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那一天,万福洋和范一飞就被韩锬引领着从另一座城门进了城,然后便直接被安排到了天香阁这边。
江映雪虽然不知道这二人的身份,但能让萧诚郑重其事的从西北带回来并且送到她这里来,自然是非同小可。
此时此刻,听到了萧诚跟她说起这二人的身份,江映雪也是咋舌不已。
进京两天的万福洋,一直便窝在给他安排的房间之中,没有踏出房门一步。好在还有一个范一飞与他说会儿子话。
回来的这一路之上,萧诚是丝毫不吝啬银钱,珍贵的药草、补药不要钱似的往范一飞身上堆,而随行的那名郎中,身手也是不凡,范一飞的伤势,倒是一日好过一日,到了汴梁之时,已经好得差不多,基本上行动是无碍了。
其实范一飞更多的是心病,他的家人在这一次的战乱之中全数遇难,这让他心丧若死,本来已经好转的伤势顿时便严重了起来。如果不是碰巧遇上了万福洋,他这条命也早就没有了。
当然,接下来如果不是萧诚的竭力救援,范一飞的这条命,也大概率是抢不回来的。
初到汴梁,万福洋便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奢侈。
比起范一飞不过是一个押正这样的低级军官,没什么见识,身为都监的万福洋,却已经算是中级军官了,也见过一些大场面,自然比范一飞要高明许多。
在天香阁这两天里,吃的、用的、穿的,无一不是上上之品。
范一飞是毫无所觉,但万福洋却吃惊得很了。
不说别的,他二人身无长物,进了天香阁之后,这里的人送给他们换洗的贴身衣物,清一色的都是吉贝布。
所谓的吉贝布,其实也就是棉布,不过此时只出产于海南黎族,产量极少,是皇家贡品,正宗的吉贝布在市面上销售的数量极少,当然,价格也就极其昂贵,别说是平民百姓了,一般有钱人,也是舍不得买上一匹回去做衣裳的。
这玩意儿属于这个时代真正的奢侈品,而且一般人还根本就不见得认识这东西,比起丝绸织品来,吉贝布在外行人眼中,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范一飞不觉得啥,只是感到这衣服穿着舒服,而万福洋却知道,自己穿着的这身内衣,如果换成铜钱的,足以把自己压趴在地上。
两个人就像是乡下佬进城,所有的一切,都让他们无所适从。
第一次入厕的时候,干净毫无异味的茅房让万福洋差点没有拉出来,而最后,擦屁股的居然是一种洁白的软乎的纸张。
如果茅房里但凡还能找出别的东西擦屁股,万福洋是怎么也想不到这纸居然是擦屁股的,蹲在那里腿都麻了,看了半晌,终于才确定这个挂在茅房墙壁之上的卷成筒装的白纸就是用来擦屁股的。
一拉之下,这个卷筒纸便转动了起来,万福洋扯下了小小的一段。
以前,他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不错,但现在与人家一比,似乎自己就是一个穷得一无所有的人。
擦屁股居然也是用纸的,讲究一些的也不是用厕筹吗?不讲究的啥都用。
纸,是多么贵的物事啊!
居然拿来擦屁股。
汴梁人,或者说那些真正的富贵之人,实在是太穷奢极侈了。
其实在这件事情之上,万福洋还真是冤枉了这些人。
因为用这厕纸来擦屁股的事情,现在也就只限于萧府和天香阁这两个地方。萧家有一个纸作坊,除了生产普通用纸之外,也少量生产一些这样的厕纸,仅仅供自家人使用。而生产这种厕纸的技术,也是萧家二郎鼓捣出来的。
即便是皇宫的那位官家和诸位贵人,现在擦屁股,只怕也是用的绸布呢!
萧诚试过,很不舒服。
不过这件事情可不敢泄漏出去,否则便会被人喷死的。特别是那些读书人,笔墨纸砚对于他们来说,可是圣物一般的存在,要是知道萧诚用纸来擦屁股,只怕要喷他一身的唾沫星子。
“萧公子!”站在小厅的门口,万福洋拱手道。
小厅里,一白衣女子正坐在长几的中间,准备着一样样的茶具,看起来是要泡茶的模样,一侧跪坐着身穿青袍的萧诚,二人看起来都很随意,特别是萧诚,头发随随便便地挽了一个髻,用一根木棍别着,大量的头发披散在肩上,一路同行良久,万福洋还是第一次看到萧诚如此的放松。
这个女人与萧二郎的关系非同一般啊。
在天香阁两天,万福洋并没有见过这天香阁的主人。他一直以为,这里是萧二郎置办的一处别院所在。
“万都监,快请进来。”萧诚没有站起来,坐在哪里笑着招手相请。
从万福洋答应跟着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算得上是萧诚的属下了,萧诚自然也不会刻意地去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该展示的资态,他都已经开诚公布地说得很明白了。
“那里还有什么万都监,只有一介平民杨万福。”万福洋跨进门来,微微欠身道。
萧诚微笑着道:“也是,杨大哥,请坐,如果不介意,可以直接叫我萧二郎便可。”
万福洋点了点头:“不知二郎叫我来,有什么吩咐?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安排我去做?”
“杨大哥不用着急,日子还长着呢,不用着急,先给你介绍一下这位。”萧诚指着江映雪道:“江映雪,江东家,江县主,嗯,也是这天香阁的主人。”
万福洋眼睛顿时都有些直了,县主?
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杨大哥请坐!”江映雪笑道:“所谓的县主,也就是映雪拿钱买回来的一个头衔用来装点面门的。”
“县主也可以拿钱买?”万福洋怔怔地道。
“嗯,是这样的,一般人用钱也的确买不到,但只要有钱又有路子,便可以买到,毕竟皇家虽然家大业大,但用钱的地方也多,经常会入不敷出,所以也得悄没声地找些门路生钱。”江映雪笑着解释道。
“正是如此,不过更正常的操作手段,是皇家把自家的那些县主啊郡主啊什么的,嫁给一些有钱人,明码实价,童叟无欺,一个县主的聘礼,二十万贯起步!”萧诚进一步摧毁着皇家在万福洋心中根深蒂固的神圣感。
果然,万福洋的脸上,显露出来的是一副很荒谬的感觉。
“我与江东家合伙做一些生意。”萧诚道:“杨大哥可能对江东家的名声不大了解,实际之上,咱们大宋的香料生意,倒是大半控制在江东家的手上。”
萧诚这一解释,万福洋顿时对眼前这个低眉顺眼娇俏异常的女子刮目相看了,别的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任何一门生意,只要形成垄断,就必然是绝大的利润。
这女人能做到这一点,手段、背钱等,只怕是缺一不可的。
“江县主!”重新坐下来的万福洋认真地向江映雪地行了一礼。
“今天请杨大哥过来,是对杨大哥以后的生活,要做一个大致的规划了,同时有些情况,也须得跟杨大哥说个清楚明白。”萧诚道。
“二郎尽管直说便是,杨某一切皆听从二郎的安排。”杨万福道。
“杨大哥虽然说甚少到汴梁来,但总是有些人,说不定是认得你,也记得你的。”萧诚道:“要是让人认出了你,这关碍可就大了。”
万福洋点了点头:“兵部铨叙厅那边,指不定有人会记得我。我升任都监的时候,到过哪里。这才不过一年出头的样子。”
“我们是一点儿风险也不能冒的,因为你的身份,现在不仅关系到你的家人,还关系到整个陕西路的大局面,一旦让人知道你还活着,不免会有人利用这一点来攻击马学士,而现在的陕西路,是万万缺不得马学士的。”萧诚道。
万福洋点了点头,马学士什么的他不在乎,但自己的家人,他就很在乎了。
“所以,我准备把杨大哥安排到南方去。”萧诚道:“暂时性的越南边越好,越往南走,认得你的人的机率就越小,再稍做改扮,变变口音,就完全可以了。”
万福洋没有问到底是什么地方,只是表示一切都由萧诚来安排就好,他一切行动听指挥。
“至于你的家人,我也有些考虑。”萧诚道:“先把他们从延安府迁到京兆府,我想一个战死将领的家眷这样的迁移不会引人注目的。等过个一年半载,大家把这件事都忘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再把他们迁到京畿来呆上一段时间,到时候你在南边站住了脚跟,便可以将他们接到身边团聚了。如此,你认为如何?”
“二郎安排得如此周到,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几时启程去南边?”
“不着急,总得先把你的身份安排好,等到这些证明你身份的东西到了手,才能安排你启程。”萧诚笑道。
“范一飞?”
“范一飞如果愿意跟你走,自然是最好,你们互相之间也有个照应,如果他不想去南边,我这边自然也可以给他安排!”萧诚道:“他也是一个有本事的人,我呢,缺的就是有本事的人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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