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的客房极为简陋,每间屋内安排了七至八人住宿,床是那种一长条的土坑,胖子田谡的仆从抱怨这客房比自己的狗窝还要寒酸,没想到被凌谡狠狠踢了一脚。
“对不起,少爷,这里是您心中的圣地,小的说错话了,该打!”那名仆从以为自己说得有些过分了。
“我给你那么大一间房,你好意思说是寒酸的狗窝?对得起老子吗?”自从走入客房后,凌谡就一直紧皱着眉头。 “别叫了,山庄里的嫡系子弟住的屋子不会比这个好到哪里去,宇文家信奉的是苦修、清修。”一名早一日入住的青年劝道。
“兄弟,是不是马上轮到你打了?能不能打败那和尚?” 凌谡又开始同那名青年套起近乎。
那名青年苦着脸道:“还真是,我是明早第二个,连赵大公子都打不过那和尚,我上去不是自取其辱吗?唉,已经延后过一次了,明早直接认输得了。”
“啊,这么好的机会不想办法露露脸吗?冲上去打两招也好的。”凌谡道。
“门口那个四象阵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过关的,上去不被笑死啊?说实话我只是想进山庄看看,再瞧瞧高手过招,若是还能一睹齐姑娘的真容,那就再好不过了。”青年一脸憧憬地说道。 “英雄所见略同,我是安州两仙门的凌谡,兄弟,你是哪的?”凌谡喜道。
“我叫毕翰阳,是无地地道道的恒州中州派嫡传。”青年信誓旦旦地说道。
“哼,中州派有什么了不起的?还地地道道嫡传呢。”一旁的骆玉有些不屑地说道。
毕翰阳压低嗓门对骆玉和凌谡道:“你们有所不知,好多不明来路的家伙都说自己是中州派的,刚才出去透风的两位就自称是安州中州派的。前年家父带我去串门时,老子轻松就能打赢号称二代弟中最强的廉家老大,哪里见过他们这两号人物。对了,你是哪门哪派的?”
骆玉一时语塞,顿了顿才道:“我是地地道道朔州中州派嫡传,对了,你住过一晚了,山庄管不管饭?” “咦?好像已经有过两个朔州中州派了呀?和我一样怯战,推迟了一天,难道是我听错了?”毕翰阳有些疑惑起来。
“想什么呢?问你山庄管不管饭?”骆玉急于岔开话题。
“是啊,什么时候开饭?”凌谡也急着问道。
“管,管,待会会有人叫去吃饭,就在对面那栋剑阁里,估计今日要加一桌了。”
“那些中州派都不如咱们正宗,吃饭时可别和人乱套近呼。”骆玉打起了小算盘,生怕这个毕翰阳将他们引荐给别的中州派。 “那是当然,那些家伙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咱还是少惹为妙。不知道齐姑娘会不会出现在剑阁里,唉,多数是不会了,希望明日有人能连胜三场吧。”毕翰阳又开始憧憬起来。
“先别管什么齐姑娘了,我都快饿瘪了,什么时候开饭啊?”一听到管饭,饥饿感瞬间充斥脑门的凌谡连美女都装不下了。
“应该快了,可没啥吃的,回来还得啃干粮。”吃过一顿的毕翰阳并不以为意。
“请各位至剑阁用餐。”门外的廊道上传来剑僮“悦耳”的叫声。
凌谡闻声两步踏出门外,一想不对,又探头回来,朝端坐炕上的贺齐舟道:“周师父,我带的干粮不多,咱们快走,去晚了说不定要被别人吃光了。” “走吧。”贺齐舟点了点头,虽然不太想去,但仍是不能错过任何可以遇见小雪的机会。
剑阁是一栋重檐歇山顶的巨大建筑,五开间的宽阔门面彰显出历代帝王对寒剑山庄的推崇,贺齐舟跟着众人跨过一尺多高的门槛,眼前豁然开朗,挑高十丈左右的大堂竟然不比金銮殿低上多少。
大堂的北首位置放了一张大圆桌,然后在正中央空空落落地排了十余张八仙桌,待贺齐舟进入时,差不多已经坐满了七八成。
贺齐舟发现每一根立柱下方均包着约三丈高的铜皮,铜皮上满是斑驳的划痕。其上方裸露的部分,则遍布纵横交错如鱼鳞一般的细密刻痕,想来都是练剑时由剑气留下的。
大殿的两侧各有一排贯通南北的兵器架,架子上的兵器种类繁多,但数量最多的还是剑,各种各样的剑。
“这是寒剑山庄嫡传子弟练剑的地方,听说能到这里来练剑的,都是些出类拔萃的弟子。”与贺齐舟等人一同入席的毕翰阳介绍道。
“想必凌云剑法都是在这里传授的吧,如果能在此间学剑就好了,哪怕一个时辰也好的。”凌谡又开始幻想起来。
“哇,今日有酒!还有羊肉!”毕翰阳激动地低呼一声,每桌桌子上已经摆了三四道菜品,还放了两壶酒,四五名山庄剑僮正面无表情地为各张桌子上菜,手里托着的正是一盘盘羊肉。
“听说是朝廷派人来册封,老夫人请钦差晚宴,我们只是沾了光而已。”邻桌一人闻言后对毕翰阳说道。
“好事啊,但看这庄里人好像不怎么高兴呀。”毕翰阳奇道。
“老庄主才走了一个多月,自然是高兴不起来。传言寒剑山庄后辈中并无惊才绝艳之人,早些年盛名在外的宇文凌云已经失踪十余年了,庄子的威名全靠宇文老庄主一人撑着,说不定这场比武招亲是山庄为了在大周江湖上重新树立威望,故意选在这个时候进行的。”邻桌之人低声言道。
“管他呢,吃饱喝足再说。正主呢?怎得还不见山庄来人?”见无人动筷,凌谡只能干着急。
看着热汽腾腾的菜品足足半柱香之后,一直不停回头盯着大门的凌谡咽下一口口水,激动地叫了起来:“来了来了!”。
“太子殿下请。”
“老夫人您先请。”
门口传来两人谦让的声音,贺齐舟面朝正北,并未回头,一听“太子”二字,心猛得一沉,叶材的出现并非偶然,原来是赫连长吉也来了!
“太子?是太子!骆玉,快看啊,传闻果然不假,太子殿下真可谓相貌堂堂、一表人材啊!”凌谡又开始激动起来,对着同样侧头看向门外的骆玉低声叫道。
“切,有什么好瞧!”骆玉有些不屑地转头看向贺齐舟,赫连长吉虽然与自己的师父有三分相似,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淡淡邪气,让骆玉看一眼就觉得厌恶。
大堂里几乎座无虚席,此时有点骚动起来,没人会想到太子居然会出现在这里,不少人更是担心太子也来参加比武招亲,一时间到处是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谦让过后,最终还是一身藏青缎装的老夫人先半步跨了进来,赫连长吉落后半步,跟着老人往圆桌方向走去。
然后又有五人相继进入堂内,老夫人身后是一对年近不惑的男女,女子进门后便上前一步,搀起老人的手臂一同前行。而赫连长吉的身后赫然是申亭古与水堂的两位副堂主——叶材和耶律兴盛。
七人穿过大堂中心时,几乎所有人都起立抱拳,不是说“参见太子殿下”就是云“拜见老夫人”,也有向申亭古、耶律兴盛等人打招呼的。震惊无比的贺齐舟不得不站起身来,向老夫人拱手致意。
“不必多礼”“无需多礼”……赫连长吉边走边谦恭地朝每一个人拱手回礼,一展泱泱天朝储君“宽仁儒雅”之风。
老夫人身后的男子安排好太子与老夫人入座后,转身朝着堂中众人道:“都请坐吧,对不住了诸位,太子殿下驾临寒舍,多谈了两句,误了大家的晚餐,还望见谅。”
“不碍事,不碍事。”
“少庄主太客气了。”
“见到太子殿下和老夫人是我等的荣幸。”
……
堂中乱哄哄地又是一阵喧哗。
“那何时才能动筷?”忽然有个洪亮的声音脱颖而出,凌谡感激地看向说出自己心声之人,烛光下是一颗闪闪发光的人头,正是前不久才还俗的方明。
“诸位请便。”陪着老夫人进来的正是少庄主宇文凌风,也是世人眼中宇文冲霄仅存的血脉。
“不好意思,孤尚有两句话要讲,不知诸位能否再稍等片刻?”赫连长吉忽然起身说道。
“我去!还讲个屁啊?”凌谡嘀咕一句,忽然发现太子好像的确不那么讨人喜欢。
“宇文老庄主乃所有习武者心中之楷模,孤此行是奉陛下旨意前来为宇文老庄主送上尊号的,还请在座诸位豪杰回去后多加讼扬,叶师兄——”赫连长吉说完示意了一下叶材。
只见叶材自怀中掏出一幅明黄纸卷,徐徐展开后,是四个虬劲大字,上书“大周剑圣”,左下角小字落款为“清风敬上”。
赫连长吉指着纵轴含笑道:“父皇景仰老庄主高风亮节、剑术无双,含泪手书此轴,并允许山庄将此轴刻于山门石壁之上,永为志念。叶师兄,将父皇手书交给老夫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