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
“我最讨厌圣人。虚伪、做作、道貌岸然。为了满足自己的精神欲望,要他人食自己之血肉,见自己之辛苦与无私来收货一帮盲目的信徒。这种名不副实的人,也该杀!”
此时,苏倾之才隐约意识到,南霜似乎已经被地灵堂中这些怨愤之声所侵蚀了。这固然是她心底最黑暗的愿望,亦或是她层因这些人受过无尽的折磨。 但绝不可能,会把自己这样的一面,毫无保留的展现给他这个只认识一月余的人来看。
他似乎看见,南霜头顶后方,慢慢地汇聚了一团黑气,隐藏在这地灵堂通道的幽深黑暗中,越聚越大,越来越浓。
而此时的南霜,却依旧陷在自己的恐惧与愤怒当中。
“这是你的心魔?”
就在苏倾之说出此话的一瞬间,南霜背后那团若有似无的黑气瞬间吞没了二人。 待苏倾之回过神来,他已置身在一片雪原当中,呼啸的寒风吹过,让他不得不举起袖子遮挡。
他望着四周有些熟悉的景色,发现了那个顺理成章应该出现在那里的山洞,他才想起,这是云上青风背后的雪山天险。
那一年,他曾为了窥探南霜一眼,爬上过这座上。在半山腰遭遇了约莫七天的大风雪。
所谓“大风雪”,可不仅仅是温度低的鹅毛大雪而已。
它会夹杂着冰雹甚至飞沙走石,随着款狂风疯狂的往脸上砸,砸得你睁不开眼甚至无法呼吸。更甚者,冻雨与大暴雪相交,让赶路人的衣物湿透再加上过低的温度,还未找到遮风避雨的地方,就被活生生的冻死在原地。 苏倾之,就是遭遇了这样一场冰雪暴。于是,他便在那个像是特意为挑战者留了一线生机洞中避过了风雪。
但七日后,他再往前的意志便没有那么顽强了,越靠近云上青风的总坛,困难总是会越多的。于是他黯然下山,自此之后再无来过。
此处,是幻境无疑。
可到底是他的,还是南霜的呢?他不得而知。
此刻的环境中晴空万里,雪山上一望无垠,静的出奇,静的可怕,就连原本常伴耳边的微风声都没有了。 苏倾之余光忽而瞥见,有一小小的身影蹿入了那个山洞中。他急忙像向那个山洞中奔去。
虽然这环境中,应只有他和南霜才对,而那人忽而一闪的衣着也与南霜不同,可他很清楚的看见,那是一个小姑娘。
都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内在小孩。那是一个人内心未成长,未被安抚好的部分。
苏倾之在洞口停下脚步,悄悄的从洞外看着里面的情况。只见一个青衣小姑娘,躲在山洞的最深处,面对的山壁,在轻声啜泣。
“南霜?”苏倾之试探性的唤了她一声,可她却没有理睬。 苏倾之见她也没有排斥的样子,就大胆的走到山洞中央,又唤了一声:“南霜?”
此时,小姑娘回头了,可这一幕差点吓坏了他。
这个姑娘的脸上,竟然没有五官!
那小姑娘听见了苏倾之的叫声,歪着头,问道:“你是谁?”
苏倾之将整个身子都靠在石壁上,定了定心神,谨慎地问道:“你是南霜对吗?”
青衣姑娘僵硬得又歪了歪头,那没有五官的脸上才慢慢地显露出了南霜的样貌,而后一脸茫然地问道:“我,叫南霜?”
苏倾之赶紧点了点头,回到道:“对。你叫南霜,我,是你的朋友,苏倾之。”
青衣姑娘皱了皱眉,像是在思索什么,嘴里不停呢喃着:“苏倾之,苏倾之……”
他趁青衣姑娘还未回过神,又靠近了她几分,双手已经快要可以够到她了。但走进之后发现,这个和南霜样貌相同的小姑娘,她穿衣的风格,发饰,甚至喜欢的发簪与耳环都与南霜大相径庭。
更奇怪的是,只要苏倾之太过于靠近她,她就会凭空消失,稍一退步又会出现。似乎有着严格的距离限制。
迫于这种限制,苏倾之只能与她隔空对话。
“南霜,你想起来了吗?为什么跑到这里来?”此时苏倾之俨然划作了一个哄小孩的大叔,就连语调都格外幼稚。
青衣姑娘终于坐下了,似乎放下了警惕,说了一句:“我,藏在这里。”
就在她抖落衣裙时,苏倾之见到了他送给南霜的金罗盘,立刻道:“快看,你身上有一个金色罗盘,是我送你的礼物。”
姑娘一拾起,苏倾之瞬间挪到了她身边,握住了她拿着罗盘的手。而后通过罗盘,将自己的气息散发在她的周身。
起先,青衣姑娘一脸的痛苦,捂着脑袋像是头快要被炸开一样,没过多久,她却变得期期艾艾,双眼含泪,望向苏倾之,不停的喊他的名字。
“苏倾之,苏倾之……”
她双眼含泪,泪光中又满是期待的望着他,而后一把扑到了苏倾之的怀中,不停地念叨着:“我不是魔女,我也不是故意要喝那么动物的血,我只是生病了,我只是练功,我没有办法……
你不要嫌弃我好不好,不要把我关起来好不好……”
这一顿哭诉,让苏倾之手足无措。只好本能的将双手环抱住怀中的南霜,平日里不拘小节的苏倾之,真到没人在怀的时刻,心却彭彭直跳,连带着手都在发抖。
“那我去云上青风救你好不好?”苏倾之尝试性的问道。
从前,南霜在武朝的传言,除了赞美她天资过人,容貌清丽出众之外。其余的便是她杀人饮血,性格桀骜难驯的传闻。
所以江湖人皆传,见南霜者误一生。可谓一语双关。男人为她的美貌所沦陷,也会因她的魅惑而付出生命的代价。
但这些三三两两的江湖小道消息,到了苏倾之这里,却被他整理有序,追根溯源。终是明白那些乃实言,而那些乃恶意编撰。
堂堂诸葛武侯机关术的传人,怎会是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女呢?长年好奇心的趋势,才让他想尽办法要见南霜一面。
可她远在云上青风总坛,那是霍朝皇室的暗卫,怎可随意让他人进入。
现在虽是千辛万苦,终是与南霜走进了。她整日里容光焕发,双眼炯炯有神,其身自带三分皇族贵气,三分江湖豪气,还有四分女子的千娇百媚。
做的事情即便出人意料,却也恰如其分,绝不会斩人后路或至人屈辱致死。
在苏倾之眼中,她根本就是一个光芒万丈之人,怎会是魔女呢?
所以,在国子监,他对南霜,才真正的倾心。
“真的?你来救我?”怀中身着青衣的南霜止住了眼泪,眼中满是期待与希望,谁也不忍拒绝自己喜欢的人如此真切的眼神。
苏倾之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是,我现在就来救你了。”又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而此刻苏倾之才知,有时江湖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她或许没有因此残杀过人,但她饮过血,动物的血。纵使自己千百般不愿,她为了活还是做了。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阴暗的一面,自己无法接受自己的一面。
青衣南霜在他怀中静静地睡着了,而周遭的一切也缓缓褪去,回到了地灵堂的甬道之中。
南霜此时安然睡在他腿上,这大概是南霜与她的内在小孩的一场何解。
“是你。”
苏倾之还在回想幻境中其他的细节,南霜枕在他腿上,睁开双眼,望了许久才淡淡地说出这两个字。
“昂。”
此时的苏倾之眼神闪避,还不自主的咽了咽口水,显得有些害羞。
“整日里追着我跑,现在真到我痴痴望着你的时刻,你却躲躲闪闪,可见其心不诚。”南霜缓缓坐起,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与衣饰物。
“我好想,做了个梦。”语句还是淡淡地,如果是梦,她大概也不记得自己在幻境中梨花带雨的样子了吧。
“梦是我做的,可为何你的表情,却这样正经,好似你也在梦中?”
可不是嘛。
苏倾之不知此话是试探,还是真正的疑问,只能低头沉默不开口。
这却让南霜起了疑心,她二话不说一把掐住苏倾之的喉咙,将其压在石壁之上,满眼杀意道:“你用内视窥探我?!”
六境的南霜当然伤不了九境的苏倾之分毫,她只是在警告。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何必紧抓不放呢?”
此话却又激起了南霜心中的怒气,将手中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
“咳咳。”
错误答案。她到底想听什么?
苏倾之没有挣扎,他此时更需了解的,是南霜的心意,否则怕是要再进一次幻境了。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咳咳咳咳。”
南霜这才松开了手,蹲下冷漠地看着疯狂咳嗽的苏倾之。
“我不要你保护,我只要你,做我杀人的刀。我也不在乎别人对我的评价,我只想粉碎那些,伤害过我的人心中的,那虚无缥缈的梦。”
在昏暗的烛火的山洞中,南霜此刻阴沉的脸变得更为的渗人,而苏倾之也明白,此时她与南霜的关系,还差几步。
现在的南霜,是不会将她在幻境中如同内在小孩一般脆弱的一面展现给她的。
他必须循序渐进,要先屈服于她,再征服于她,最后才能将爱给她。
“苏倾之明白了。从今往后,我甘为帝姬,鞍前马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