看向方英雄的眼睛,缓缓吐出最后三个字,“值得吗?”
“你太低估左相的能量,也太高估你的影响力,”方英雄活动几下右手手腕,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道,“我敢打赌,你要是真死在这里,不会有太多大闵旧人为你复仇,也不会有什么大庆朝堂官员为你鸣冤,很多人说不定还会拍手称快!”
“的确有这种可能……”申小甲面色平静地看着方英雄聚集内力,唇角微微上翘道,“所以接下来我想跟你聊的不再是这些利害关系,而是情义二字。”
方英雄冷哼一声,讥笑道,“我和你之间有什么情义可聊的?”
“当然不是你我的情义!”申小甲淡淡笑道,“但刚才倒在林子里那位大块头应该和你有几分情义,否则你此时也不会一个人偷偷又折返回来。”
方英雄不明白申小甲为什么突然扯到老铁,拧着眉毛闭口不言,身上的劲气却是愈发刚猛起来。
申小甲感受到那些扑向自己的雄浑内劲,浑不在意地笑了笑,盯着方英雄的眼睛,接着解释道,“那个大块头虽然是死在陌春雨的手里,但诚如我刚才所说,陌春雨和你们都不过是棋子而已,真正害死大块头的乃是幕后之人。既然你如此相信指定今日围猎设伏地点的那人,是不是更应该查查那人的背后还有没有其他推手?冤有头,债有主,找到真正布下今日之局的黑手,用你腰间大块头的那双拳头替之报仇雪恨,这才算真正对得起你与大块头的情义!”
方英雄认真地思考了一小会,慢慢散去周身的劲气,面无表情道,“血衣候果如传言那般能说会道,虽然知道你有所图谋,但你的话确实打动了我,不过你若是想以帮忙查出这件事真相为条件,让我或者天罚其他人对你言听计从,恐怕就打错算盘了……”
“你误会我了,”申小甲轻笑一声打断方英雄的话,表情略微有些羞涩地说道,“我并不想收你们当什么打手,也不想结交什么虚情假意的朋友……我说这么多,只有一个目的,单纯地想和你们这个什么天罚组织合作一下,给自己在京都添几双眼睛罢了。八月十五之后,我离开京都,大家桥归桥,路归路,相忘于江湖!”
“既是合作,那我们能为你提供什么?作为你新添的眼睛,你想要让我们帮你看什么?”
“等到我想要你们睁开眼睛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应该看什么……现在嘛,烦请方兄弟你回答一个困扰我许久的问题。”
“什么问题?”
“那个小辫子前些日子是否去过白马关?”
“这个问题为何会困扰你许久?”
“听你这口气,那多半他前些日子是去过白马关了,而且你并未与之同行。”
方英雄愣了一下,没想到申小甲竟是通过自己的一句反问便猜出了大半实情,微微叹了口气道,“盗驰兄弟前些日子确实背着我去了一趟白马关,可他并未偷盗过白马关内的任何东西!”
“原来他叫盗驰啊,”申小甲瘪了瘪嘴道,“或许他偷盗的并不是什么东西,而是别人的性命……方兄弟,是否方便给我透露一下让盗驰兄弟前去白马关的那人姓名?”
方英雄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满脸歉意地吐出四个字,“不太方便!”
便在申小甲表情郁闷地想要死缠烂打追问之时,一声细微的猫叫从远处飘来,方英雄像是触电般痉挛了一下,当即转身飘上树梢,面色凝重地对申小甲说道,“我该走了!虽然我不太方便回答那个问题,但可以免费赠送给你另外一条线索……”
“什么线索?”
“大鸣湖案的线索,准确的说,是一个地点,以及一个人名。”
“这个补偿还算有点诚意,说来听听。”
“北浔桥,罗娇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