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皇帝眼眸晦涩,半晌,这才淡淡道,
“镇国公是朝廷的臣子,无论生死,都是身为臣子该遭受的。”
“若是他深陷泥浆,但朝廷顾忌大局,无法救援,你就算知道又如何?当如何?”
陛下毫无起伏的说话声不大不小,却在这阔大的殿内显得震耳欲聋。
顾青媛紧紧抿着唇角,一颗心,漏跳了三分。
过了一会儿,犹如嫩芽萌土一般慢慢挺起肩,声音清晰而勇敢。
“陛下是天下英主,自是不想听臣妇虚与委蛇的假话。若是镇国公真的深陷北疆,无法自拔。”
“若朝廷真的无法公开救援,那臣妇必当竭尽所能,收拾行装,朝廷不管,家眷管。”ωωw.cascoo.net
“此言虽大逆不道,却为真话。顾氏青媛愿为这番话,付出任何代价。”
顾青媛后颈沁出细汗,她强自按奈紧张,将指甲用力嵌入掌心以保持镇定。
“臣妇也可以说一声假话,那就是放眼大局,以朝廷为先。”
皇帝意味不明地看着下头跪着的女孩,
“你倒是什么都敢讲,胆大包天。”
说到最后四个字,皇帝的声音中露出威严之势。
裴谨廷安静地看着顾青媛,眼眸中露出几分思索。
伴在皇帝身旁的大监,身形动了动,怕女孩被天子威势吓倒。
谁知,顾青媛挺直脊背,不闪不避,
“臣妇认罪。”
裴谨廷看向皇帝的目光里,写满了不赞同。
皇帝抬手制止了他,淡淡地道,
“你只是镇国公府二房捡来的丫头,一个来路不明的孤女。”
“你口中所称的‘臣妇’是哪个臣?哪家的妇?你又以什么身份来御前见朕,如此大言不惭?”
顾青媛心口狂跳,从她进门之事,皇帝第一句话说出口,她就知道皇帝明白她入宫觐见的目的。
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
“景珩独自住在别院,一言一行诸多关注,你做他的新妇,若有差错,你是否想过,会连累到景珩?”
皇帝言辞锋利。
“景珩许是有些行为太过放纵,可为了你也是挨了五十刑杖,这次因为你身份
。被揭穿,为了给你出气,更是累得旧疾复发……”
“这么些年,他情绪起起伏伏,都是因你。”
“你可为景珩想过半分?”
顾青媛手攥得紧紧的,心里像海浪拍岸一样。
她知道裴谨廷那天夜里将她送回去后,再次出府,是为了她的事……可没想到是以这样代价。
裴谨廷叹了口气,看着地上跪着的鹌鹑般的顾青媛,
“陛下,您要愿意说镇国公的事就赶紧说吧。这样就没意思了。”
皇帝瞪了他一眼,“你给朕呆着。”
“顾氏,你既想知道,那朕就告诉你,北疆的形势非常不好。”
顾青媛猛地抬头。
“边国内乱,求助大周,镇国公奉命前去平乱,眼下失去联系,据五十秘卫传回的消息,很大可能被误杀……”
皇帝的声音平淡,像是说着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顾青媛脑子‘嗡’的一声响,好似万千惊雷打在脑子里。
两行泪毫无预兆地砸落在地。
是真的吗?
毕竟金口玉言,陛下如何会说假话。
她抹去脸上的泪水,问,
“陛下,镇国公远赴边疆,是为了大周的黎明百姓,为了您的江山。”
“镇国公到底是真的失联,还是被误杀,甚至是被放弃了?”
皇帝能说出这些话,也就是说没有镇国公投敌一事。
只是现在朝廷为了顾全局面,需要牺牲他,才能稳住大局。
站在皇帝身侧的大监,频频去看裴谨廷,希望他能够劝一劝他这新妇。
这般的大胆,若是真的惹怒皇帝该如何收场?
裴谨廷抿着唇角,一言不发,只那样深深地看着顾青媛。
皇帝那毫无波澜起伏的声音再次响起,
“顾氏,看在你一片赤诚之心为了镇国公的份上,朕准你承袭镇国公的血脉,加封你为县主。”
“允你再顾氏旁支过继子嗣,免镇国公断了香火……”
顾青媛仿佛没听到皇帝的话,手止不住地发抖,不顾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陛下。臣妇不需要县主,臣妇也可以做一个无族的游魂,您是镇国公要尽忠的君王。”
。“国不负将士,则将士以命相报。君不负臣子,则臣子以死相殉。”
顾青媛深深地叩拜在地,
“臣妇一介弱女,不会再说自己去往边陲寻找之事……”
她原本紧握的手摊开,好似虔诚的叩拜,摊开手心已被攥湿的那块明黄衣角。
“请陛下承兑当初赐下此物时的诺言,派人寻镇国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原本在和裴谨廷打眉眼官司的大监,在见到顾青媛受伤那块已经年久日深的龙袍一角,心头顿叫不好。
只见原本平淡无波的皇帝,目光晦暗莫辨,死死地盯着顾青媛手中的那块衣角,
“顾氏。你这块旧布从何处而来?”皇帝好似回过神来,看了眼大监,继续追问。
顾青媛深吸一口气,字斟句酌道,
“禀陛下,这是臣妇养母当年去世前所留下的。”
“臣妇今日拿出来,只是盼着陛下能够兑现当初的诺言,派人找寻养父。”
大监知道皇帝的心意,急忙上前一把拿过那布料,递给皇帝,随即对裴谨廷道,
“三公子,娘娘今日设了宴,请了各府贵女入宫赏荷,不若带少夫人去娘娘那处热闹热闹?”
皇帝将那块小小的布料翻来覆去地看了许久,看向顾青媛,
“原本照你今日所为,五十大板都是少的。看在景珩的面子上,放过你。”
“景珩,你带着她去皇后宫中赴宴吧。今日之事,朕知道了。”
顾青媛见皇帝看着那小小的布料露出回忆之色。
立刻清醒过来,皇帝同意再派人去找镇国公之事。
当即叩拜,“多谢陛下。”
皇帝摆摆手,让两人退下。
顾青媛和裴谨廷安静的并排而走,往皇后那边赴宴。过了许久,裴谨廷道,
“之前我还在为你面圣担忧。原来你早有打算。”
顾青媛不避不闪,“是。我从前的日子,你是知道的,我从来不会风来随风倒,雨落顺水流,哪怕死,也要死在奋力搏杀的路上。”
否则,她早就在不知什么时候,死在阮氏的手中,就算不死,也早就声名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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