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写的内容,霁无瑕在帮他装订时,都逐字逐句的看过。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的话语,与其说是在回答她,不如说是在说服他自己。
权力,他并不在意,甚至可以说从未在意。
踌躇与惆怅,皆是因为放心不下,却又必须让自己放心得下,他一直都是这样,复杂而矛盾。
正因如此,即便传承顺利进行,他也不会如那些长辈一样选择归隐,这一点她可以确定。
于他而言,让他放下一切退隐江湖,不如直接杀了他。
不对,应该说,比直接杀了他还难受。
肩上的责任是一部分,那不可言说的理想也是一部分,他有太多太多的放不下,但真正理解他的人却是太少太少。
霁无瑕起身行至蔺重阳身后,冰凉的手指按在他太阳穴上,轻轻按摩:
感受着头疼的减轻,蔺重阳心中轻叹,若非他足够强,若非先天人功体无垢无漏,还真难以坚持如此高负荷的工作,那来自精神上的疲惫,远比想象之中还要严重。
随后,他将手放下,没由来的说了一句:
轻闭的双眼没有睁开,平澹的语气,让人分不出话语的真假。
蔺重阳轻轻自语,似在述说着某一种可能,又好像在揭露着什么。
在他身后的霁无瑕闻言,对此并不在意,一边将双手深入那垂下的赤发,以拇指按摩着身前之人的风池穴,一边说道:
明知在如今这个特殊的时间,他所说得可能是实话,但……
那早已不重要了。
因为她知晓。
自很早之时便知晓。
有些事情,她只是不愿意去接触,并非什么都不懂,更何况他也未曾掩饰过。
就以北境江湖那混乱程度,能够独自行走江湖的人,怎么可能有简单的
蔺重阳长叹,似乎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道理很简单,论迹不论心,如今回想起来,其实他也不太清楚,自己是从何时开始改变的。
是被天鬼斩了那一刀之后,还是决定肩负起这份责任之后,亦或者是在那更早之前,他便已经在改变,只是彼时尚且没有注意。
霁无瑕笑道:
若是真要谈情从何起,她会回答,理想。
简单的两个字,就如同那责任一般,承载着无尽的重量。
她其实远不如他看得远,毕竟那本便不是她所擅长的事物,甚至她从未考虑过那些。
彼时,霁无瑕在蔺重阳身上,看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到底是怎样的人,即便失去记忆,依旧要为苍生豁生拼死,不顾一切
那是见惯了江湖浑浊的她,从未看到过,甚至难以理解的。
因为,彼时看他那一身着装,他明显更像她所认为的既得利益者。
流落到另外时空的两人,同舟共济的同时,也在互相了解。
她看到过他的温柔,看到过他的凉薄,也看到过他身受重伤,还强撑着说无恙。
后来,她也逐渐明白了,之前在对方身上看到的叫什么——理想,不可言说的理想。
对这个时代而言,那太过惊悚,若是说出,会导致天翻地覆,甚至生灵涂炭。
环眼四顾,举目黑暗,唯有一人坚定的走在那条路上,走在那条看不见未来的道路之上。
也是自那时起,她动了心,动了情。
哪怕,事情的背后确实如他说得那般,但那又如何他一直是他,不是吗
轻松的语气,诉说的内容却丝毫不见轻松,江湖如红尘,一旦陷入,便难再脱身。
更何况,别人是避之不及,他是主动入世,让红尘染身,染心。
天人共感,天命加身,冥冥之中的一切早已注定,因果循环之下,自是无可避免。
以他彼时的想法,自然是主动出击,寻找破局的机会,任凭时光更迭,如今亦然。
霁无瑕道出了一件不算事实的事实。
在他出生之前,儒圣明德一脉的基本盘便已经定下,后续时间,基本上就是自各方各面着手,将其真正稳固。
这个时间,前后一共用了千余年,方才有了他接手时的盛况。
而在他继任之后,第一件着手之事,便是三阳同天。
再往后,便是诸如儒门改制,血河战役,阎罗鬼狱改朝换代,五巅之战,精灵天下与中原和解等事。
哪像他继任之前,虽然发生的事情不少,像太古先知羽化,末日神陨落,光明神堕天,皆是发生在这段时间之内。
但是除了示流岛斩龙外,也就当年的释魔魔之祸,以及阎罗鬼狱的初次入侵,德风古道有出人参与过,而且都不是主力。
再加上,这三件事他都是亲身经历者,自然也就不需要进行交接。
霁无瑕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幽幽轻叹。
蔺重阳睁开眼,又化出一本卷宗,一旁的霁无瑕在他出言时,便已在帮他研墨。
片刻后,提笔上书:
昏阳红尽,弥黄染轻,孤影狼烟四起。
汪洋啸天,八荒陆沉,柱断境合神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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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弦歌剑舞两相映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