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声点!”孙辉的妈妈对这个笨儿子很气恼,她抬眼看着天花板似乎在听动静,手里拎着那只还在垂死蹬腿的黄羽老母鸡。
“人家姑娘住进来时间不短了,和咱家也算有缘。她妈和我同性,所以叫我声‘姨’。
你小子说话不过心,不许唐突人家,否则鸡也别吃了立马给我滚到大街上去!”
“至于嘛,”孙辉咧嘴:“为一黄毛丫头您连亲儿子都不认啊?”
“少来!雁儿脸皮薄,我警告你一句不多,少拿洋人拿做派来和你老娘说话!”
“嘶……!”孙辉大为惊奇,要说家里她疼小儿子是毫无疑问的,可今天冲着外人警告自己,这还真是个异数。
“这丫头干啥的?她经常出差?”孙辉向母亲打听。
“哪儿呀,说是……做猎头的,好像和招聘有关。”
老太太把鸡按进滚水里,回头笑着说:“人家才不出差,坐在家里就把钱挣了。
那旁边的姑娘好像现在和她搭档,俩人挣了点钱去扬州玩刚回来……。
诶,对了,老二你要是在国内找工作倒可以问问她。”
“行,那我现在就上去和她聊聊!”
孙辉说完转身要上楼,被他母亲喝住:“回来,你个笨小子!人家刚旅行回来,这会儿肯定换衣服、洗澡、睡觉,你上去干啥?
这又不是什么急事,慢慢来嘛!”孙辉只得悻悻地看看楼梯,改个方向回自己屋去了。
白雁这一觉睡到傍晚时被肚子叫醒,她坐在床边半天,才知道是自己饿了。
喝点热水人也清醒些,忽然想起逗号还在房东那儿寄养着呢,赶紧下楼。
房东见了她笑道:“你刚回来不着急,好好休息明天再领回去好啦,反正它晚饭已经吃饱……。对了,你还没吃东西吧?
睡了一天应该午饭也没吃对不?坐下稍等,我给你下碗鸡汤挂面!”
说着不由分说按她坐下,自己掀锅找碗地忙起来。白雁本想谢绝,可肚子不争气地一阵叫唤,只得乖乖坐住了。
逗号见主人回来,跑进厨房和她亲热。
房东麻利地在灶台边一阵忙和,很快端来一大碗面条,里面还卧着鸡蛋和青菜,金黄色的鸡汤泛起香味,让她阵阵垂涎。
只好赶紧谢了声,结果筷子大口吃起来。
房东坐在她身边笑眯眯地看着,开口道:“雁子,我问你个事。
你二哥——就是早上见到那小子——他想回国来发展,不打算走了。你说他能做点啥好呢?”
“那……要看他以前在国外学过什么或者做过哪些工作?还有兴趣、爱好什么的。”
白雁心想这顿面条不能白吃呀,便点点头:“他愿意的话,可以来和我说说,我帮他参谋下。”
“好嘞!”房东等的就是这话,立刻起身道:“你吃着,我去问问他看。”说完腾腾地去找孙辉了。
孙辉听母亲这么说,倒没了先前的积极。
他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整理下,这才在母亲:“你又不出门去相亲,没事打领带做什么?”的催促下往厨房走,
进门就看见白雁穿个浅色小碎花的七分袖连衣裙,腰上系了条细带束腰。
从后看去,正见她的侧背曲线和纤长的睫毛。
白雁发觉他注视自己的目光有些脸上发烧,手上筷子的动作不由地放慢了,也微微扭回脸来,低头垂目看着他趿拉着拖鞋的一双大脚。
见他站在门外不动,只好小声说:“二哥进来坐吧,别站在外头。”
“啊?哦,好的!”孙辉醒悟过来,心想对呀,这不是我自己家么?
他赶紧绕到白雁对面,拉开张椅子,口里招呼着:“你继续吃,我不碍事!”
坐下了却不知该先说什么好,想想开口说:“呃,对了,你叫我二哥,那肯定老大上次回来时你也见过的?”
“嗯。”白雁轻轻点头:“你俩长得挺像,我开始还以为是他哩,后来才发觉你不戴眼镜的。”
“嘿嘿,那是我不像他那么用功的缘故。”
“是读书少,还是不爱读书?”
“嗯……都有吧?我这个人是喜欢自由自在的性子,不乐意受约束。所以不是到公司朝九晚五上班的料!
”聊了几句,孙辉心里放松些,话也开始多起来。“我比较喜欢你们这种自由职业,挣点钱就出去高兴下,这不是挺好?”
“那你上大学期间不打工吗?有没有比较擅长的事?哦,对了,你妈妈说你找女朋友比较擅长,换女友比换衬衫还勤……。”
孙辉脸一红:“别听那老太太瞎说,就是玩玩而已,在那边都这样的。刚才说什么?哦,我擅长的事。那就是红酒呵!
全北美的红酒我没品过的很少,所有品牌我都熟悉,好多产地我都去过。要说这事,那我绝对擅长,比读书有意思的多!”
“你有品酒师资格吗?”白雁问。
“这个没有,不过我想搞一个应该不难吧?”
“你要是不想到公司里受约束,要么去酒吧,要么去红酒进口商做事。
不过我提醒你,近两年市场环境冷淡,红酒的需求和贸易量都在大幅度下滑,这方面的人才需求情况如何不好说。
如果从国家战略倾向性上考虑,国内以及中东欧红酒市场对人才的需要倒是没有太大变化。
我建议你考虑这两个方向,以你对红酒的专业性参与该行业人才竞争,但千万不能局限于北美市场。”白雁认真地为他分析说。
孙辉很聪明,他立刻就明白了白雁的意思,连连点头:“哦!有道理!我原来一直在北美这俩字上打转转了,还是眼界不够开阔呀!”
他原本自恃甚高,总觉得自己聪明,不料这个看来柔弱的女生轻轻两句话就拨开了自己心里的迷雾,不由地心生好感。
“呐,如果我说我想做猎头,你觉得怎么样?”他微笑着问。
“可……你没做过猎头,甚至没接触过任何人力资源工作,要干我们这行怕很困难。
再说,猎头需要坐的住,沉得下心还得心细如发。我看你……,”
她瞧向孙辉,打量两眼摇摇头:“不像是个有这种资质的。”
“不会、不懂,可以学嘛!你教我如何?”孙辉往前凑凑:“我给你做徒弟。你想想,你收个海归做徒弟,那说出去多有面子呵!”
“呸,说着说着就不正经了!”房东瞪着眼踏进门来呵斥儿子:“刚才说话还像个人样,才两句你就露出尾巴。
我告诉你少来啊,雁子做你师傅,你是叫她姐还是叫师娘?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你当人家是你那些‘女友’那么好哄上手啊?
你敢碰她个试试,老娘立刻把你打出去!”
白雁开始听着还觉得好笑,后来便觉得话头不对了。不由地红到了脖颈,连忙起身道谢并告辞。
房东送出来还叨叨让她别理那疯子,又说明早把逗号给她送回去。
孙辉在厨房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白雁却急着退场,匆忙胡乱地应着狼狈而去。
胖房东回身攥起扫把怒气冲冲地回到屋里,用棍头指着儿子:“不许你打她主意!别看她叫你声二哥,其实人家大你三岁,是你姐!”
“大三岁怎么了?”孙辉满不在乎:“女大三、抱金砖。大三岁挺好啊!”
“放屁!”胖房东把棍头在饭桌上敲得“梆梆”响:“她是你哥相中的人,你敢胡来,看老大回来还认你这弟弟不?”
孙辉呆住了,片刻后大怒:“讲理不讲理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不在国内,谁追到归谁,唉哟!”
他身上挨了一棍子跳起来,边绕着桌子躲边叫:“您偏心,我不服!老大不就是多了副眼镜,还、还有个硕士学位,有啥了不起?
你看着,我追给他看!就不信了,莺莺燕燕的我都能到手……还能追不上这只大雁?唉哟……!”
这么大动静莫说是楼上,只怕三楼都被惊动了。
第二天大早,白雁在洗手间洗漱之后出来,见到邱瑟时,这家伙满面诡异的表情望着她笑。
“干嘛啊?”白雁嗔怪地说道一半,自己脸先臊得别过去了。
“没事、没事,”邱瑟忙摆手:“你放心,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不知道。”
白雁故作生气地瞪了她一眼,低头就跑。邱瑟在后头捂着嘴“格格”地笑。
房东带着逗号上来交接,满眼歉意地说:“好孩子,你别理那小坏蛋。等老大回来会收拾他!”
“大姨,别说了。”
白雁那眼睛朝两边看看,房东秒懂,赶紧小声道:“好、好,你忙着,我管好他,一定不给你添麻烦!”
过后几天,日子倒是平静得很。她和孙辉偶尔进出时相遇,彼此无话。
开始白雁走过他身边时还挺紧张,后来见无事也就慢慢安心下来。
不知何时开始,见到孙辉的次数少了,白雁也继续忙于业务,渐渐淡忘了此事。
有一天,白雁收到继母的微信,说父亲在外面用餐时和人发生口角,结果被推到后头部撞在桌子边缘,医院说有脑震荡和轻微内部淤血。
她虽然不高兴父亲在生母去世后这么快和继母结婚(哪怕继母是生母的闺蜜),但还是赶紧跑到邮储银行给家里汇去一万元。
回到住处正要上楼,听到一个声音说:“喂,问你个事可以不?”
孙辉?她低头一看,原来自己净想心事没注意到他在那儿正给二哈梳毛。
“怎么,现在都干脆忽视我了?”
“没有!”白雁赶紧摆手:“我父亲住院了,心里有事所以……。”
“哦,对不起,”孙辉站起身来到楼提前轻声说:“我不知道是这个缘故。老人没事吧?”
“脑震荡……,和人口角被打了。”
“啧!”孙辉摇摇头:“我……就是想问问,要是酒吧和红酒销售公司同时录取我,我该选哪个?想听听你建议。”
“这个……,”白雁低头略一思索:“去酒吧。”
“哦?”孙辉很惊讶地扬起头:“你和别人的意见不一样,为什么?”
“红酒销售需要了解消费群体和他们的消费习惯,可你刚回国对这边的情况一无所知。
所以,如果说红酒销售工作能让你如鱼得水,你就把这个当最终目标。
但我猜你对一个快乐、少拘束的工作有更多期待,所以推荐你去酒吧。
但酒吧的工作不是目的,而是通过它来了解消费者和他们的习惯,以及各品牌在大陆市场上的表现。
有一、两年的经历足够你了解这些事了,再去做红酒的销售便可以比现在得心应手得多。
从另一个角度讲,我有做高管的朋友认为最近两年市场会继续趋向冷淡,这种情况下红酒销售的岗位可能不大好过。
酒吧不同,它属于中高端消费,对象比较稳定。
经历过前年和去年的动荡已经清洗了大批实力不强的小商户,留下的相对抗风险能力比较优秀,所以从就业安全上讲,去酒吧也比较合适。”
“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说头?”孙辉点点头:“行,我知道了。我再仔细考虑下。”说完又回到二哈身边继续梳理去了。
那之后要见到孙辉就更难了,房东说他已经去了家久负盛名的酒吧任酒窖主管。
“这傻小子从来没听过我说的,没想到他竟然听了你的话。”
房东呵呵地笑,拍着白雁的手背说:“看来咱娘儿俩的缘分真是不浅呐!”
这话白雁不知该怎么接才好,一着急便问:“大姨,大哥还没信么?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
“应该是快了。”房东拉她离开楼梯口悄悄说:“最近一次来信,说正在处理那边的房子。房子卖掉、再把车处理完就要动身回来。
应该没几天啦!”瞧她那股甜蜜劲儿,似乎已经再憧憬两个儿子都围绕在身边的日子,又像是在对白雁暗示着什么。
天气逐渐热起来,不过还能忍受,没有到要开空调的地步。
白雁把电风扇打开吹着,她现在搬到了三楼。
虽然顶层上会更热,但更安静,而且这层只住了三户,另外两个人都在电商公司做事还经常加班,平时这层就白雁一人,清净得很。
更重要的是,这间不仅面积大,而且还有独立的卫生间。
这可是胖房东特意的安排!虽然房租贵了四百元,可白雁负担得起。她婉言谢绝了房东的减免,执意要付全款。
“那好,就算你存在我这儿的。我都给你攒着,有需要你就来找我。”房东这样说,白雁笑笑一带而过。
她现在手头已经完全没有债务,其实一次性付清两三年租金都是没问题的。
说到钱,她就想起压在枕头里的那些美元。孙亮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呢?
这天,她正坐在桌前小方凳上埋头干活儿,听到有人敲门,回头一看是孙辉上来了。“有事?”她问。
“你在工作?”孙辉揉揉跑过来迎接自己的逗号脑瓜,回答:“我没什么大事,好久没见了,上来看看你,然后说个事。
你先忙,等忙完了再说不迟,我先和逗号玩会儿。”说完坐进懒人沙发里招呼逗号到他身边去。
白雁笑笑:“那你们先玩着,我马上就结束。”说完继续埋头写她的人才报告。
孙辉开始和逗号玩,后来逗号拣自己的皮球去了。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转到白雁身上,看着阳光透过窗子斜射进来照亮她的脸、颈部、柔和的胳膊曲线。
使用智心平台后更多宅在家里,并且营养良好的缘故,她的肤色也更白皙、细腻了。
当孙辉往下看到文化衫短袖里面露出来的那部分时,他的呼吸粗重起来,目光移不走了。
白雁忽然觉得身后侧方没声音了,疑惑地回头,发现他的目光后楞了下。
还未来得及说话,孙辉已经到跟前抱住她的腰便低头吻了上来。
白雁毫无防备,在霎那间的颤抖后清醒过来,猛地一推!
孙辉重心不稳一下子跌倒了。两个人都喘息着看对方,白雁忽然起身跳到窗口。
“我……,我来是告别的。”孙辉说,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女生面前这么狼狈。
“公司给了宿舍,我明天一早就搬过去住,可能很长时间不回来了。你自己保重!”
说完他爬起来,在不明所以的逗号注视中跌跌撞撞下楼去了。
白雁还在喘息,她觉得脸上有东西,用手抹了把流下来的眼泪。
大姨说得对,这小子就是个坏蛋!这大白天的他都敢……。
白雁急忙让逗号进屋,锁好了房门。她说不上自己是惊恐还是惊喜,反正心里乱得很。
他刚才说什么?不回来了,搬到公司去住?那、那这个吻算什么?占了人家便宜就溜了?又是个没胆的家伙!
白雁气呼呼地,抓起枕头朝大门丢过去,虽然那人已经不在那儿了。逗号看看女主人,乖巧地过去将枕头叼回来放到床头。
次日早上,他果然走了。白雁爬起来从窗口看着那人头也不回地把行李扔上车,他都没有回头往这里瞧一眼!
白雁伤心了,她不知道自己算什么?哥俩的玩具么?她觉得自己又一次被抛弃了似的。白雁第一次动了想搬家的心思。
“闺女,你再等几天,老大就要回来了!”房东几乎要求她:“我让他马上买机票,你先别走,好不?”
实际上白雁也不可能立即搬走,她要找新住处也需要时间。好吧,搬家之前他要是回来了我就先不走,白雁对自己说。
贾林在智亚楼上借董事会的大会议室召开了soho顾问座谈会,征求大家的意见和建议。
白雁做为嘉宾出席了。会议结束公司派车送她到驻地附近。
当她离家越走越近,不知为何突然产生了害怕和厌恶。
她怕走进楼门看到房东尴尬和歉意的脸,厌恶自己居然会产生没有看到孙亮的失望,她觉得一次、又一次,每天这样重复,自己受够了!
但是今天,院子里有两只硕大的行李箱!
白雁正呆呆地看着这两只箱子,二哈的叫声惊醒了她。抬头看时,那个高高的个子正笑眯眯地站在台阶上歪头看自己。
白雁不知道自己怎么跑过去的,然后就软绵绵地倒在了他的怀抱里。好半天才更咽着冒出一句:“你怎么才回来呀?”
“嗯?怎么了?妈妈没告诉你?哦,对了,我没说具体日期。对不起,我是想给你个惊喜。”
“我不要惊喜,我只要有你!”白雁说完钩住他的脖子将他拉近自己。
两颗相恋的心终于贴在一起。不管二哈和逗号欢快的叫喊,不管楼上下来的人是否惊呼,反正他们不会再分开,更不介意别人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