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这些大商贾们背后可不光是他们,他们在朝堂之上也有势力,盘根错节,根深蒂固的,若是皇帝敢干出强征商贾粮食之事来,那朝堂之上骂昏君的奏折必能将弘治帝给埋了!
可赊账的话,人家明知你没银子,定也是不愿借给你的,这怎么办?
牟彪想了想道,
“赊账嘛!没银子可以用旁的东西代嘛,太子爷想想,有甚么东西能抵给商人们,同他们商量商量,说不得能寻出法子来的……”
朱厚照点头,负手在堂中走了几个来回,
“待本宫写份奏折奏报父皇再说……”
这厢太子爷自是写下奏折与弘治帝一来一往不提,那京城之中牟家又有喜事,却是牟三小姐与苟芸的婚事,因着牟家是嫁女又是庶出的小姐,办的倒也简朴,出嫁前一晚,四莲带着挑得一对玉石纸镇和一套红珊瑚的头面给牟秀丽添了妆,二姨娘王氏见了很是满意,对牟秀丽道,
“这老八媳妇虽说出身低,人也怯懦了些,但出手倒大方!”
牟秀丽听了一笑道,
“姨娘打哪儿瞧出来她怯懦了?”
王姨娘道,
“她平日里少有出门,连夫人派了她应酬都不肯去,这便有些小家子气,见不得世面了,我瞧着就是性子怯懦了些!”
牟秀丽摇头,
“姨娘,你这回可是看走眼了,依我瞧着这府里便是尤氏和关氏都比不了她沉稳有静气,这也是她们仗着出身好了些,若是不然……这牟府的后院以后谁当家还不一定呢!”
王姨娘闻言有些吃惊,
“三小姐因何对八少夫人评价如此之高?”
牟秀丽笑道,
“姨娘不信我的话,那你且看着吧,以后老八分府出去,过起自己的小日子了,你就知晓了……”
顿了顿道,
“姨娘,六郎与老八向来交好,您在府里也要照应着老八媳妇,以后必是有你的好处的!”
王姨娘素知自己这女儿是个伶俐聪明的,她也从不打诳语,当下点头,
“你即是发了话,那我定当听你的!”
三小姐与那苟芸倒是情投意合,三朝回门时,大家来相见,四莲见小夫妻被众人调侃虽说是羞的满脸通红,却是偷偷儿四目相对间,浓情蜜意好不缱绻,四莲瞧了,心里隐隐有些发酸,想起新婚不久便分离的丈夫,
“啸林也不知何时能回来!”
在前堂同众人一起吃饭,倒是热热闹闹,待得回到清静院里,天色已大黑,夜风清冷,小院寂寥,独坐窗前却是格外的寂寞,于是拿出纸笔来给牟彪写信,刘娘子那件事,因着事关重大,她早得了牟斌吩咐不能写在信上,生怕一不小心信件泄露,便是杀身之祸,她只能捡些最近的日常来讲。
只她这些日子天天呆在家中,也无甚可讲,略略说了些三姐的婚事,提笔思索半晌,看着窗外发了半晌呆,终于还在最后写上,
“……秋夜漫漫,孤冷寂寥,很是想念……”
四莲头一晚还在感叹,深闺日子无聊,怎料第二日将信送出,那头刘氏便叫了人来召她,
“前头一阵子你受了惊吓,在家里一直养着,这都过了许久了,想来也当是养得差不多了,明儿你随我出去应酬应酬……”
即是婆母都这样说了,四莲也不好再推,点头应下,又问刘氏,
“婆母,明日是做何应酬?”
刘氏道,
“明日乃是曲祭酒家老母八十寿辰,我家与曲家有些交情,曲家的帖子,上月便送过来了,你明儿便陪我去吧!”
四莲点头,
“是!”
第二日四莲早早起床,因着今儿是参加上了年纪的老夫人寿宴,四莲尽量打扮的稳重端庄些,挑了一件鹅黄的夹袄长裙穿了,外面用暗色的牡丹团绣外套压了压,只露出下头小截裙摆来,头上戴了红宝石的头面,因怕太过隆重老气,便撤了两根钗,只用了一根单尾凤钗,依着四莲的年纪,这样打扮还是显得老气了,不过她是去跟在刘氏身后做跟班儿的,用不着打扮的太出挑,只要中规中矩便成了。
这厢过去刘氏那边,刘氏见了果然满意的点了点头,
“虽说你年纪小,但总归是嫁做了人妻,庄重些是好的……”
于是领着四莲便去了曲家,国子监曲祭酒是位清名在外的儒林大家,从四品的官职,又在国子监,只要肯捞银子,那也必是盆满钵满的,只这位曲祭酒为人清正,性子刚直,对牟彪这帮着皇帝残害百官的锦衣卫头子,实则是十分瞧不上的,只刘氏娘家与曲祭酒老娘有些沾亲,这一回是老娘做主请了刘氏过来,曲祭酒至孝,不敢违背老娘之命,只能将帖子发到了牟府。
牟斌也知晓这位曲祭酒不喜自己,便也没有出面,全权交给了妻子应对,刘氏来曲家一则是为了贺老夫人寿,二则却是为了家里那不省心的三儿子相看,这京城中的各大小宴会,不就是为了后院的女眷们互通有无么?
刘氏领着四莲到了城外三井胡同曲府时,马车和人流已经将三井胡同堵得严严实实了,曲祭酒桃李满天下,门生无数,老夫人大寿自然贺者如云,刘氏见马车不能通行,便领了四莲下来步行,一路上便开始同相识的夫人小姐们打招呼说话了。
四莲少有露面,人人见了她都要问一句,刘氏都笑着道,
“这是我们家老八的媳妇!”
牟彪在京城名声在外,人人见了四莲都要好奇的打量一番,
“这便是牟老八娶的媳妇呀!”
一路闲谈到了曲府门前,见着迎客的曲祭酒与夫人,便上前贺喜,宾主寒暄一番,请入内院就坐,刘氏带着四莲坐下,自有下人上茶端上瓜果糕点之类的,刘氏悄声对四莲道,
“你瞧见西南面那一张桌没有……”
四莲点头,
“那是曲祭酒夫人娘家,吕家的小姐,水红色衣衫的,你瞧着如何?”
又指了另一边一位墨青色长裙的小娘子道,
“你瞧见那个没有……那是曲祭酒门生钱松的长女……钱玉娥,我瞧着挺端庄秀气的……”
刘氏这是拉了四莲来帮着相看呢,这么多人,也亏得她们眼神儿好,不会认错人,四莲那一双眼也是在外头历练了多年的,仔细打量一番应道,
“那位吕家的小姐性子活泼,同一旁的人说话,三五句便要笑一笑,倒是大方爽朗的……”
又说那钱家的小姐,
“坐姿如松,这么会儿了,竟是半点儿没挪动一下,甚是端庄……”
又点评另一个钱氏指给她看,
“这位小姐似是同身边的人在置气,脸色阴沉沉的……”
刘氏道,
“她呀……论起来是我们家远房的亲戚,家里在南边是有些家底的,她是家里最出挑的一个,送到京城来是想挑一门好亲的,她表姑乃是我五服以外的表姐,论起来她也要叫我一声表姑的,她年纪同三郎倒是差不多,前头你那表姨母托人来问过我,说是想给这丫头说门亲事,我便想到了三郎……”
顿了顿皱眉道,
“她商户出身,气量小了些,身边的是她的表姐妹们,想来是姐妹们之间起了罅隙……”
说完摇头道,
“这样的场合,便是再不高兴也要装着,喜怒形于色,不好……不好!”
四莲闻言点头,
“婆母说的是!”
凭良心讲,刘氏这嫡母虽说有些私心,但大事儿上从来都是站得直,坐得正的,便是牟斌都没处挑她的理去,便如这位远房又远房再远房的外甥女一般,刘氏觉着不好,便不想配给庶子,倒也是纯粹从公心出发,半点儿没有拿捏人的意思!
四莲看了看道,
“不过这三位姑娘里,倒是这位生的最好看……”
刘氏道,
“小年轻儿不知事,这再漂亮也不能当饭吃,漂亮的脸蛋儿天天看,终有看腻的一天,娶妻娶贤,纳妾才纳颜呢!”
婆媳二人坐也没有多久,便有人请去前堂见老夫人,曲家老夫人能到八十,实在是高寿了,坐在那处一脸和蔼,富富态态,面色红润,只年纪大了有些耳聋说话甚是大声,见着刘氏便大声道,
“这是三儿家老五姑娘吧……”
刘氏的父亲排号在三,刘氏又在五,论起辈份来刘氏的父亲要叫老夫人一声堂姑母的,都是姓刘的,老夫人见着了刘氏很是亲热,又拉过四莲看了看,皱眉头捏了捏她的小手道,
“这孩子瘦了些……”
又问刘氏,
“这是谁呀?”
刘氏应道,
“这是我们家老八媳妇……”
“老八的媳妇?”
老夫人有些想不起来了,一旁的儿媳妇吕氏凑到她耳边道,
“以前来咱们家,跟瑄儿打架那个……牟家的八郎……”
“哦……哦哦哦……”
老夫人想起来了,点头拉着四莲又打量了一番道,
“这小可怜儿,你在家里多吃些,你婆家有银子,吃不垮他们的!”
众人听了都笑,老夫人又问,
“八小子怎得不来,又去何处打架了?”
刘氏应道,
“如今领了差事在外头办公差,出了远门,不能过来给您老人家磕头了!”
老夫人有些吃惊,
“都领差事了,好好好……有差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