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后,方翰民走出院子,本想在附近转转,母亲徐桂华叫住了他,“翰民,你不要走远了,一会儿我们想跟你商量点事。”
一听有事商量,方翰民转身回来,“妈,我哪儿也不去了,在家等着你们。”
过了十多分钟,徐桂华和方燮成来到堂屋,方翰民跟父母围坐在桌旁,“爸妈,你们要跟我商量什么事?” 因为徐桂华说话比较委婉,家里家外有什么事,都是由她出面。老两口相互看了看,徐桂华把家里的现状和他们的打算,向方翰民做了介绍,“虽然你姐已经出嫁,但你也老大不小了,就连你弟弟都二十出头了,家里现在这个样子,我们害怕对你和你兄弟没有好处。”
方翰民不明白母亲的意思,“妈,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翰民,咱们家这房子太旧了,如果有人上门给你或你兄弟说媒,就怕女方嫌弃这房子,我跟你爸商量,想把这房子重修一下。”
如果光考虑方翰民自己,他不会关心修房子的事,因为他根本就没打算在老家结婚成家,房子好坏对他没有什么影响。但母亲徐桂华在谈到这件事的时候,把他兄弟方新民也牵涉进来,要是方翰民再想置身事外,就等于对兄弟的事情漠不关心,他这个当大哥的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
方新民二十出头的年龄,小伙子长得也不错,只要家庭条件说得过去,不乏上门说媒的人,所以,父母现在就开始为他的事操心,他们觉得摆在面前最大的困难,就是家里这房子太旧,当然,他们认为这也是方翰民需要面对的问题。 父母跟方翰民商量这件事的目的非常清楚,谁都知道修房子需要钱,但家里出钱的地方很少,靠几亩地种粮食,除了一家人的口粮,一年也出不了几个钱,如果家里修房子,只能依靠方翰民的帮助。
方翰民知道父母的目的,但他每个月只有四五十块钱工资,还要月月往老家寄二十块钱补贴家用,他能攒下的钱其实也很有限,“爸妈,你们想怎么办呢?”
“如果条件允许,我们打算把现在这旧房子拆了重修。”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父亲方燮成,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们做没做过预算,旧房子拆了重修,需要花多少钱?”
两位老人显然没做过具体预算,但他们例举了村里的某户村民,去年新修同样面积的房子,花了多少钱。 方翰民一听,他现在积攒的钱,最多只有这个数目的一半,如果拆了旧房重修,光靠他的帮助,实在差的太远了!“爸妈,我想问一下,家里能拿出多少钱?”
徐桂华想了想,“翰民,这些年来,你每个月都往家里寄钱,但你也知道,咱们这个家基本没有其他出钱的地方,平时的零花,全靠你寄回来的钱,即使攒了一些,这次你姐出嫁,都给她买嫁妆了。所以,家里现在基本上拿不出钱来修房子。”
“我也赞成改善一下家里的居住环境,但根据你们所说那户村民修建同样面积房子的花销,我能拿出的钱只够一半,这可如何是好呢?”方翰民感到很为难。
大儿子已经竭尽全力,方燮成跟徐桂华老两口一筹莫展,沉默了好长时间,徐桂华似乎想起了什么,“翰民能拿出一半,还差多少,咱们可以找亲朋好友借呀!”
方燮成白了老伴一眼,“你说的轻松,找谁借?谁能借给你?” 母亲徐桂华不愧是这家人的主心骨,不仅办事周到,说话委婉,而且善于利用各种有利条件,她对老方的话不以为然,“要是放在以前,确实没人愿意借钱给咱们,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翰民现在是国家正式职工,如果亲戚朋友知道这件事,他们保证不会拒绝咱们,不信的话,我敢跟你打赌!”
这话倒真有几分道理,以前老方家跟亲戚朋友借钱,几乎没有按时归还的,弄得有些人躲着他们走,即使方翰民去城里的企业做临时工这几年,人们对他们家的印象也没有太大改变。但他们的大儿子现在成了正式职工,在农村人看来,那就相当于端上了铁饭碗,亲戚朋友再也不用害怕他们借钱不还了。
方翰民并不反对母亲的主意,但他强调,即使在他和亲戚朋友的帮助下,能够凑足拆旧房修新房的钱,也不用考虑他将来结婚成家的需要,他建议把房子建得稍微小一点,节省一些花销,因为从亲戚朋友那里借的钱,也是需要他来还的。
......
谈了两个多小时,母亲徐桂华提前准备午饭,不到中午十二点,方翰民吃过午饭,跟父母家人道别后,往乡镇上的长途汽车站点进发,傍晚六点前,顺利返回红星制药厂职工宿舍。 第二天上班后,方翰民准时出现在自己办公室,才三天没见,几位助手也没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向他汇报,他把已经写好的请求院领导协调二车间深度技改的报告送到袁厂长面前。
“听说你请假回老家了?这么快就回来啦?老家情况怎么样?好不容易回去一趟,没在老家多待几天吗?”
方翰民没想到袁厂长对他如此关心,人家可是几千人的国营大企业的一把手,在感动的同时,方翰民连忙说道:“谢谢厂长关心!老家的事情已经办完了,没有别的事,我就回来了。”
“哦,那就好。听说你老家那边比较偏远,今后无论自己还是家里遇到什么困难,跟我提出来,厂里会帮助你的。”不管做没做,老袁能说出这话,就证明他对方翰民确实比较重视。
再次道谢之后,方翰民请厂里尽快跟二车间和厂部有关机构协调,以便他们在二车间开展工作。
“这个你放心,我这就吩咐有关部门去办这件事。”
当天下午,厂办通知方翰民去二楼会议室开会,也许去的有点晚,当他推门而入的时候,见袁厂长、王副厂长、夏总、技术科薛科长和二车间两位领导,以及厂部分管水电气的部门领导已经在座。
见方翰民在靠近会议室门口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袁厂长招呼道:“小方同志,你往前来,坐这里。”老袁指了指离他不远的一把椅子。
参会人员到齐了,袁厂长开始讲话:“今天这个会,既是临时召集的,也是早就计划好的,因为会议内容涉及二车间的深度技改。半年前,也是在这里,小方同志提出了二车间的深度技改项目,他们雷厉风行,立即行动起来,在半年左右的时间内,不仅做了项目的小试,还顺利完成了中试,并进行了各项总结,总之,试验做的很成功!可喜可贺!”
老袁顿了顿,喜形于色地继续说道:“更加可喜的是,小方同志认为,中试结果可以直接应用于车间生产,今天召集这个会议,目的就是协调各方面关系,让他们的工作尽快顺利地开展起来,早日在工业生产中取得成功!”
由一把手召集的会议,标准套路就是厂长讲一段开场白,副手和职能部门再提出具体问题,最后解决问题。
尽管按照一般技术开发流程,总工程师老夏也有些疑问,但他已经多次见证了方翰民的神奇,只好把想说的话咽进肚子里。
王副厂长主管生产,这么重大的技术改造,他自然有话要说,“小方同志,你提出的加氢还原技术,属于非常超前的生产工艺,虽然你们经过了实验室和中试的验证,但未经工业化试验,就直接应用于生产,你有多大成功的把握?”
不是老王没事找事,因为这既是他的职责,也是技术开发应该遵循的一般流程,而方翰民却省掉了一大步,王副厂长的质疑不无道理。
但是,方翰民带来的加氢还原技术,在他所经历的二十一世纪,已经是非常成熟,并被普遍采用的生产工艺,在实验室和中试装置上验证一下,仅仅是为了掩人耳目,故意做给有关领导看的,以严谨的科研标准衡量,那根本就不能算作严格意义上的技术开发。
再次遭到王副厂长的质疑,方翰民显得十分淡定,“我想说有百分之百成功的把握,但我害怕大家说我吹牛,不过我敢保证,成功的希望非常大!”
“假如不成功,你用什么做担保?”老王追问道。
“这个......”方翰民一时语塞,他一个未婚青年,除了每个月的工资,可谓一无所有,他能拿什么做担保?
王副厂长的问题难以回答,这让方翰民非常难堪。
老王开始的质疑虽然有道理,但谁都听的出来,他接下来的追问就是故意为难方翰民。
不管方翰民有没有目的,他积极推动红星制药厂的技术进步,这件事本身就值得大肆鼓励,老王这样为难一个有上进心的年轻人,一把手袁厂长看不下去了,“小方同志主动为红星制药厂搞技术改造,担保什么呀?其他人搞技术改造,厂里也没要求谁担保过。”
“以前其他技术人员搞技术革新,都是按照一般流程进行,小方把关键的工业化试验步骤省掉了,必然存在更多风险,要求他作出担保,没有别的目的,只想让他树立风险意识。”王副厂长为自己辩解道。
“按照你的意思,必须让小方同志带领他手下那帮人,非做工业化试验不过?小方同志,你认为有没有这个必要?”袁厂长对老王的无理纠缠有些反感。
“我认为没有必要,因为我们在中试过程中,已经充分考虑了工业化试验的因素,再做工业化试验,不仅浪费设备和原材料,更是浪费时间。”方翰民十分清晰地表明了自己的观点。
考虑一番后,为了照顾老王的情绪,袁厂长提出一个折中方案。
又是折中方案!难道这就是一把手的工作方式?方翰民对此颇感无奈,但他面对的人和事,毕竟跟前世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