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转眼间又一次换了季节。
对于战争的双方来说，换季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毕竟这场合纵伐秦的战事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
但这一次与之前有所不同，伴随着季节转换的还有攻守之势。
在楚国起疑，不肯出力的情况下，北线的中线的战局都在朝着对秦国有利的方向发展。
事实证明，如今的秦国虽然尚不具备横推六国的实力，但勉强推一半还是可以的。
没了楚国的尽力牵制，腾出大半精力的秦国开始重新夺回自己失去的城池，原本被赵魏韩燕四国联军占据的河西之地很快又回到了秦国手里。
这件事让信陵君既愤怒又无奈。
愤怒于楚国的春申君看不清真正的大敌是谁，还在纠结于这些蝇头小利，被秦国谍细散布的三晋威胁论影响，使得原本可以挽救的大好形势瞬间易转。
令他无奈的则是，即便如春申君这样名传天下的有智之士都这样表现，合纵……真的还有希望吗？
这股怀疑一起，夙兴夜寐不断操劳积累下来的疲倦竟然瞬间爆发，魏无忌当场病倒。
这看似突兀，实则不然。
领兵打仗本就是一件非常消耗体力和脑力的活动，尤其是作为全军总帅的魏无忌，他需要思考的东西比旁人要多出好几倍来。
这样的负荷对于他本就伤于酒色的身体来说已经接近极限，更多时候他都是靠着强大的精神意志在支撑，为六国争取活路的信念是他坚持下去的主要支柱。
哪怕之前楚国、燕国、赵国相继出事，他都没有失去信心。一来是因为事情很快被解决了，二来则是出事的那些人本就不被他报以多少期待。
但是这一次不同。
春申君的反应相当于是给了魏无忌当头一棒。
这位被他视作合纵方中流砥柱之一的人出了问题，才真正让信陵君觉得，自己之前可能想得太乐观了。
以现在的七国形式来说，除了独一档的秦国之外，楚、魏、赵就是最强的三个国家，唯有他们齐心协力，才有可能制止秦国的野心。
原本信陵君觉得赵国出问题的可能性最大，因为赵国内部他看重只有李牧一人，而李牧只是一位将军而已，做不了赵国的主。
这次对赵国的政变，信陵君能那么快下定决心，就是因为他觉得这样或许能补齐合纵拼图的最后一块短板。
李牧成了赵国的大将军，新任赵王嘉也全力支持合纵，何愁大事不成？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最令他放心的、在春申君治下的楚国却出了大问题。
“唉……”
夜色中，魏无忌独上高楼，望着天边挂着了半轮残月，喟然叹息。
“君上何故叹息？”
一声低吟突兀地在半空中响起，楼下那么多侍卫竟无一人发现。
“咳咳，原来是蚩先生到了。”
魏无忌循声望去，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靠坐在栏杆之上，望向自己的目光中满意笑意。
“没办法，你这位大帅病倒可把他们都急坏了，非要我亲自过来看看不可。”
蚩曜微微耸肩。
毕竟是在魏国赚得第一桶金，蚩家与铁血盟之间也算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因此信陵君病倒的第一时间，消息就传到了蚩曜手里，请他来帮忙治疗。
正好这段时间他就在战场附近修行，于是顺便过来看看。
“唉……有劳了，”
魏无忌拱了拱手，神色间却并没有太多得见神医的喜悦，“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这并非什么寻常病症。”
他的本意是想说自己身体上的问题只是小事，最重要的心病难医，不用蚩曜多费手脚。
但是蚩曜却并不按套路出牌。
自从发现了这军阵杀气的用处之后，他其实有点不太想看到双方的战争尽快结束。
发现信陵君似乎有点信心不足后，他想了想：“既然合纵不行，那何不干脆换一条思路呢？”
“嗯？”
信陵君有些疑惑，感觉蚩曜的话题跳跃得太快了。我们刚才不是在说治病的事情么？怎么就跳到合纵不行上面了？
“如今在七国之中流传最广的谣言，君上不会没有听说过吧？”
蚩曜提醒道。
“哼！”
信陵君闻言一拂袖，语气中满是恨铁不成钢，“谣言止于智者，奈何六国之士众矣，智者却难以得见！”
这话虽然没指名道姓，但无疑就是在骂春申君。
他因为听信了魏国想要重整三晋的谣言，令楚国拖后腿，这才导致了合纵的大好局面丧尽，被秦国重新掌握了主动权。
“呵呵……”
蚩曜神秘一笑，“其实，楚国的担忧也并非全无道理……”
“你怎么也？”
信陵君气结，“我真的没有……”
“我相信你并没有这个想法，”
蚩曜制止了他的解释，正色道，“但我想说的是，这个想法……其实可以有。”
“那岂不是坐实了秦国散布的谣言？”魏无忌问道。
“那又有什么关系？”
蚩曜反问道，“现在没坐实，秦国的目的不也达到了吗？”
“这……”
想到楚国这段时间的反应，信陵君无语凝噎。
“当他们怀疑、甚至诬陷你的时候，你最好真的做了那件事，或者至少有做那事的能力，否则……”
蚩曜笑着摇了摇头，“你仔细想想，现在的你是不是真的有着重整三晋的机会？”
“机会么？”
信陵君沉吟道，“乍一看好像有，但李牧可以在合纵之事上听我命令，可如果我想要吞并赵国的话，他立刻就会成为我的敌人。而且……此事如果由我主导，我兄长也不会同意的。”
“这倒是，”
蚩曜点了点头，“三晋合一必然要选出新王，促成此事的人才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且三晋之中也唯有你才有这份名望。只是如此一来，原本的韩魏赵三王肯定都不会同意。”
那是，好好的王不当，谁愿意头顶上再多出一个人来人？
再说了，同样是亡国，难道被魏国吞并就比被秦国吞并要好很多吗？
不见得吧？
在这样的思想下，想要重新整合韩魏赵三国，还原晋国旧观，难度可想而知。
“那如果不要晋国这个名头，只是让韩魏赵三国结成一种更深层次的攻守同盟，甚至是发展同盟呢？这一点有机会做到吗？”
蚩曜追问道。
楚国忌惮三晋合一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赵国的骑兵，魏国的重甲步兵，韩国的弓兵都几乎代表着最高水准的军队素质。
他们打不过秦国是因为综合国力差距太大，而不是军队真的一无是处。
一旦三者合一，弱势互补，这样的军团即便是秦国也要万分头疼，直接会超越楚国成为第二强国。
蚩曜的话让信陵君陷入了沉思。
半晌之后，他抬起头，眼中又重新出现了希望的光芒：“这条道路或许可以一试！”
春申君的表现让他对合纵失去了期待，但如果真能如蚩曜所言，在不恢复晋国名号的前提下，充分整合韩魏赵三国的资源合作无间，也未必就不能抵挡秦国的铁蹄。
有了新的目标，他整个人的精气神一下子就恢复过来了。与之前那个独上高楼，背影寂寥的画风大不一样。
“这么说来，就算我已经治好你咯？”
“当然！”
魏无忌哈哈一笑，“蚩先生无愧于神医之名，简直是药到病除啊！”
……
……
有了新的想法之后，魏无忌及时调整了战略。
既然想要促成三晋一体化，那么构筑一条三国共同抵抗秦国的防线有尤为重要，在协同作战中培养感情认同。否则依旧各自为战的话，一体化根本无从谈起。
对着地图苦思冥想，最终他将目光投向了身后——那里有一条奔腾的大河。
黄河！
河东与河西两地便是以此作为分界的。
如今河西之地大半已经被秦国重新占据，剩下的城池中也无险可守，丢失只是时间问题。
与其如此，那不如主动后撤，放弃河西，借助黄河天险来重新构筑防线，以河东、太原、上洛三地打造成抵御秦国的第一战线。
甚至于他准备将上洛之地送给韩国以示诚意。
预先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信陵君还是明白的。
借助黄河天险，再有韩国的弓弩之利，抵挡秦军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以完成的任务。
而只要能守住河东，魏国就可以重建真正的魏武卒。到时候两相搭配，除非秦国与楚国联手来袭，否则防线必将固若金汤。
三国互通有无之后，就是这么厉害！
魏无忌越想越振奋，彷佛已经看到了那令人心醉的光明未来。
……
……
魏无忌的心情蚩曜不清楚，也不太关注。
他在战场附近待了几个月，最大的收获就是研究出来了一招新的蛊术，被他命名为【战魂杀场】。
顾名思义，这招最核心的部分就是战魂与杀伐之气。
所谓战魂，虽然看起来很像是灵魂，但其实不同，它更多的是一种执念，或者说欲望。
用更加专业的话来说，人死之后魂升于天，魄入于地，唯三尸游走，名之曰鬼。
因此这些遗留在战场久久不散的所谓战魂，其实就归属于三尸之列。
所以这次不仅仅是情蛊的机缘，尸蛊同样也喝了口汤。
在数十万残缺战魂的堆砌下，尸蛊都快要变成尸魂蛊了。
而这招【战魂杀场】就是尸蛊与情蛊的结合。
以尸蛊之类存储了上万战魂配合上情蛊吸纳的海量杀伐怨气，蚩曜可以将周身千米区域化作领域，陷入其中的敌人会受到极为勐烈的灵魂攻击。
“可惜没能找到赵括的战魂，否则这些战魂若有首领指挥的话，威力还能再提升一些。”
蚩曜想到这里有些遗憾。
别看赵括的名字与吃上谈兵这个成语联系在一起，被嘲笑了几千年。但真正深究起来，他其实也没有真的差到那种人神共愤的地步。
最起码他能在白起手下坚守几个月，也不能要求太高了。
“如果能再搭配上合适的形体，那就是一只真正的鬼兵军团。”
说道这里，蚩曜忽然想到了墨鸦也曾经假扮过阴兵借道，嘴角不禁流露出一抹恶趣味的笑容，“哪天有机会可要跟他好好切磋一下……”
有了这一招打底，可以说蚩曜已经彻底跟这个世界上普遍意义上的江湖人士拉开了质的差距。
无论是诸子百家，还是其他门派，江湖人单打独斗或许不错，但即便是后来被尊称为剑圣的盖聂，也就是三百人敌。
嗯……刨除要保护天明的影响，那就算是千人敌吧。
而他已经是仅次于如阴阳家东皇太一、纵横家鬼谷子、道家北冥子等早已不在江湖出现的神秘高手之外的最强之人了。
换句话说，在这个世界上，江湖高手的武功再怎么玄幻，面对成建制军队也是没有多少抵抗力的。
或许能跑掉，但一定敌不过。
可现在的蚩曜不一样，他的【战魂杀场】一旦启动，陷入其中的人除了真正心性空明澄澈之人外，都会受到影响。
普通军卒尤甚！
哪怕蚩曜不主动发起攻击，他们心智迷失后的自相残杀都能把自己搞得全军覆没。
然后尸体还会被战魂侵占，变成他手下的鬼兵。
什么叫一人成军啊？
这就是！
“如此一来，总算是在这乱世中又多了一丝安全感啊！”
蚩曜感慨道。
在这个礼坏乐崩的世界，唯一能作为依靠的就是自己的实力。
但江湖人的个人武力在国家暴力面前却又显得不值一提，所以蚩曜行事一直小心谨慎，就是担心招惹上什么大麻烦。
虽然不至于说有多憋屈，但总归是有些不太畅快的。
因此才会多方谋划，给自己预留各种退路，这些都是安全感不足的外在表现。
但是现在不同了。
有了近似于领域的蛊术【战魂杀场】之后，军队的威胁他差不多可以无视。至于数量少而精的江湖人，更是早就不被他放在眼里了。
“如今总算是能够痛痛快快地做一些事情了，”
蚩曜想了想，唇角微翘，“不如就从收集苍龙七宿开始吧，阴阳家的步子还是太慢了啊！我可是等不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