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英闻言,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道:“原来掌盘子早有盘算,不过依属下来看,这个田见秀,虽然卖相、谈吐皆不俗,动辄什么王侯将相,霸王之业,实际上就是一个志大才疏的穷苦书生罢了。
若是真有本事何至于混成了郎中?何至于被属下生擒活拿?况且这厮口无遮拦,真的不值得咱们为他杀人越货,搞梁山旧计,逼他入伙。
不过有一条信息很重要,连一个药店的郎中,都开始夸夸其谈什么造反起事,怕是安塞最近真的要生变故。咱们这群人,刚刚遭难,如今都是些幼童和妇人,根本经不起任何动荡。恳请掌盘子早作打算,以免在动荡之中,将咱们冲成齑粉。”
楚行听秦英分析了一通,不由的眼前一亮。
二丫虽然不懂这么多道理,但是感觉眼前这个黑黝黝的少年,眼神里透着股子精气神,是往日山寨的众人不曾有的,肯定能成为大哥的助力,不由的多了几分敬重。
楚行看向秦英,忍不住点了点头,端起一碗热水,喝了一口,脑子里顺带着思索着秦英的话。
倒不是说秦英看不起田见秀不对,若不是楚行是穿越者,他也看不起田见秀这帮人。因为在楚行这种坐寇的人看来,田见秀他们这种属于亡命天涯的浪荡子,无根无萍的早晚得凉,所以哪怕他们声势再浩大,也处于鄙视链的最底端。
楚行真正吃惊的是,这家伙的格局和眼光,自从认识秦英以来,秦英的诸般表现,都有些出人意料的意思。
当下忍不住问道:“你是读过书么?怎么还知道,梁山旧计?”
秦英丝毫不倨傲,态度反而越发恭谨道:“回掌盘子,字倒是识得,写写画画没啥问题,但书就没囫囵读过几本了,至于所谓的梁山故事,无非就是当初在安塞,听茶博士吹过几嘴,记在心上了而已。”
闻言,楚行点点头,这么说来,反而不稀奇了。不过这也说明了一点,这小家伙心思灵透,天生是吃造反这口饭的人。
不然,为何一般人看水浒,就记得大郎喝药,而人家却记得怎么逼人上山呢。
时下有三本书,在民间颇受欢迎,一本《金瓶梅》受众略微差一些,大多数都是文化人喜欢,这里着重要提两外两本,一本是《三国演义》,这本书在辽东受众度非常高,满洲女真拿他当兵书研究,而且战果不俗,打的袁崇焕、毛文龙、孙承宗等人颇为头疼。
至于另外一本,则是《水浒传》了。
《水浒传》受欢迎程度到什么地步呢?
从天启年间开始,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很多人想要造反,但是不知道具体流程,就按照水浒传照葫芦画瓢。
就拿未来的李自成来说,他会使用过奉天倡议这个口号,就是从替天行道修改而来的。
而除了李自成之外,很多起义大佬,也动不动以哥哥,兄弟相称。而且还有凑够一百零八个好汉才敢造反杀官之类的谜之操作。
最为让人感觉夸张的是,还属李青山梁山大起义,这位好汉用的就是水泊梁山的脚本,在山东一带,搞了个浩浩荡荡的大起义,差点让大明朝直接咽气,最后还搞了个有模有样的招降。
可见这本水浒传在当时民间的影响力有多强大。
楚行有意考量一番秦英,继续道:“既然你知道梁山旧计,你说说,你想怎么做?”
二丫一听这俩人竟然拽文化词,当时瞪大了眼睛,心中暗道:“莫非,以后我要过上,俺也一样的日子?”
秦英思索了一番之后,说道:“当初宋江重病,张顺去请安道全,就曾经杀了不少人,栽赃给安道全,逼迫其上梁山,我觉得咱们可以依照葫芦画瓢。
说着,秦英将安塞城中田见秀的那家药铺的大致情况说了一遍,他计划杀谁,怎么杀,最后把名字写到那面墙上,如何趁着夜色溜出城来,说的非常详细。”
二丫一听,止不住笑道:“嘿,早就该这么干,这个田见秀有没有本事俺不知道,就凭他动不动就骂人,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模样,着实惹人恼火,说什么也得让他吃点亏,涨涨教训。”
秦英说完之后,眼睛一直打量着楚行,他知道眼前的掌盘子实力很强,所以非常希望得到他的认可。他自认为,只要按照自己这谋划,去安塞城痛痛快快的杀上一番,自然而然就能逼着田见秀入伙。
只是没想到,掌盘子思索了一番之后,摇摇头道:“水浒好汉的故事,虽然广为流传,看似快意恩仇,但格局却过于狭隘,其行事风格,过于自私,罔顾人性,是故难成大事。咱们要报仇雪恨,要在乱世中活条性命,要学学明太祖,汉高祖,而不是学宋江这帮人。”
楚行看着秦英表情很是疑惑,便解释说道:“某也无法给你解释,只是与你说,某确信,这田先生乃是世间少有之大才。是故,某有意将他招致麾下,所以绝不可能使用这种陷害之策。
不过适才,与田先生交谈,他曾提起,说像是他这种城中小商小贩,多借城中高利贷度日,而这些高利贷的债主,行事颇为绝情,不留活路。
我有意,派你二人走一趟,做这笔买卖,将钱财掠夺一空,留下咱们英雄寨的名号,顺道告诉这帮人,田先生是咱们英雄寨罩得,谁敢欺负他,得考虑考虑咱们英雄寨!”
二人闻言,二丫默默的将流程记在心上,琢磨怎么多杀几个,怎么背更多的金银回来,而秦英则忍不住暗道:“您这主意,看似仁义,却是比我这个更加阴损。谁不知道放高利贷的大佬们,一个个手眼通天,比县老爷都难缠,即便是军中的总镇都不敢轻易得罪的角,您直接去城里,替田先生出气,这才是真的把人家往绝路上逼啊!朝廷通缉,那就是做做样子,这帮黑白通吃的高利贷大佬,他们是你跑到天涯海角,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
二人听了楚行的命令,寻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兄弟,连夜赶路,不敢犹豫,暂且不说。
却说楚行,心中担心月娘病情恶化,所以照看了弟弟万里一会儿,待万里睡去,便朝着月娘的房间走了过去。
只是还未靠近大门,便看见自己安排的人,不知道何时晕死过去,伸手一探,气息平稳,应该是某种迷药,当下心中一紧,从腰间解下雁翎刀,悄无声息的探了过去。
让楚行没想到的是,适才那无比高傲的田见秀,此时正一脸殷勤的坐在床头,一只手搭在月娘的手腕上,一只手抚摸颌下胡须,道貌岸然的说道:“月娘妹妹,你身子不适,怎么不去寻我?若不是某对这方子好奇,跑了趟,某都不知道是你病了。”
月娘冷冰冰的嘲讽道:“什么好奇不好奇,还不是技不如人,让人家秦英给生擒活拿了。再说了,我都病的那么严重了,我如何去安塞通知你?你们这些臭男人,也只是说些风凉话罢了,当初琼林寨被人围困的时候,也没见你出头。当初老娘被人家欺负,也没见你出头。”
月娘的声音有些冰冷,但是在田见秀这里却颇为受用,被佳人嘲讽之后,他一点不恼,反而装出一副高人风范的模样,笑着说道:“月娘妹妹误会了,我虽然没有出头,可我也一直默默站在你身后,不曾离去啊!再说今日秦英这事,那小家伙虽然本使不小,但是与老夫比起来还差许多,老夫之所以心甘情愿让他抓来,实在是他这方子,阴阳调和,君臣佐使,都恰到好处,若是有缘推广开来,定能解决天下女子莫大的困扰。”
“只是让老夫没想到,这方子竟然是一个落难少寨主所拥有。某也和他谈过了,药理之学他也只是懂个皮毛,或许他能有这个方子,都是机缘巧合罢了。不过这方子,确实能救治你这病症,再喝上几幅,就能痊愈了。”
说着,田见秀忍不住伸手在月娘白嫩的手臂上摸了摸,却迎来了月娘冰冷的眼神,和无情的话语,“田见秀,趁着老娘没生气,赶紧给我滚!”
“月娘,咱们认识那么久了,你怎么还……”田见秀叹气一声道。
“滚!”月娘的声音没有丝毫变化。
“哎!”田见秀耷拉着脑袋,无比失落的离去,而这一幕恰恰被不远处的楚行看的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