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正德二十年,大年初一。
高高一堵宫墙,将墙内墙外分割成两个世界。
墙外,新年灯火,火树银花。 墙内,深宫重苑,暗影叠叠。
宫灯晃动,投出晃动光影。
太医面色慌张,不断进进出出。
秦王难掩兴奋,掌心后背全是汗。
他是高兴的。 从他提着食盒进宫起,宫内外已经密密麻麻布下他的人手。谁也想不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发难。.五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此次不动手,何时才动?
今日过后,在这京都上下,谁他妈还敢给他脸色看?
他马上要登基称帝了。 秦王站在暗影里,心里跃跃欲试。
只等着裴瑾廷来,他就会让手下的人动手。
内殿的龙床之上,皇帝仰面而卧,仿佛已经不能说话,双目半睁半闭,似睡非睡,旁边地上,跪着一溜的太医。
赵林站在一旁,面含戚色,不断地催促着卧榻边的太医院院判:「陛下为何会吐血不止?陛下怎么样了?」
院判这会也是战战兢兢。 皇帝忽然间吐血,一轮脉把下来,竟是有早就中毒的迹象。
若是这样,皇帝真出点什么事,整个太医院都要陪葬。
这给皇帝下毒的人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恨,和多深的执念与信念?
院判看了眼卧榻上的皇帝,命人拿来金针,先护住皇帝的心脉。
若是不想陪葬,不想局势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那就只有先保住皇帝。 随即开始问赵林皇帝夜里都用了些什么吃食。
如果说早就中毒,太医院把平安脉时没有把出来,那就只能是度引而不发,今日吃了引发之物,陛下才会忽然间吐血不止。
听到赵林说到皇帝用完秦王送来的补汤后这才吐血,院判被吓了个机灵,身形一个哆嗦。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一道人影,站在光影里。
陛下若是治不好,那位皇子就可以顺利上位。
院判眼神未动,心里思量几千个来回。
秦王若是真的敢弑父,就算今日他瞒下一切,难保将来秦王登基后杀人灭口。
皇帝这里则不然。
他们没有把脉没有发现中毒的事,是医术不精,把皇帝治好,和皇帝坦诚一切,功过相抵,怎么都不会丢掉性命,祸及家人。
院判心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看了暗影里的秦王,站在赵林的生侧,身若蚊蝇:「保护好今晚的那碗汤。」
随后声音像落到湖中的沉铁:「陛下定然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赵公公,烦请派人去御膳房将近两日内陛下用过的吃食留样都拿一份过来。」
赵林眼眶泛起一丝湿润。
他一辈子服侍皇帝,若是皇帝没命,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能得什么好。
没想到,皇帝中毒了。
平日里入口的吃食已经小心再小心,还是中毒了。
防不胜防。
秦王的补汤。
秦王自己可是吃了不少,只给陛下盛了一碗。
这是拿自己的命去搏陛下的命?
赵林心头千涛骇浪。
他侧对一旁的小太监低声吩咐。
正在这时,皇后听闻消息,匆匆赶来,身后跟着的还有刚回京,留宿宫中的裴瑾廷。
……
裴瑾廷在寝宫门前不远处停顿了会儿,随后套了小太监的话后,意识到深夜
传召,并不是皇帝下的旨意。
可能是一个圈套。
及至后来,看到太医的进出。
他意识到皇帝出事了。
进宫后,他并未将贺铮带进来,而是留在宫外,此时并没有人可以差遣。
正当他思忖着宫中有何人可用时,皇后从灯火明暗交替处走了过来。
十二幅宫裙迤逦,昏暗之中,瞧不清皇后的神色,但能清晰听见她强势而又果决的声音。
「景珩。凤仪宫的人给你调遣,本宫先进去看看陛下的情况。」
皇后眼神轻飘飘地看向身后的转角处。
「顾氏半夜去叫凤仪宫的门,说是陛下出事了。最好是这样,否则……」
裴瑾廷的眼神随着皇后的目光望向那转角处。
看到顾青媛正站在那儿,朝他挥挥手,待看到他面前的皇后,又忙将手放下。
皇后双手交叠在身前,昂着头走进大殿。
一边走一边布置下去:「不管如何,让各宫主位安顿好自己宫内的人。若是真的有事,刀剑无眼,可不管是谁。」
「还有……」
一桩桩,一件件,她始终记得自己是皇后。
裴瑾廷未曾听完皇后后话,抬步朝拐角处走去。
「你怎么……」他满面不可置信,握住顾青媛的手,冰凉凉的。
连忙解开自己身上的斗篷,披到她的身上,随后双手扶在顾青媛的肩上。
万万没想到顾青媛竟用皇帝出事的幌子,将皇后骗了过来。
「你是如何猜到陛下出事的。」
裴瑾廷眉头紧锁。
顾青媛抿唇:「如果陛下已经把该说的都与你说了。你又那样气他,不可能在气头上再叫你过去。」
「就为了骂你几句?他更多的是该如何把你的身世圆得更完满些。」
裴瑾廷走后,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干脆起身,想着两人,最起码她是没人使唤的。
于是想到凤仪宫那边。
若说此刻还有谁更想皇帝和裴瑾廷好的,那只有皇后了。
不管从前如何,皇后的对与错,她无法评说。
可既然要借着她将裴瑾廷骗回京,那皇后一定暂时是站在裴瑾廷这边的。
不想裴瑾廷出事的。
她立即去了凤仪宫那边,按照猜测,将事说的严重些,催着皇后到这边来。
来不及再详细说,裴瑾廷立即在顾青媛耳边说了几个名字。
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印,然后道:「你带着这个去找这几个人。不用说什么,只要给他们看小印,他们就知道怎么做了。」
这个时候,他当然是想要将顾青媛保护得更好些。
可若是找不到那些人,谁也走不出去。
裴瑾廷问她:「你怕不怕?」
「不很怕。」顾青媛摇头。这里不是十八层地狱,有什么好怕的。
而且,这会躲裴瑾廷身边,或者躲在哪里,都于事无补。
趁着没人注意做些帮手,胜算总要大些。
怎么叫不很怕呢?裴瑾廷心底一柔,想说些不着调的话调节下气氛。
可眼前的姑娘,越看越生怜。
「对不住,让你担惊受怕,还要你冒险去找人。」裴瑾廷放开她,后退一步,深深作揖:「多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