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天晚上开始,镇海知府王珉的眼皮子就跳个不停,不知是福是祸。
到了昨天夜里,终于有了答案——是祸不是福。
在荆蜀羌巴秦与西都兴元府五州一都兴风作浪、杀人越货的噬血宗魔头,竟然跑到了镇海府境内!
更可怕的是,这两个魔修还打伤了三名追击的修士,其中两位至今昏迷不醒!
最最可怕的是,就在刚刚,镇海知县周子昆差人来报,两个魔修在黄龙镇血洗驿站,站内之人无一生还!
不要说在镇海府,就是在楚州,这也是百年未见的大案。王珉觉得,自己头顶的官帽有被狂风吹去的苗头。
听了镇海县县尉林桂德的汇报,王珉没有耽搁,先是让镇海府城隍庙奉祀官周海鸣率领法士捕快各二十名随镇海知县周子昆前往黄龙镇调查案情。
接着立刻铺开纸张,写好文书,传令驿卒六百里加急,连夜送往楚州刺史府。最后,又到府衙偏院再次会见蜀州宝箴院巡院使费正德之子费伯铭。
听得王珉说的消息,费伯铭非但没有惊慌,反而一口咬定高庆与李奇这两个魔修一定不在黄龙镇,反而最有可能到了镇海城内。
费伯铭如此肯定,倒让王珉有些吃惊,询问原因,费伯铭则说了高庆为救李奇,挨了他一剑。剑内藏有白龙雪山的煞气,不借助阳火之物,根本不能治愈,所以高庆一定会到城邑之中采购药物。
说着,费伯铭拿来纸笔,写下高庆可能采购的药物名称,让他去调查。
费正德是从四品上的上州巡院使,费伯铭也是从六品上的宝箴院佥事,费家又是西南望族,而且费伯铭又追了魔修长达两月,王珉自然相信他的判断。
接过信纸,王珉立刻唤来同知柳晟元,告诉他二人的样貌特征,让他带着信纸,赶紧带队去货栈药铺排查。柳晟元刚要走,王珉又把他叫住,吩咐他去请府学祭酒姚盛协助,有金丹期修士陪同,才能有备无患。
一时间镇海城鸡飞狗跳,但差了半天,直到夜幕降临,柳晟元和姚盛也没有逮住两人,今日两人在城内的足迹很乱,除开在四海货栈是二人同时出现,其他地方都只有一人出现。
而那边,周子昆已经率人赶往黄龙镇。
说起来法明和尚是金丹期修士,费伯铭和时伯川是罡气期修士,时仲原、徐巨和黄恕三人是凝煞期修士,时伯川四人还能组成四象大阵,威力非同一般。
六个人追捕两个金丹初期的修士,本没有什么难的,可是这两个魔修功法邪恶,极善隐藏,从不与你死斗,他们虽打不赢,但是逃跑还是有余力的。若不是费正德在二人身上种下蛊虫,可能早就让二人逃跑了。
当然自己父亲在高庆和李奇身上种下蛊虫这个绝密的消息,费伯铭自然不会轻易告诉王珉。
等柳晟元和姚盛回来,镇海府主副两位官员和费伯铭、法明和尚、姚盛三位便在府衙后堂商议制敌之策。
柳晟元提议明日封城,而后挨家挨户搜索,但王珉说现在他们还只是躲在城内,若是如此反是逼他们狗急跳墙,但是暗中排查可以做。
姚盛说可以由费伯铭画出两人画像,明日全城张贴,而后重兵守住城门,王珉又说如此和全城戒严并无不同。
费伯铭见此,明白了王珉什么意思,他这是只要高庆和李奇不再作案,哪怕二人在镇海府不走了也不管。
想明白此节,费伯铭顿时怒火中烧,想要出言刺他一句,左脚却被法明和尚踩了一下。看着法明和尚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样子,费伯铭即刻冷静下来。
柳晟元好姚盛的提议都被拒绝,王珉又看向法明和费伯铭,法明虽是正五品上的西都兴元府奉国寺寺监,与王珉品级相同,但是他不争不抢,就是和费伯铭追剿高李二人都不多言一句,更何况是现在。
此一来四人都不言语,只是看向王珉,要他自己拿个主意。
府衙后堂虽不如大堂宽敞,空间却也不小,油灯被设有禁制阵法的灯笼罩着,散发着明亮而不耀眼的清光,厅堂之上却是一片寂静。
犹豫良久,王珉最终还是做了决断,将柳姚二人的方法折中,即城门四开,捕快逐坊张贴画像,由法明和尚、姚盛、费伯铭和柳晟元各领一部人马镇守四座城门,王珉亲率驻军从四海货栈所处的城东开始逐坊搜人。
既然商定此事,众人便各自散去。
其实费伯铭和法明和尚并不赞同王珉的安排,如此安排,力量分散,岂不是让高李二人从容逃跑?只可恨种在二人身上的蛊虫在二十里之内便无法催动。
回到法明和尚住处,费伯铭忍不住问法明:“大师,你说高李二人今夜会藏在何处?”
法明转了一会念珠,说道:“费佥事,依老衲看,这二人若是购齐了东西,可能今夜就逃了出去。”
费伯铭点点头,喟然而叹:“我亦是如此想,如是我料想不错,王府君也想到了。”
法明唱了佛号,说道:“众生皆道清修苦,佛说众生不知苦。王府君也是有他的苦处吧。”
费伯铭一时间感慨良多:“哎,想起我离开蜀州时,家父对我说,费家世受皇恩,我等所领俸禄,皆是百姓衣食所省,此去追捕魔修,务必除恶务尽,上报国恩,下报黎民。父亲说,有大师您在,他不担心我安危,就怕遇到做官无敌,做事无能之人时,我受不了冲动行事。”
法明道:“我与费院使相知相交,乃是多年好友,自然明白他对佥事你期望颇高。不过,费佥事也不必自抑,我想王府君定是已经将此处情况上报州中,楚州刺史孙叔大人不会袖手旁观的。”
费伯铭道:“但愿如此。”过了一会,又问道:“大师,你说我去请王珉开启护城大阵怎么样?”
法明站起身来,透过窗棂看着窗外的月亮,说道:“费佥事,你看明月高悬,便是偶有乌云遮月,可月亮就是月亮。本性已明了,佥事又何须强求呢?”
是啊,王珉会想不到该开启护城大阵吗?除了种蛊一事,自己可是将其他的都告诉他了,他能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既然刚才不提,自己现在跑过去说,他可能已经准备了好几套说辞拒绝自己了。
此时已经是亥时中(晚上十点),万籁俱寂,费伯铭正要向法明和尚告别,就听到门外有人惊呼。二人没有迟疑,推开房门立刻升腾而起,往那声音传来之处飞去。
飞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二人就看到底下有座院子燃起灯火,院子里的人在底下左奔右跑,吵吵嚷嚷。等二人降下身来,听得仔细,才发现底下的人在喊什么。
费伯铭拉住一个提着灯笼就要往外跑伙计,问道:“你们喊的林主事是谁?他怎么了?”
那伙计就是陈大龙,见到二人从天而降,知道是道行高深的修士,若是他们愿意出手,指不定还能将林子宁救回来呢。连忙说道:“刚才两个黑衣修士,一人提着大包,一人将我们主事林子宁抓走了。”
听了这话,费伯铭和法明和尚对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想到这是高庆和李奇购齐了药物连夜逃出城去了,但为何节外生枝抓一个货栈主事?
费伯铭再一问,陈大龙就说了:“这二人今日晌午来买了火云草,刚刚又来要我们给他紫燕草,等子宁去给他拿来时,那高个的直接就抓着子宁飞了。”
费伯铭看到院子中央有一个六尺身材的小胖子在那里呼天抢地,便觉得好奇,指着那个胖子就问道:“他是谁?怎么喊的这么凶?”
陈大龙看也不看,就回道:“这是我们少东家,他和林主事关系最好。”
费伯铭和法明又问了一些细节,待了解清楚事情全貌就不再管陈大龙,立即腾空而起,陈大龙还以为这二人是去救林子宁,却不想他们并不是去追高李二人,毕竟费伯铭只有罡气的修为,就是追上去,也留不下他们。
李奇背着一大包药物虽然不吃力,但是看着高庆提着一个昏过去的小子很是纳闷,问道:“老高,你抓这个小子做什么?要他做伺候你的仆役吗?”
“老李,你刚刚没有听见吗?这群人里,这个小子最懂药性药理。我们买了那么多东西回去,不找个懂行的人配药熬制行吗?”高庆怕林子宁的衣服不结实,转而抓起他往肩上扛。
接着又说道:“趁他们还没有启动护城大阵,我们加快速度,赶紧飞出城去。”
听到城内突然响起了很大动静,负责管理护城大阵的周海鸣,立刻跑到府衙想向王珉请示启动护城大阵。但是等他到了府衙时,门子却说王府君已经睡了,有事明日来报。
五人刚刚还在商议抓捕高李二人的事情,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睡了?就算是睡了,也该被吵醒了。
周海鸣知道自己若是现在回去了,明日再来说这事,肯定要将责任扣在自己身上,因此一再坚持要今日见到府君大人。
那门子推脱了好一会,才关门回去请示,等了将近一刻钟才回来开门。等大门一开,门子请他到后堂去时,再是不谙世事,周海鸣也知道王珉是什么意思了。
心中有些鄙视王珉,但脸上仍是一脸敬意,说了来意,王珉自然是满口答应,还夸他尽职尽责。但是此时二人都明白,这护城大阵开与不开都没什么意义了,开了反而浪费钱粮,但二人都不能直接说。
就在这时,费伯铭和法明也来了,二人向王珉行过礼便说了从陈大龙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末了便说高庆和李奇已经飞出城去,不用开启护城大阵了。
听到这消息,王珉心中暗喜,脸上却是露出惋惜的神情。而周海鸣心中已然瞧不起王珉,但是脸上却不得不配合着露出惋惜的神情。
都没有人去管,高庆好掳了一个人出城呢。
也许被被抛弃过一次后,冥冥中被抛弃也就成了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