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于野睁开双眼。
不远处的洞口,透着一丝光亮。
他捡起身边的短剑,在地上划动了一下。每当昼夜更替,他便会刻下一道剑痕。如今地上刻着十道剑痕,意味着他在此处已待了十日。
十日过后,剑伤愈合了六七成。而伸手抚摸肩头,依然隐隐作痛。所幸内伤没有大碍,消耗的法力也已恢复如初。
耽搁的太久,该回去了。
只因伤势在身,被迫困守此地。如今已过去十二日,应当找到来路,在最后的期限到来之前走出崆峒境。
于野稍稍梳理思绪,再次拿出之前缴获的四个纳物戒子。他将其中的物品分别收纳存放,以便随时取用。
五六百块灵石呢,看着便觉得心头踏实。
村里有句话,家有余粮心不慌。修仙的日子,也是一样的。看似一个个不食烟火,谁又能真正的免俗呢。
一大堆灵石之外,另有数十张符箓,以及飞剑、丹药与功法典籍等等。
此次虽然吃了大亏,差点丢了性命,却也收获丰厚。正所谓,机缘与凶险并存,希冀与艰难同在。
于野收拾妥当,抖落身上的灵石碎屑。
疗伤十日,消耗了三块灵石。修为的提升,好像又快了几分,说不定再有一段时日,便能修至炼气五层。之前,并不刻意追求修为的高低,如今只想早日炼气圆满而修为筑基。归根究竟,还是对于强者的敬畏。虽然侥幸杀过两个筑基高人,而真正的单打独斗,他根本没有招架之力,正如十日前的那场遭遇。
于野又伸手摸了摸肩头的剑伤。
光芒一闪,四面小旗落入手中。
于野站起身来,弯腰走向洞外……
洞外。
但见古木高耸,藤蔓倒挂,荒草丛生,怪石嶙峋,寒雾弥漫。
于野茫然伫立。
浅而易见,鬼遁符将他带到了一片古木密林之中。此前无暇多想,眼下却不知来路,也辨不清去向。
于野就近走向一株大树。
而没走几步,双脚便陷入厚厚的落叶之中。
他猛的拔地而起,离地三四丈,去势未尽,两脚连踢树干,稍稍借力之下继续往上蹿去。
大树足有二十余丈高。
于野的脚尖一点树杈,飞身落在树冠之上。
人在高处,四方开朗。
而灰蒙蒙的天光之下,远山苍茫,风云黯淡,依旧辨不清东南西北。
麻烦了!
倘若走错了方向,错过了期限,再想走出崆峒境,势必更加艰难,也平添了许多未知的变数。
“砰——”
便于此时,远处响起一声炸响,虽然极其轻微,却还是顺着山风传来。
于野凝神远望,什么也看不见。他飞身掠过树冠,一路循声而去。
片刻之后,再次听到法力撞击的响声,愈来愈清晰,还有人在怒骂……
这是林间的一片空地。
七八个修士正在拼杀。
剑光闪烁,符箓炸响,有人倒地,有人怒骂。
拼杀的双方,一边是玉榧、白芷,便战便退;一边是五个精壮的汉子,看打扮应为散修,气势汹汹,大声叫骂。
不远处的草地上,躺着几具死尸,敌我双方显然已经历了一场血战,如今却众寡悬虚而胜负已定。
“狗男女,休走——”
“竟敢杀我兄弟,云川仙门又如何,今日定报此仇……”
“师姐,你先走一步……”
“玉师弟……”
五位散修均为炼气七八层以上的高手,不断驱使飞剑冲着两位仙门弟子发动狂攻。
玉榧脸色苍白,步履沉重,已无力催动飞剑,只能凭借符箓拼命抵挡。
白芷也是秀发凌乱,气喘吁吁。她见形势危急,抽身便走,却被两道剑光拦住去路。她急忙催动飞剑试图突围,却“砰”的倒飞出去,惊慌失措之下,不由得尖叫了一声。
玉榧已是自顾不暇,挥手祭出两张符箓。“轰、轰”火光炸开,堪堪挡住了袭来的飞剑。
白芷重重摔落在地,口吐鲜血。她挣扎爬起,艰难抓住飞剑,忍不住身形摇晃,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
“杀了这对狗男女!”
“为我兄弟报仇……”
五个散修困住了两位仙门弟子,气势更加猖狂。
此时的玉榧,衣衫破碎,满身血迹,形状凄惨。他举着飞剑,抓着最后两张符箓,摆出死拼到底的架势,转身看向白芷,温情而又悲壮道:“与师姐同死,玉某无憾也!”
白芷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她不想死!
哪怕是一位年轻英俊的同门舍命相随,她也不愿死在此地。
却又不知如何分说,值此焦虑之际,她忽然两眼一亮,失声道:“于野……”
玉榧微微一怔。
果不其然,百丈外的树林之上出现一道人影,虽然相隔甚远,却还是能够看清他的模样。那位年轻男子正是于野,只见他舒展双臂,道袍随风飘荡,如同鸟儿在翱翔,身形极为飘逸。而也许来势过急,忽然脚下踏空,一时无从借力,猛的从树冠之上俯冲而下。
五位散修也发现了状况,以为两位仙门弟子招来强援,各自吓了一跳,急忙转身应变。
“砰——”
于野摔在地上,滚了两圈,然后爬了起来,禁不住呻吟道:“哎呦……”
他循声而来,看不清地上的情形。有所察觉之时,已收势不住,直接从半空中摔在地上,难免触及肩头的剑伤。
而当他看向地上的死尸,五位陌生的修士,以及遭到围攻的玉榧与白芷,诧异道:“各位这是……”
“于师弟,快快离去,寻求同门相救,玉某拜托了!”
玉榧大失所望,急声催促于野逃离此地。
那位于师弟的衣衫破碎,满身血迹与草屑,肩头裹扎着一块破布,凄惨的情形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与其让他留下陪葬,不如让他寻找同门求救,或有一线生机。
却听白芷出声道:“于野,你为何人所伤……”
玉榧打断道:“白师姐,快让他走——”
白师姐貌美,且善良。
而此时不是表达关切的时候,一旦五位散修分出人手对付于野,即使他想走也走不脱。
“溟夜何在?”
于野看清了四周的情形,不答反问道。
“你为他所伤?”
“哼,他没本事伤我!”
“而你……”
“被狗咬了!”
两人一问一答,如同在闲聊。
白芷眼光闪烁,绝望的神色中多了些许期待。
于野一边拍打着屁股上的草屑,一边东张西望走了过来。他好像没有看见五位气势汹汹的散修,好奇道:“尘起与孤木子呢……”
而他话音未落,已被人拦住去路。
几位散修见他年幼,修为不高,遂放下心来,分出一人对付他。余下的四位炼气高手,依然死死的困住白芷与玉榧。
于野被迫停下,看向两三丈外的拦路之人。
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炼气八层的修为,身边盘旋着一把飞剑,脸上透着炽盛的杀意。
于野皱了皱眉头,耐着性子劝说道:“活着,不好吗?”
“呵呵!”
男子自觉有趣,忍不住狞笑一声。几位同伴也是面露冷笑,却与他同时打出法诀。
玉榧挺身护着白芷,便要殊死一搏。
白芷的手中暗扣一张符箓,却引而不发,只管盯着于野,两眼中闪烁着期待与焦虑之色。
这应该是双方的最后一次拼杀,因为有的人将会死去。
“砰——”
“噗——”
“扑通——”
眼看大战即起,忽然有人倒了下去。竟是阻拦于野的男子,半边脑袋已经没了,红白流淌一地。
而于野不慌不忙捡取了飞剑与戒子,抱怨道:“活着,不好吗?”
另外四位散修面面相觑,遂丢下玉榧、白芷,转而联手扑了过来,一道道剑光疯狂而至。
“轰、轰——”
剑光闪烁,轰鸣大作,烟尘飞溅。
却不见尸骸,也没有残肢断臂,所杀之人,已消失无踪。
四位散修凝神张望,不忘相互提醒——
“隐身术,小心!”
忽听连声叱呵响起:“困、困—— ”
烟尘之中,禁制乱飞。四位散修来不及躲避,顿时一个个僵在原地。
与此同时,于野现出身形,却不再施展剑气,而是双手持剑,冲着四位散修便是一阵狂劈乱砍。
“砰、砰……”
《天禁术》禁锢之下,修为难继,护体法力难以自如,根本经受不住如此凶残的蹂躏。
一阵炸响之后,护体法力崩溃,血肉横飞,一个接着一个人影倒地。
片刻之后,四下里忽然一静。
而弥漫的烟尘与满地的血腥之间,一人孑然而立,手中剑芒吞吐,满脸杀意未消。只见他环顾左右,愤愤自语:“活着,不好吗,偏偏送死,岂能怪我杀人……”
十余丈外,玉榧与白芷依然愣在原地,却神情各异。
玉榧,微微打了个寒战。
转眼之间,杀了五位炼气高手?
即使亲眼目睹,他也没看明白其中的玄机。却看清了于师弟眼中的杀气,那是一种经历过无数杀戮才有的杀气!
于师弟入门之初,仅有炼气三层的修为。如今他的年纪,也不过十八岁……
白芷伸手拈着发梢,咬着嘴角,眸子闪烁,默默盯着那个熟悉的于师弟。
上一回见他杀人,还是在大泽的灵蛟谷。面对蕲州炼气修士的追杀,他只能落荒而逃。而短短的一年多过去,他竟然轻松的斩杀五位炼气高手。看来当归一所言并非吹嘘,如今筑基之下他难寻对手。而他杀人之后,为何怨气冲天,是受了什么委屈,又是谁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