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则这几个月一直是春风得意。
而起因,就是因为他狠狠地宰了一只肥羊。
从汴梁来的这只肥羊,大概以为他们是从天子脚下来的就了不起吧?想买就能买?
皇宋的天子当然是厉害的,不过离独山也未免太远了。
天子的厉害,黄则是没有领教过,不过黔州那位知州他可是领教过的。
软绵绵的,面对诸部之时,一点脾气也没有,只晓得打哈哈,像田氏、杨氏这样的大头领,有时一点颜色也不给他,他也毫不生气,反而陪着笑脸与他们说话。
这样的官员,你让黄则怎么能对他心生尊敬呢?
而皇宋在黔州的驻军,就更不必说了。
当官的与本地诸部头领称兄道弟,早就勾搭在一起了,即便有想做些事情的,这些年下来,也早就被这些人合力给做掉了。
天高皇帝远,像黄则这样的头领,早就不将皇宋王法看在眼中。
左右汴梁的那位皇帝,也不过是在每年的正旦大朝会之时,看到他们这些羁索州诸部头领的贺章、贺礼也就心满意足了。
一个商人,即便是有些背景的商人又怎么样了?
到了自家地盘之上,也得老实做人。
老子连皇帝都不惧,还怕你们的后台?
只取了钱,没有要你们的命,已经是自己给了他们偌大的颜面了,也是为了让自己在黔州做参军的那个兄弟不太难做。
十万贯,对于黄则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这意外之财来得如此轻松,自然要好好地花差花差。
曾经在田氏大头领那里看到的扬州瘦马,这一次黄则终于也买了一个回来,这些日子以来,黄则留恋后室,滋味果然非同凡响啊。
“县尊!”外头的叫声打断了黄则听琴的兴致,有些恼怒地瞟了外头一眼,外头喊得人是自己的心腹黄功,看来是有重要的事情。挥了挥手,让那个仅仅披着轻纱的弱琴女子躲到内里,黄则这才直起了身子,叫道:“进来!”
进得门来的黄功,鼻间仍然香气萦绕,但美人却不见踪影,心底不由暗笑。这扬州瘦马,还是他去买来的,这一路之上,早就看得清清楚楚了。
不过也难怪县尊宝贝的不得了,与本地的那些粗糙女子比起来,那扬州瘦马,的确嫩得能掐出水来。
不过对于黄功来说,他更喜欢钱,至于女子嘛,不过是红粉骷髅而已。这一趟出差,他可是足足的赚了数百贯银钱。县尊甚少出门,对于这扬州瘦马的行情,自然是还清楚的。
“县尊!”黄功躬身道:“那几个汴梁商人又来求见了。”
“他们还没有走?”黄则恼火地道:“是不想活了吗?”
“小人也觉得他们是活腻歪了!”黄功笑道:“县尊,要不要干脆把他们做掉算了,隔几天便来聒噪,当真让人心烦。都说商人机灵,但这些人怎么就一个个死心眼呢?”
“说得也是!”黄则摸着下巴上钢针一般的胡子,沉吟道:“这些人如此纠缠,倒也麻烦,不过他们终究还是有些背景的嘛,当真死在了我们的地盘之上,或多或少都有些麻烦。黄功,你安排一下,将他们先撵出咱们独山,等他们离开独山之后,就做了他们。只要不死在我们的地盘之上,那以后头痛的,就是别人你说是不是?”
“县尊妙计!邦州上一次买了咱们的精铁,最后却不给尾款,说什么咱们的精铁质量不行。”黄功道:“这一次就在他们境内做了这些人,让他们头疼去。”
“好得很。汪胖子仗着比我实力强,硬生生地讹了我一笔,能给他弄点麻烦,也是不错的。你去办,这些小事儿,以后不要再来烦我了!”黄则挥挥手,道。
“是,县尊您忙,小的这便去办!”黄功笑嘻嘻的退了出去。
杨万富与鲁贵没有见到黄则,连杯水都没有喝上的他们在等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再一次看到了黄功那张高傲得令人生厌的枯树皮一般的脸。
再看到黄功的第一眼,杨万富拖着鲁贵就走。
因为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黄功的左右,还跟着七八个手持大棒子的汉子。
这些人当然不是来欢迎他们的,只可能是来揍他们的。
没走两步,后头的棍子已经夹着风声打了过来。
“快跑!”杨万富冲着鲁贵喝道,自己则落在后面掩护鲁贵。自己挨几棍无所谓,这鲁掌横的瘦弱身躯,挨上几下只怕受不了。
连接吃了好朵棍,杨万富心中的恼怒上升到了极点,虽然他现在只是随身带了一把短刀,但真要动手,回过身来,这七八个汉子只怕一个都活不成。
不过匹夫之怒,显然不是杨万富现在能做的了,抱着头狼奔鼠窜之际,耳边还传来了黄功嚣张的声音:“姓杨的,给你们一天时间给我们滚出独山,要不然,老子就埋了你们。”
杨万富转头看向身后大堂门前的台阶之上得意洋洋的黄功,深吸了一口气,在心底冷笑道:“好得很,回头,老子一定会把你埋了的。”
一行人狼狈地回到驻地,纵然有杨万富的掩护和遮挡,鲁贵还是挨了两棍,走路都一瘸一拐的了。
这一次,连对杨万富的行动计划一直有些举棋不定的鲁贵也不作声了。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他摸着额头之上一个梨子大小的锃亮的肉包,怒吼道。
傍晚时分,范一飞回来了。
他居然还带回来了两个舌头。
一男一女!
“抓活口也就罢了,怎么还抓了一个女的?”杨万富皱起了眉头。
“头儿,没办法啊!他们本来就在一起的,本来我也没准备动他们,但这家伙,居然是独山黄则身边的一个军官,手下带着几十号人呢!”范一飞笑道:“这女的,是黄家的一个侍女,两人偷情呢!钻林子的时候,恰好被我们碰上了。”
说到这里,杨万富也就明白了。
范一飞本不想多事,但知道了这个人的身份,自然就属于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怎么可能放过?
他们现在对独山寨的大致情况是摸清楚了,但黄家内宅,还是两眼一摸黑呢!
有了这两个人,一切都好办了。
“一飞,你去审他们!”杨万富开心地道,做这样的事情,范一飞那是真正的行家里手。
有时候运气来了,当真是门板都挡不住啊!
入夜,一更时候,居然下起雨来了。
外面也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站在门口看着外头一片的漆黑,听着雨点打在树叶之上的沙沙声,鲁贵又担心起来:“这样的天气,行吗?”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杨万富坐在门槛之上,拿着一块皮子一下一下地磨着刀,道:“这要的天气,要是大军出动,自然是不大好的,不过我们只有百多人,而且这百多人更算不得军队,这一次也算不上作战,最多只能算是江湖仇杀,斗殴!”
这一次来这里的百多人,的确都是江湖上的好手,单打独斗那都是好把式。有军旅生涯的人并不多。
但杨万富自从第一眼看到这些人伊始,便知道这些人都是见过血,杀过人的。
这样的江湖人,身上带着一股狠戾的气息,一般人闻不出来,他可是打眼就能分辩出来。
这些人都是天香阁的那位江东家派出来的。
虽然没打过多少交道,但很显然,这位江东家,也绝对不像是她的外表那样的迷人可爱,能驾驭这些人,本身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虽然背后肯定是萧家二郎的缘故,但她要是自己没本事,也绝对不可能让这些人老老实实,这几个月交往下来,杨万富能感觉到这些人对于江映雪还是极服气的。
范一飞走了过来:“头儿,都搞清楚了!”
“好,韩冲,岳腾,张斌,准备会议!”杨万富从范一飞手里接过两张图纸,瞅了一眼,笑道。
包括鲁贵等门人围坐在了桌子之上,油灯虽然昏暗,却也照亮了桌子上面铺着的两张地图。
“诸位,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咱们到这里好几个月了,一事无成,这样下去,我们在二郎面前,还有什么脸面?”杨万富道:“所以这黄则必须死,我们的钱,可不是谁都能吞的。”
“头儿,杀了这家伙容易!”岳腾仔细地看着桌子上的地图,道:“特别是有了这么详细的地图,但以后的事情咋办?”
“这正是我要说的!”杨万富道:“我们在这里窝了这么多天可也不是白待的,大致的情况,也基本上是摸清楚了,这黄则在独山,可谓是天怒人怨。咱们只要在第一时间做掉了他,然后在接下来的时间,迅速地控制独山寨,便有相当大的把握能够保持独山的平静。这些人,是我们在杀了黄则之后,必须要找到的。”
鲁贵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张,放在桌子上:“这是独山被黄则打压,又还有些名望的人,我们杀光了黄则的人,就需要这些人的合作。其中有二个在大牢里,另外一个是个郎中,现在也生活在独山寨里,黄则不杀他,大概是因为这个人的医术还很不错。其它的七八个人,便都分散在四周,等我们完全控制了独山寨之后,再去寻他们。”
“岳腾、张斌、韩冲负责外围军营,这里头大约驻扎了一百余人,你们好生看一下他们的分布图。”杨万富道:“黄则的内宅,家丁、兵丁大约有近两百人,我和范一飞去对付。韩冲,有什么问题吗?”
杨万富只问韩冲,是因为韩冲这十几个人,除了力气,打架的经验只怕是不多,更别说杀人了。但现在他人手不够,所有人都必须得下场。
“问题倒是没有,只不过我们没干过这种事啊!”韩冲道。
“这简单!”杨万富道:“你就跟着岳腾,听他的吩咐,看到了敌人,舞起你们的锤子,把他们当成铁块,锤死就得了。”
“行!”韩冲点头道。
“鲁兄,你留下来看家,顺便看这两个俘虏,天亮的时候,我会派人来接你的!”杨万富笑道:“咱们在这茅草屋里住了这许多天了,也该换换地方了。”
二更时分,鲁贵站在门口,目送着这一行百余人杀气腾腾的出发了。
这时候的雨下得更大了,但正如杨万富所说,这样的天气,或许对于他们的行动会更加的有利。
四更时分,他们抵达了独山寨。
密集的雨帘当中,除了黄则的府邸还有一些气死风灯在风雨之中飘扬之外,其它地方,一片黑暗。
“各自的目标都清楚了吗?”杨万富看着范一飞,岳腾,张斌。
“清楚了!”三人异口同声。
“我和范一飞先行一步。大家按照各自的路线潜入,听到黄家府邸那片一乱,你们这边就立即动手!”杨万富道:“不必手下留情,我们人少,一定要在第一时间便先声夺人,压下敌人的气焰。”
“明白!”
“走!”杨万富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带着范一飞率先向着前方行动。看着杨万富范一飞消失在夜色之中,岳腾与张斌互相点了点头,也带着各自的人手,从另外两个方向潜进了独山寨。
院墙并不高,两个人站在墙角,四手交握,范一飞小跑几步,跃身而起,一脚踩在下方两人交握的手上,下头两人用力向上一抛,范一飞便轻盈了飞了起来,悄无声息的落在了院墙之上,稍微一顿,便消失在院墙的另一边。
一个接着一个,最后这一队三十余人,尽数从这一段箭楼监视的死角之中,进入到了黄家府第当中。
防范稀松平常。
或者是因为黄则在这里当土皇帝当得太久了,压根儿就想不到居然会有人在这里打他的主意,又或者是今天这一场雨,让所有人的警惕性都降到了最低,除了那个尽职尽责的更夫还在那里敲着更鼓梆子,竟然连应当出现的巡逻的兵士也没有看到一个。
杨万富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黄则的住所。
当他站在黄则的床头的时候,这位独山的统治者,正赤身裸体四仰八叉地躺在大床之上,鼾声震天。
没有丝毫的犹豫,更没有在同样是赤身裸体的那个扬州瘦马身上停留一分一毫的时间,杨万富一刀便砍了下去。
鲜血迸溅了一床,也喷了那个扬州瘦马一身。杨万富一手拎着那个死了还笑得很开心的脑袋,转身便向外走去。
身后,传来被惊醒的扬州瘦马声嘶力竭的尖叫之声。
跨出门,一枚哨箭带着尖厉的啸声飞到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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