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这阵子也是女儿婚事将近,无暇去顾旁的,吃罢了饭便叫了女儿去挑布料,选花色,要做出嫁的衣裳,府上姐妹几个和姨娘们都去凑热闹,只有大小姐秀美推说吃多了,要走走消食,到花园子里去了。
牟彪自觉这案子有望推翻,甚是得意,在书房之中将对这案子的推敲都写在了纸上,
“待姚氏招了供,便将这东西往府尹大人面前一呈,嘿嘿……” 牟彪得意的笑了起来,外头牟虎道,
“少爷,这一日奔波,您肚子饿不饿,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牟彪应了一声,将那几页纸放在书桌上,出去吃饭了。
第二日,牟彪早早出门,却是先去了贾家的面摊,寻着贾四莲将这事儿一讲,二人都觉姚氏嫌疑极大,
“可如何让她招供呢?” 贾四莲想了想道,
“我昨儿想了一夜,倒是想出个主意来了!”
牟彪双眼一亮,
“哦……甚么主意,说来听听?”
贾四莲凑过去一阵低语,牟彪听了连连点头, “这个法子好!”
当日天黑后,贾金城下衙回家,却是又去了孙家,孙家寡妇见他到来,十分惊讶,
“贾仵作,您……您……”
您怎么又来,不怕你家那凶婆娘再来闹腾么?
她可是被闹得怕了! 贾金城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应道,
“案子有变,我家那婆娘如今在家里养伤呢!”
孙家寡妇听说是案情有变,忙将姚氏请了出来,
“表姐,快出来见一见贾仵作!”
姚氏出来,贾金城对二人道, “大人将案子上报了刑部,尚书大人知晓后,只说此案一尸两命,死者死状凄惨,凶犯手段十分残忍,民愤极大,要从重从快处置,因而不用等到秋后,说是下月就要斩了!”
“啊……”
二人闻听十分惊讶,姚氏更是身子一晃就要昏倒,贾金城道,
“赖房东托牢里的狱卒给我带了话,说是知晓死期将至,要见妻儿最后一面……”
说罢对姚氏满怀歉意道,
“此事我也是无能为力,只能帮你最后一次,今儿晚上你就去牢里见一面,之后怕是……”
说罢一脸同情的摇了摇头,姚氏当时就哭了出来,
“当家的……”
贾金城连连叹气,劝她道,
“此时不是哭的时候,时辰还早,你们想法子给他弄顿吃的,让他最后吃一顿家常菜吧!”
他这么一说,姚氏哭得更凶了,孙家寡妇在一旁劝她道,
“表姐你先别哭了,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按着贾仵作所说,尽快给表姐夫做一顿吧!”
这天都黑了,也没地方买肉了,只能瞧瞧家里还有些甚么,让他吃了最后一顿也好安心上路!
贾金城道,
“你们先在家中预备,一个时辰之后,我在胡同口等你们!”
孙家寡妇点头,姚氏仍是哭得不可自抑,贾金城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了,一个时辰之后,二人相携出来,孙家寡妇臂弯上挎了一个竹篮,面容苍白的姚氏,见着等在胡同口的贾金城,上前行了一礼,
“多谢贾仵作!”
“走吧!”
贾金城当先上了早就叫好的马车,三人一起去了衙门,由贾金城引着到了大牢前,那守大牢的衙役拦道,
“贾仵作,我们这里的规矩你也是知晓的,这人犯已经定了死罪,只能一人进去探望!”
姚氏一脸悲伤的从孙家寡妇手中接过竹篮,一个人独自提着竹篮进入了大牢之中。
夜晚的大牢与白日的大牢实则也无甚分别,都是暗无天日,血腥恶臭,但在姚氏看来夜晚的大牢里总是多添了几分阴森可怖,越走越是心里发凉,她跟在那狱卒后头来到了关押赖东升的牢门前,狱卒冲里头叫了一声,
“赖东升,你家里人来看你了!”
那黑暗的牢间里传来了铁链哗啦啦的响声,却半晌不见人出来,那狱卒嘿嘿一笑道,
“今儿大人又过了一遍堂,这会子他怕是没多少气儿了……”
姚氏一听立时哭了起来,扑到牢门前叫道,
“当家的……当家的……孩子他爹……”
狱卒闻听不耐烦道,
“叫甚么叫,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这案子可是一尸两命,他不死谁死,不要在这里哭哭嚎嚎的,老爷我可还要打盹儿呢!”
说罢啐了一口,转身往外走,
“看在贾仵作的面上,给你半个时辰,时辰到了,自己出来!”
这厢走到外头,将通道的大门咣当一声关上,姚氏见他走远,扑过去冲着牢门里拼命张望,
“当家的……当家的……”
黑暗里头的赖东升动了动身子,终于嗯了一声,
“你……你来了?”
声音嘶哑之极,姚氏哭了起来,
“当家的,你是遭了多大的罪呀!”
赖东升没有说话,只是呼呼的喘气,半晌才应道,
“你……你带了甚么来?”
姚氏忙将竹篮里的东西一样样取出来,却也没甚么,只得一小碗米饭,一小碗腊肉还有一小壶酒,她将东西一一从缝隙处送进去,不多时从黑暗之中伸出一只手,手背上全是血痂的手,又脏又黑的手指头在碗里抓了一块肉,缩回去后黑暗之中传来咀嚼的声音,
“这味儿……是你做的吧?”
赖东升问,姚氏哭道,
“是从家里带来给表妹的……”
赖东升嗯了一声,伸手摸索着把酒壶捏在了手里,咕咚灌了一口,又接着道,
“我没杀人……”
姚氏哭道,
“我……我知道你是冤枉的……”
“唉……现下说这些也无用了,官老爷说人是我杀的,便是我杀的……”
赖东升嘶哑着声音,呵呵笑了两声,
“是我对不住你,都儿孙满堂了还干出这等下作事儿来,也是我活该……”
姚氏已是哭得泣不成声,跪坐在地上,脑袋依着门,扯了袖子捂嘴,
“唉……”
赖东升又叹了一口气,
“我知晓……乔娘是你杀的……”
姚氏的哭声一窒,她缓缓抬起头来,昏黄的灯光下,是她一张惨白的脸,脸上的表情很奇怪,有震惊,有骇怕,有愧疚,有解脱,各种复杂心绪全数揉成了一起,整张脸现出的神情十分的怪异,赖东升又叹气道,
“唉……我不怪你,是我的错……都是我害了你……这话也只我们夫妻二人讲讲,放心……我不会告诉官老爷的……”
顿了顿又道,
“我死之后,你把城里的院子都卖了,回村里同孩子们好好过日子,只记得祭拜时多给我烧些纸钱便是了!”
姚氏呆了许久,半晌才缓缓应道,
“当家的,我不是有意想害你的……”
赖东升道,
“我晓得……我晓得……只我不明白,即是你杀的她,那屋子里男人是谁?”
姚氏垂下头半晌,似是在回忆那日的事儿,缓缓道,
“……那男人是乔娘的丈夫……”
赖东升呆了呆,
“不是乔娘在外头勾搭的野男人?”
姚氏摇头,
“你在城里同乔娘的事儿,是村里赖五的娘进城瞧见了告诉我的,我来找你闹,你只是说人瞧花眼了,不肯认……我却知晓你在扯谎诳我,那阵子我时常都进城来,就是想盯着你,不让你再同那狐狸精有纠缠……”
赖东升应道,
“我……我原也是打算不再同她来往的!”
姚氏点头,
“我知晓……你是冷了她一阵的……之后她怀孕了便又找上了你,你就……就把她领回家去了……”
说到这处又流下两行泪来,赖东升也跟着哭了起来,
“那时她说肚子里有了我的骨肉,若是我不认,她就带着孩子跳河去……我……我实舍不得那个孩子才……”
姚氏听着,苍老的面庞逐渐扭曲起来,冲着牢里的黑暗处冷笑连连,
“赖东升你这个蠢驴,我们夫妻多年,你就不想想,为何我们生了三个儿子后,后头便再没有生育了?”
赖东升愣了愣没有说完,姚氏接着道,
“你忘记了,那年你在村里养驴,被驴踢中了那处……你昏死了过去,我请了城里的大夫医治你,那大夫就说了,你伤了子孙囊,以后便是能行房,也生不出孩子了……”
姚氏说着说着,嘴角抽动,恨声道,
“我怕失了你的脸面,便一直没说,你就只当是我人老珠黄生不出孩子了……”
赖东升声音颤抖,
“你……你从一开始就知晓乔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哼!”
姚氏哼一声应道,
“我自然是知晓的,那一日我趁着你出门,便去寻了那乔娘,我原是想着戳穿她骗人伎俩,然后赶了她出去,没想到我一去她倒给我一个下马威,口口声声叫姐姐,还说你应承了要把城里的院子送给他们母子……”
说到这处姚氏的脸上的肌肉狠狠抽动了一下,目光狠狠瞪着黑暗处,
“城里的两间院子,有一间是我的陪嫁,一间当年本是我兄弟的,只我兄弟命短,先死在了前头,他又没有后,临死将院子给了我,是你说妇道人家名下房产多了,惹人觊觎,便过到了你名下,这都是我们姚家的东西,养你赖家的人便罢了,你居然还想送给你那姘头,姚东升……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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