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蔚目光停在这双脚上,随后竭力地往上抬眼,而对方弯下腰,已经把他面前的水壶捧了起来。阑
“侍郎受苦了。”
这声音清越缓慢,让人联想到山涧缓缓流淌的泉水。 水壶打开来,壶口凑到了常蔚嘴边,手的主人一双如清泉般透亮的双眼也从黑色头套的眼洞后露了出来。
常蔚喉头滚动了一下,而后垂眼把水咕冬喝了几口。
被润过的喉咙立刻喘上来几口粗气,常蔚退坐在地上,直勾勾地望着他。“你怎么来了?”
】
来人把茶壶收回去,盖上盖子。“侍郎都进来半个多月了,我若再不来,实在有些不近人情。你最近好吗?” 常蔚咬牙:“你觉得我好吗?”阑
来人低笑了一声,左右看了看地下,他说道:“是不太好,这些奴才们,从前削尖了脑袋也不见得能见侍郎一命,如今侍郎大人一朝为囚,就疯狗般地扑上来踩压。侍郎是天子门生,是读圣贤书出来的科举进士,哪能受这般狗奴才这等侮辱?你是真受委屈了。”
常蔚咬着腮帮子,看着他身后已然重新关上的门,问道:“这天牢里的机括,竟然也难不倒你?”
“也不是。也费了挺长时间。这是苏家曾祖爷亲手改建的,很伤脑筋。”
“但还是让你破开,进来了。” “因为我本来也只是想试一试,但没想到,事实上这机括也没有我想象的难。比起我所预想的构造,少了两道机括。”
常蔚默半刻,再问:“你今夜为何会来?”
“你真不知道么?”那人微微挑起了尾音,“不应该啊。今日街头巷尾都传遍了,这你还猜不到我会来?还是说,你对这关卡太有信心,认定我就是进不来?”阑
常蔚面肌抽动:“外头传什么了?”
“啧,”面罩下的双眼皱起了眉头,“昨夜苏绶没来过?” 常蔚微顿,旋即目色一变:“你是因为这件事而来?”
“难道不应该?”这声音又挑高了,“我小看你了,这才多久?没想到你就连一个苏绶都扛不住。”
常蔚脸色有些发白:“我并没有说什么要紧的!”
“可是外头连常贺带了什么来找我,都传开了。”
“真不是我说的!”常蔚抓紧了铁链,“是苏绶猜出来的,不管你信不信——真的是他知道的!他不但知道虎符,还知道我背后有人,他知道我还有同谋没有抓到!”阑 “苏绶?”那双眼眯了起来,“你说的是苏家那个温吞又懦弱,窝囊到连罗智也能随便拿捏住的苏绶?”
“是他!那都是他装的,他实则一点都不窝囊懦弱,他的城府深到你我都难以想象!”
“不可能。”
“我没有半字虚言!”常蔚抓住了铁链的双手青筋直爆,“苏绶完全不是你我想象的那样,甚至他那个闺女——他女儿也不容小觑!”
“那丫头我知道,”那人直了直身,“你栽在韩陌手上,方枚则栽在了她的手上。严格说起来,那天夜里从方枚进入防卫署取兵器开始,他们就占据了赢面。”
“没错,他们都不简单,苏绶虽然不如他们醒眼,可他知道的东西却很多,我至今都不知道他掌握了多少!”
那人看着他辩解,直等他说完才道:“不管他知道多少,他总归不该知道常贺去了哪儿,不是吗?不然的话,他为何不直接找上门,侍郎大人,你还是在跟我玩心眼子。”阑
常蔚怔住,喉头往下滚了滚。
那人站了起来,在满地石砬的地面踱了两步,又停在常蔚面前:“你不问问常贺在哪儿?”
常蔚一脸灰败:“我知道他已经见到你了。”
“嗯,”那人点点头,“他的确在我那儿,他手里的东西也很有用。你教子有方,让他拿着它护身。我能理解,其实也无所谓。只要东西能起到作用,放在谁手上都没问题。反正我们早就是一条心了,没有任何别的退路可走了,不是吗?”
常蔚喘了口气,问:“他是怎么找到孙雄的?”
那人蹲下来,透亮目光似要直刺进他的心里:“你还没有放弃耍心眼。事已至此,你还打听这些做什么?是为了改日见苏绶,拿来当筹码吧?”
常蔚咬牙:“我可以死,但我还有妻子儿女!我相信你有办法救他们出去!”阑
来人没说话。
常蔚咬牙,双目圆睁与其对恃。
半晌,对面人才有了回应:“可以。我可以救他们出去。但是,侍郎大人也要答应我,从现在开始该把口封严实了。说的多了,你知道,对谁都不好。”
常蔚声音自齿缝里挤出来:“待我听到内子与一双儿女顺利得救的消息,我自然会有个交代给你们。”
“放心,即使没有带走你的妻儿,常公子我也一定会替你保住的。”那人忽然伸手捏住他下巴骨,往他后牙处塞了一颗药,“十日之内我若做到了,届时自然还会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毕竟我还想要令郎死心踏地地跟随我们,若是没能做到,那对不住了,十日后侍郎大人还是服下这颗药,让彼此都放心。”
四肢皆被困缚住的常蔚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眼睁睁听他摆布。
“我该走了。”他站起来,“若苏绶真如你所说城府极深,那今日的风声来历就十分可疑了。今夜搞不好是个圈套。”阑
说到这里他嘴角扬了扬,“连苏家都有着出乎意料的一面,真是来越有趣了。”
说完后他把还剩了两口水的水壶放到常蔚脚边,又从怀里拿出油纸包着的两块肉干放在水壶之上:“一点见面礼,不成敬意,侍郎大人慢用吧。”
墙壁微弱灯光下的身影轻飘得有如魅影。
人来的时候那石壁上的门是怎么开的,没有人留意,人走的时候那门又是怎么开的,也没有人去关注。
石壁外的韩陌看完了这一幕,持剑的右手几乎攥出了油,可惜却被苏绶紧紧地按住在身侧,不得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