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阿姨对你是真的好,”周沫回想到自己,“你是别人逼你学琴棋书画你不想学,我小时候和你正相反,我想学学不了。我爸妈工资不高,又要还房贷,还总加班,更没时间送我去上那些特长班。”
“你以前想学什么?”
“美术,”周沫说:“我上小学的时候,老师总让我们临摹一些美术课本上的画,先用铅笔勾线条,再用钢笔定稿,然后用橡皮擦擦掉铅笔的线条,我嫌画的慢,每次都不用铅笔,直接用钢笔画,一次性就能成稿,还总拿甲+。我那时候就想,可能……我多多少少都有点天分吧,但是家里条件不好,上不起课外班。” “有点可惜,”韩沉说。
“是啊,”周沫也感叹:“如果小时候由机会得到系统且正规的训练,可能……我现在做着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也不用上学上到三十多岁。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卖,不管怎么说,读书、升学历,都是我这种普通家庭出身的学生,唯一向上走的道路。”
大概就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必须紧紧握住,因为握不住的话,连这根稻草都没了。
现在的竞争多大啊,每年上千万的毕业生,几百万的硕士生,几十万的博士生。
有些地方,地级市的人口还没几十万呢。 尤其对于医学专业来说,学历更是不值一提的事。
条件待遇好、名气大的三甲医院招聘,起步就是博士,甚至有的还要求海外留学经历,外加几篇几区影响因子在几分以上的文章才可以。
饶是读到博士的周沫,也不过才发了两篇英文的文章,这还是在导师科研能力非常好且人也大方,不占用她第一作者署名的情况下。
也就东江不是一线城市,东江大学医学院在国内名气也还行,她一个国内的博士勉强能够到去东大一院工作的条件。
虽然都是博士,但韩沉的博士含金量显然要比她高一些。 因为韩沉读的是八年制,本硕博连读,还参与国内外高校的联合培养,算是帝都大学独有的培养方式,全国可能都找不到第二家来。
临床医学八年制专业要求在高考的时候分数就要遥遥领先,要比普通的临床五年制专业高出一大截儿分数,然而就算上了八年制也并不代表一定可以顺利毕业,中间还有阶段性考核,采取的是百分之五十的末尾淘汰制,意味着如果在中期时,综合成绩排不到前一半,就会被“退下去”。
所谓“退下去”,就是由八年制转为五年制,五年毕业后拿到的是本科毕业证,获得的是医学学士学位,可以继续考研考博。
没有被“退下去”的学生会继续攻读学位,八年后只有达到博士毕业要求,才能拿到毕业证,毕业证包括本科毕业证和博士毕业证,但没有硕士毕业证。
和硕博连读的学生还不一样,硕博连读的学生是在本科结束时,如果成绩名列前茅,可以获得硕博连读资格,五年毕业后也是直接获得博士毕业证,期间如果没有达到博士毕业要求,但达到硕士毕业要求,可以拿到硕士毕业证。 韩沉因为读的是八年制,毕业直接是博士,而她则是五年本科、又因为工作耽误一年,三年硕士后又考博,这才一路上来的,比韩沉毕业晚好多。
“其实就算读到博士,也没怎么样,只是刚摸到科研民工这个群体的门槛而已,”周沫说:“和任何行业都一样,符合无尺度分布的二八定律,底层的人只能勉强糊口,只有金字塔顶尖的人,才能有可观的收入。”
说起来风光的博士学历,被扔进社会的大海里时,连一朵浪花都算不上。
“你不是说面包会有的,啤酒也会有的?”
周沫莞尔,“那也得等我毕业以后,还指不定几年呢。” 博士毕业又是一道门槛儿。
东江大学的博士毕业要求,需要发单篇3分以上文章,或者两篇加起来超过三分的文章,硕士期间发表的文章不算。
周沫之前发表的那篇也才2点多,所以她还要再做一篇文章出来才行。
对于她们这种不进实验室,不涉及湿实验的专业,纯靠数理统计搞研究,要发文章基本只有两条路。
一个是和其他实验室或者实验团队合作,一个是专攻统计理论的基础,发明新算法。
对于周沫这样非数学专业出身的人来说,第二条路基本被堵死了,只能选择第一条路,这也是沈青易和东大一院骨科合作的原因。
周沫现在也在等着沈青易合同到期。
翌日。
因着韩沉忙活了好几天,有时回来,周沫都快休息了,两人也没好好一起吃顿饭,两人打算趁韩沉下午下班早,商量着一起出去吃顿饭。
当然,韩沉说的下班早,也仅仅指比往日半夜回家早一点,还得周沫去医院等他。
周沫走出学院,准备打车,第六感告诉她不对劲,后面好像有人。
她转头看,但除了楼前空荡荡的场地,连个多余的人影都没有。
没再怀疑什么,刚好有辆出租车停在学院门口,周沫拉开车门上车。
黄绿色的出租车渐行渐远,任淮波连忙从楼门口的大理石柱子后跑出来,也着急忙慌叫了辆车。
“师傅,跟上前面那辆车。”
“什么情况?”师傅说着,轻踩油门。
“您别管,帮我追上它就行。”
师傅半开玩笑说:“是不是惹女朋友生气了?你们现在这些小年轻啊,真是。”
任淮波没有解释,默默垂眼。
出租车一路跟着周沫的出租车,然而走着走着,任淮波突然觉得方向有点不对劲。
直到周沫所在的那辆出租车停在了一处方便停车的离路处,而下个路口就是东大一院的三号楼……
任淮波这才恍然大悟。
周沫不是回家,是来找韩沉了。
“小伙子,人都下来了,你不下车?”出租车师傅问。
任淮波恍惚,“算了,走吧。”
出租车司机无奈地摇头,一脸搞不懂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