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故伏低身躯?抬头。”
低冷沉幽的嗓音响起,她香肩微颤,慢腾腾挺直腰背。
目光自下而上,顺着金丝行纹云靴,移至墨袍下尾的暗八仙纹案。
“王爷万安。”林清致龇牙咧嘴,故意做出斗鸡眼,掐着嗓子娇滴滴喊了声。
虽如此,却仍难掩风华绝貌。
张彩怡眸露嫉恨,按捺想用黑金匕首、将她面容彻底毁掉的急迫心情。
“怡儿,此宫婢姓甚名谁。”楚烨漆黑眼眸滑过一丝浅笑,他慢悠悠靠近,半蹲身躯打量。
冰凉指尖滑过故意扮丑的脸颊,挑眉道:“这副相貌,本王似在王府后院见过。”
林清致心尖拔凉,他所说的王府后院,不就是指珍宝阁。
在那里,她不仅偷盗宝药,还好生戏弄楚烨。
这下完犊子了。
“烨哥哥既然面熟,不若本宫将她送给你。”张彩怡嘴角挂笑,天真的眼眸滑过嫉恨。
林清致跪在地面,感觉就像玩物,被人看来看去、送来送去。
心里憋闷。
“罢了。”
听到楚烨否决,她浑身一松,但接下的话又令她寒毛乍现。
“右手何故放在宽袖?伸出来。”
不容置喙的命令,林清致心底一颤。
藏在翠袖的手指尖,正揉搓黑痘粉,本以为能逃脱一劫,没想到又陷入另番劫难。
她迅速扑腾指甲,慢吞吞蹭袖壁滑出。
“烨哥哥,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张彩怡眼露谨慎,小声询问楚烨。
楚烨眸光看向藕臂,暗自用内力将林清致衣袖下扯,遮住微露的空间镯。
轻飘飘收回视线,回了个宽慰眼神。
“无事。”
又对着候命宫婢道,“你们带她下去。”
林清致小心翼翼抬眸,瞧了眼玄袍男子身影,心中忽上忽下的。
她想不通,凭楚烨洞悉力,应该知晓,她就是潜入珍宝阁的女贼。
为何不将自己抓走,又为何让自己伸出右手?
仿佛提前知道,她右手指尖藏毒。
楚烨确实知晓,他猜测,以林清致睚眦必报的行事作风,定不会轻易饶恕张彩怡,故而才会赴约。
俩宫婢催促林清致,快些跟她们离开。
但林清致磨磨蹭蹭,速度极慢跟在宫女身后,张彩怡见此,眼眸暗沉。
以为是对方贪恋楚烨,故而不肯离去。
“烨哥哥,我饿了,先用膳好不好呀?”
张彩怡收敛冷意,扬起娇俏面容,两眼似揉碎星辰般,明媚璀璨。
“嗯。”
林清致瞧见,楚烨携张彩怡,朝孔雀地屏风行步。
而她要离开内殿,也会经过地屏风,旋即加快速度。
指尖的黑痘粉,因手指翘起,便顺指节流淌至粉嫩掌心。
在即将靠近那一刻,林清致假意拐脚,身体朝右侧地屏风倾倒。
楚烨本想去扶她,但怀中突然钻进一个娇柔身躯,他浑身紧绷。
又见半空洋溢的黑色灰末,凤眸微眯。
虚步撩掌,玄袍浮动银白光,震得粉末都朝林清致方向席卷,楚烨虎躯一愣。
“该死。”林清致摔地咒骂。
她的鼻尖呛满酸臭味,吸入不少黑痘粉。
而且脸颊、手指,全身衣袍也沾染许多。
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看了眼英雄救美的楚烨,气得牙痒痒。
极为狼狈走出褚秀宫,有俩粗壮的嬷嬷本想押她受刑,林清致三两下解决殆尽。
差点将人扔到褚秀宫檐顶。
竖日,清晨。
林清致一夜未眠。
太监敲门说,今日要拜见后宫凤主,坤宁宫的皇后娘娘,复姓慕容。
“王爷呢?”
林清致打着哈欠,满脸不爽。
“王爷在养心殿,侍疾。”太监虚虚瞧了眼、敢当场杀巫师的丑女。
她满脸红斑,瘦削又高挑,浑身散发市井痞气,着实称不上大家闺秀。
“本妃知道了。”啪的一声将门关上,林清致喊屋内女婢,服侍梳妆。
神情恹恹的。
昨晚回去后,她立即服用解药,顺便重新研制黑痘毒,在原来基础上,添加一昧能令人神志不清的毒。
中毒后,似有僵虫侵脑,处于癫狂状态,并且药效发作极快。
林清致望向铜镜,伸出玉指,抚摸红斑块。
她要借回拜皇后,将毒洒向张彩怡,好让她尝尝,容颜皆失是是何滋味。
一炷香后,卯时半刻。
牵引太监将她领到坤宁宫,前来接见的不是皇后身边宫婢嬷嬷,而为怡妃的侍女,小桃。
林清致默不作声,跟在盛气凌人的小桃身后。
“林妹妹来了!皇后娘娘凤体抱恙,便托本宫招待妹妹,妹妹勿怪。”
“娘娘生病了?”
张彩怡神情倨傲,蹬着青缎粉蓝花盆底,慢悠悠走向尊位。
不予作答。
“皇后常年染病,已不料理后宫三年,现在持有凤印的,是怡妃娘娘。”
小桃端着声继续道:“王妃需要向怡妃娘娘敬茶。”
身侧宫婢立即端呈月牙托盘,鎏金盘底上,是一碗冒白雾茶水。
林清致谨慎轻碰,果然,立即被烫得弹开。
她心中冷笑,大喇喇将手藏于翠袖中,借用袖袍抵挡滚烫杯壁。
殊不知正因如此,引得全堂哄笑。
无论是宫婢太监们,还是嫔妃小主,皆用讥讽眼神在林清致身体游走。
“连敬茶都不会,你瞧瞧,丑女有何资格当王妃。”
“对啊!而且丑女走路姿势,像极了我老家黑母鸡。”
污言碎语她听得一清二楚,见尊位怡妃也未出声阻止。
林清致便知,这是故意要给自己难堪。
她不动声色将那些污秽话,听进耳中,还心情极好的扬起明媚笑容。
“怡妃娘娘,臣妾给您敬茶,愿您如这茶般,清香迷人。”
张彩怡觉得此话怪怪的,但仍露出素齿,假笑接受。
她不知,这是林清致拐着弯,骂绿茶呢。
“小桃,把物件儿赐给烨亲王妃。”
娇软嗓音响起,听得人骨头都要酥掉,可林清致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忍住想将人舌头掰直想法,顶着人畜无害的水雾眼眸,“娘娘,您怎么不喝茶呢?是嫌弃臣妾吗?”
她端呈玉杯时,借宽袖垂袍,掩着红酥手。
指尖中藏匿的黑痘粉,缓缓流至茶盏,就等人中招!
张彩怡听这话,心中滑过奇怪,想到昨晚楚烨提醒自己,日后莫要接触王妃。
原以为是说笑话,但现在,对方问她喝不喝茶?
甚奇。
仿佛茶盏藏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