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话一出口,让顾青媛心脏一阵狂跳。
她勉强定下心绪,望着皇帝:「蒙陛下错爱,本是景珩莫大之福分。然,臣妇想问一声,景珩如今名不正,言不顺,如何当得大周储君?」
她这话,犹如质问,又隐含提醒,更有着重重的冒犯。 然,她的话还未结束,更进一步:「臣妇还想问陛下,这是补偿,或是……」
「倘是别的寻常上次,臣妇万万不敢如此忤逆犯上。但此事,关系实在重大。臣妇不得不问。」
皇帝面露诧异,仿佛第一回认识她似的,盯着顾青媛瞧了一会,也没有发怒,只是眉头微蹙。
「景珩回京,朕自会与他分说明白。」
说完,他站起身,抬脚往外走。 皇帝要将皇位传给裴瑾廷,这是贵不可言的齐天福分,本该跪拜叩谢。
这省去他们很多的谋划。
可是,顾青媛不知道皇帝此刻的用意,是试探,还是别的?
此刻她的心情极其复杂,跪在地上:「若是陛下因为施舍,因为补偿,甚至是和从前一样,把他当做靶子,那还请陛下三思。」
「景珩他从出生起,就已经被抛弃,只求陛下这一次,乃是真正看在他这个人,而将那天大的重任交给他。」 皇帝猛地回头,盯着顾青媛,面上露出怒气:「你……大胆!」
若说那一次顾绍陷在边陲小国,下落不明时,顾青媛拿着那块明黄布料来胁迫他出兵救人,让皇帝重新认识顾青媛。
那么这一次,他又重新认识一次眼前的年轻姑娘。
他出神片刻,最后摆摆手,低低地道:「我知道,你懂景珩,你在护他,朕不怪你,朕还是那句话,朕心意已决。」
「等到景珩入京,朕自会同他说清楚。」 说完,好似十分疲倦,背着手,慢慢地出了大殿。
随着那黄色的衣角消失在屋外,再也听不到动静时,顾青媛从地上慢慢地起身。
她能够帮上裴瑾廷的并不多,拼劲全力,到了最后,也许还是无法帮上任何忙。
会不顾一切的质问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不过是知道皇帝心里对裴瑾廷是有愧疚的。
更知道皇帝对他的感情,以及那么多年,披着纨绔外衣的裴瑾廷,是皇帝手中得用的刀。 她明白皇帝的意图,将她带进宫,等着裴瑾廷回京,到那时,宣告他的身份,就如同是向天下人宣告了他储君的身份。
在那之后,无论谁的反对,都已经是事成定局,覆水难收。
她能做的是,在这事成定局前,让皇帝铺垫的更加周全些,让裴瑾廷少受些质疑。
这一日,是大周正德十八年的除夕夜。
京都上下,欢欣喜庆,有新衣的穿新衣,无新衣的穿上浆洗过后的干净衣裳。
朝堂上,腊月二十八已经封笔,帝后在宫中宴请文武百官极其家眷。
皇帝走后没多久,凤仪宫那边派了女官过来给顾青媛送头面首饰,以及参加宴请的衣裳。
「少夫人,这是娘娘送来给您的。」女官毕恭毕敬地行了礼后,开口为顾青媛解释:「这些东西都是娘娘特意挑选过的,配少夫人再合适不过」。
顾青媛看着送来的衣裳,目光凝在头面上。
她与裴瑾廷成婚后,皇帝给她赐了诰命,可头面首饰依然是有规制的。
这套头面里,分明有簪子是不符合她如今的规制。
皇后就算再盼着裴瑾廷上位,也不可能如此急切地将她推出去。
这对皇后没有半分的好处,只会让她丢脸。
毕竟,此刻裴瑾廷还是她的侄儿,作为她的侄媳,代表的就是皇后的脸面。
顾青媛心中有数,面上却不显,她拿起东西看了看,笑道:「果然精致,娘娘费心了。」
女官又说:「少夫人不嫌寒碜,能得少夫人的喜欢使用,才算是物尽其用。」
顾青媛听她特意说「喜欢使用」,心里知道,这是急着让她快点装扮上。
她只是微笑点头:「那就请姑姑让人进来帮我换衫吧。」
她客客气气的态度,让女官很是受用,立即唤人进来帮她换衣裳。
等到一切妥当后,宫人要帮她插簪时,她按住那根簪子:「这根簪子和今日的衣裳不配,放着吧。」
「少夫人。这是娘娘所赐……」
长者赐,不可辞。
女官蹙眉上前,有些恼怒顾青媛的不守礼。
顾青媛不为所动,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姑姑,今日我要把这簪子戴出去,那才是对娘娘的不敬。」
她再不给那女官眼神,瞟一眼身边的宫人:「你们不知道这簪子是什么品级的才戴吗?」
左右两个宫人有些迟疑。
她们当然知道,那是太子妃品级的凤簪。
她们也知道,这位贵人往后若是没差错,必然是会被册封为太子妃。
故而看到那凤钗小小惊诧过后,又若无其事地咬帮着簪起来。
宫中是皇后掌管,西苑侍候的这些宫人,自然也是她提拔上来的。
顾青媛心里明白皇后就是想借着她,让她戴上象征太子妃的风簪,就如同向天下人宣告她的身份。
在那之后,就算裴瑾廷再赶来,也是成了定局。
帝后二人,朝堂内宫,双管齐下,就为了让裴瑾廷认下储君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