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灵位业图这五字一出,宗坛祠内,沉寂无声,两人此时似乎变成了茅山上另外两座神像,默不出声。
手电筒后杨明的面容,因摇曳的烛火,忽明忽暗,又忽怒忽惊,但当他打开屋内的明亮的灯后,就已经和那稳定的白炽灯一样,安然若素,明亮如旧了。
终究是上清的掌教,养气功夫足够,虽然被胡修吾惊了一下,但杨明还是很快转变好了情绪。
在香炉里的细香顶着香灰掉落之前,杨明眯着眼睛,不露分毫光彩,笑呵呵的说道:
“小修吾你想要真灵业位图何必来找我,网上30块钱一本,随便买几本都可以,若你实在着急要,我记得道院前院的超市里就有,只是那里的定价可能要贵上一点。”
胡修吾早有预料:“您说笑了,我说的自然不是那些庸俗之物,我说的是那一卷陶弘景祖师编纂,袁天罡祖师制作的那一卷玄妙无穷的法宝·真灵业位图。”
师兄呀,师兄,你怎么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什么东西都和小孩子说。
平日里十分推崇吴得常的杨明,这一刻内心都不由得起了几分埋怨之色。
“师叔。”
杨明还要开口试图向胡修吾解释真灵业位图的重要性,那不是随便就能拿于人的东西。
但胡修吾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他不喜欢这样拐弯抹角的试探。
胡修吾向前踏步,踏在青石板上,竟如踏在碧波潭上一样,惊起一圈圈黑色涟漪,又似晕开了一圈墨迹。
黑迹不断扩张,就在杨明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绵延至整个宗坛祠。
随后,宗坛祠内的亮光,忽而变得遥远,烛光,灯光,盘香和细香上的红点,都渐行渐远,似乎被脚下的幽深的黑暗吸收。
天光昏沉,上下不分;烟雾蒙郁,四方不明,令杨明有坠入无间地狱之感。
“这是,地煞令!不对,地煞令虽然可以喝令地炁,但却没有幻化云雾的能力。”
周遭都变为幽深无尽的黑暗,杨明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落入了胡修吾的奇门阵中。
在离开上清这段时间,修吾难道还学哪一家的奇门法术?
杨明心中啧啧称奇,却不慌不忙的将之前袖中画着操持利剑,脚踏雷火,符文都流淌着金光的黄符放回符包中。
算了,算了,终究是自家孩子,犯不着下这么重的手,淘气了打一顿就好了,没必要下死手。
杨明也是从那个动乱的年代走过来的,自身养成的习惯极好,自家的符包从来都是随身携带,片刻不离身,就算是睡觉也是枕在床下。
虽说上清门人不是离了符咒不行,但是有符咒在侧的上清门人,才是最让人忌惮的。
虽是夜半闲游,杨明的符包却也挂在腰带上。
都没有低头寻看,杨明就娴熟的从缝着好几层夹层,装着种类繁多,功能不一的符条的符包中,掏出了自己想要的符。
“太上说法时,金钟响玉音;百秽藏九地,诸魔伏骞林;天花散法雨,法鼓振迷层;诸天赓善哉,金童舞瑶琴;愿倾八霞光,照依归依心;搔法大法稿,翼侍五云深。急急如律令。”
杨明念诵咒语,语调奇特,如诉如歌,手中黄符扫出,化为一道洁净清气,扫除周身十丈内不洁之炁。
净坛咒,净坛符。
本是道家真人在开坛做法,画符前,荡除污秽,以加强成功率的符咒。
但若是将其能力发挥至极致也可干扰奇门术师的法阵,这也是只有对符箓信手捏来的宗师,才能施展出的妙手。
可惜,杨明从一开始就猜错了胡修吾到底是用出了什么法术,对症下药的妙手也就变成了无用的庸手。
“这是?”
在净坛符激起的清气扫除周围的阴郁毒雾后,并未如杨明所想的那般,重回到宗坛祠外,反倒令隐藏在迷雾中的庞然大物露了出来。
一座四四方方,高耸入云,巍峨如山,威严肃穆,自炮火问世后,世间便再难寻得的古代雄城出现在杨明面前,
黑城出现时,就如深海中冒出的巨鲸一样让人震撼不已。
“酆都城!?”
杨明此时站在城门前,却连城门十分之一高都不到,仰头看着那宽大的城门匾,惊呼出声。
可还未等他弄清楚真伪,浓雾再次如潮水般涌来,将他视线遮掩,当浓雾散去,他又身处大殿之内。
宫殿上空,金星悬顶,令殿内亮如正午,洁净明亮,殿内宽阔,游鸟烈马皆可活动自然,不觉逼仄。
杨明处其间,如至广寒凌霄,阴司地府,却又望向前方怔然出神。
因为这壮丽华美的宫殿,不过只是九层御阶之上,长桉后,手按黑册,威严神秘的帝影的点缀,任何人进入宫殿内,都会不自觉的被高居紫薇位的帝君,夺去心神。
只要看见了那刻着十二章纹的玄色帝袍,便从心中得知了帝君的身份。
阴界之主,北阴酆都帝君。
明明知道这世上并没有话本里所传颂的神明,可杨明此时还是有一种唐太宗梦入地府的惊悚感。
帝桉后,一道清朗的声音传下来:
“师叔,这下,可否将真灵业位图交给我。”
本就已经有些无法正常思考的杨明更加惊诧,这声音他可是刚刚才听过。
“你是···”
金星熄灭,杨明眼前一黑,下意识的眨了眼睛,
啪踏!
手电筒掉地的声音,让杨明惊醒。
睁眼一看,胡修吾正笔直的站在他身前,似乎从未移动过,供台上的细香红头上的香灰也刚刚落入香炉中。
杨明翻起鞋底,布鞋上沾着的黝黑阴土,告诉他的经历,真实不虚。
杨明也是年过七旬的老人家了,平常也是自诩见识过这天下大半的东西了,可这短短一瞬的遭遇却超过了他的想像。
好半响,杨明才缓过神了,干瘪的笑出了声:“哈哈,原来如此,十二年前是你引动了《真灵业位图》异动。”
“这么说,这些都是祖师早就计划好的了,可怜我们这些后辈子孙竟然全然无知,唉,还是我们这些子孙不肖,丢掉了太多的东西。”
“神鬼七杀令,嘿,难怪神鬼七杀令后几令如此难练,那就不是给我们这些凡人预备的,那是近神之招。”
杨明先是有些落寞,近而又有些亢奋,与有荣焉。
虽然静极思动,上清宅男中,总是容易出些青史留名的不安份之辈。
但是造地府,创神技,祖师的大手笔还是让杨明折服。
和祖师的大手笔相比,那区区甲申之乱又算的了什么。
一时有些心神失守的杨明,忘了此前视甲申之乱如洪水勐兽,忌讳莫深的态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