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虎刚进入十七岁,身材魁梧不弱于董卓,关键是他的毛发旺盛,一脸络腮胡须很难让人将他视作未加冠的半大少年。
自董虎进入德阳殿后,所有人都在观察郭胜带着的董虎,不苟言笑,你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很是沉稳、镇定,也让他人高看了几眼。
董虎当着皇帝的面,说出大汉朝拥有绝对优先权后,群臣才算满意点了点头,让他们承认一群贼人占了国运先机,那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汉唐都是极为强势的王朝,无论是不是因为草原各部落陷入内斗、分裂而无力南顾事实,但汉唐两朝即便是灭亡在即,各诸侯也照样打的草原各部嗷嗷叫。
强势了几百年的王朝,你说大汉朝国运先机不在,上至皇帝,下至百姓也是恼火不满的。
董虎心下知道大汉朝的骄傲,与皇帝深深抱了一拳后,继续开口。
“黄巾贼率先发起反叛、进攻,就如一个瘦弱人趁着一强壮汉子不注意,跳起来打了一拳,虽然率先动了手,可谁都知道,就算强壮汉子不明所以晕了一下,两者拼斗的结果却不言自明。”
“之前臣也与陛下说了,人数众多不代表战力很强,一支军队的战力主要包括将领、兵卒、装备、训练程度、后勤辎重、兵卒战斗意志等方面,除了战斗意志外,朝廷在其他方面都绝对碾压黄巾叛军。”
董虎说道:“贼军骤然发难,聚起贼众的法子是用鬼神邪说蛊惑百姓,在鬼神邪说蛊惑下,百姓会一时间忘记了死亡恐惧,奋勇拼死意志上是强于朝廷兵卒的,但这只是短时间内,只要贼军受挫,只要被蛊惑的百姓对鬼神邪说动摇,贼军就会瞬间崩塌。”
“当下看似贼军肆虐,实则朝廷占据绝对的主动权,只不过朝廷尚未完全将可用的资源统合在一起,如那被一棍子打蒙了的强壮汉子,还未回过神罢了。”
说着,董虎又向紧皱眉头的董太后抱拳一礼。
“太后之前说贼人巢穴巨鹿、广宗,小臣是认同的,只是……臣即便一日剁了张角、张宝、张梁三兄弟的头颅,天下各郡县的贼人就会消失吗?”
“不会,贼人不会消失。”
董虎说道:“黄巾贼造反与之前的羌人造反不同,之前的羌人造反,所有作乱羌人都聚集在金城塞,如同一个紧紧攥着的拳头,臣只需袭击了他们的巢穴,或是将他们攥紧的拳头张开,臣就算胜了。”
“而黄巾贼却不是紧紧攥着的拳头,而是贼人三十六渠帅散落在七州二十八郡,自一开始,贼人的拳头就是张开的,所以贼人也没了什么一决生死的巢穴之事,最终要做的,还是要逐一清除七州贼人。”
董虎向一脸郑重的皇帝刘宏抱拳。
“臣认同朝臣的战略,先斩去贼人的膀臂,先清除雒阳周边的威胁以安民心,将影响敌我士气的豫州、荆州贼清理了后,再重点清理冀州贼众,将几个闹腾最大的贼众砍了脑袋,震慑、动摇了黄巾贼的信仰后,余者贼人清除就要简单了许多。”
董虎想了下,又多说了一句……
“陛下是天子,是大汉朝民心的支柱,贼人言苍天已死,此时若陛下、朝臣们惊慌不知所措,下面征战的兵卒、各郡官吏就信心不足,也只会大涨贼人气势,所以……臣以为陛下无需焦虑,沉着应对即可。”
“若臣言语冒犯了陛下、太后威严,还请陛下、太后勿怪臣的失礼。”
董虎对着高高在上的皇帝、太后深深一礼……
刘宏微微点头,叹气道:“爱卿所言乃忠良之语,朕又岂能因言而罪?”
皇帝摆了摆手,董虎再次叉手抱拳,默默坐在郭胜下首。
见董虎坐下低头不语后,过了数息,皇帝刘宏才转头看向新任司空张温、大将军何进。
“张爱卿、何爱卿,董都尉所需的兵甲辎重须尽快备齐,勿让有功将士担忧辎重之事!”
半个月前,因司空杨赐在清流党人上与刘宏争论,刘宏一怒之下将之罢免,由司农张温继任司空。
司农张温继任司空算不得什么,但听到皇帝开口董虎“都尉”而不是“屯田大使”后,与各位大臣皆是一愣,反倒是低头的董虎毫无异样。
张温、何进愣了下,又齐齐起身抱拳。
“臣谨遵陛下旨意,尽快为董都尉准备好所需。”
众人以为“董都尉”还是那个金城郡西部都尉,可当刘宏看向张让后……
“河东太守、羽林骑都尉董卓缴贼有功,特进羽林中郎将,金城郡西部都尉董虎忠勇有加,可任羽林骑都尉,赐锦袍战甲一套。”
众人一惊,何进想也未想就要开口反对,抬头却看到何皇后皱眉瞪来,就在这时,太尉张温抱拳深深一礼。
“陛下,臣……臣赞同董小将军担任骑都尉,只是董太守……董太守前些时候略有小败,若无功受禄……是不是有些不妥?”
张温开口,反对声可就多了,不时就会有些人站起反对,话语各有不同,但大致意思就是“无功而受禄”不妥,对于董虎担任骑都尉反而没几人反对。
看到这么多人反对,刘宏有些犹豫看向董虎。
“董都尉可有话语要说?”
众人心下一惊,原本还因董虎对敌我双方的分析而好感,听了皇帝这句招恨话语后,登时将董虎划拉到了“敌人”当中。
董虎心下一阵苦笑,这不是当众给人上眼药水吗?但此时也不容他细想,起身站起。
“臣是赞同陛下的处置。”
说着又向张温和一干大臣抱拳行礼。
“小子若有得罪各位大人,还请各位大人见谅。”
抱了拳后,董虎又说道:“陛下和诸位大人也知小子在凉州所作所为,任谁也不觉得稳妥了,小子头上也确实需要一个持重大将压着,省的小子再胡来妄为。”
董虎话语一出,即便什么都不懂的小公主刘妍,那也脑袋连点,更别提他人了。
“小子不够稳重,行事往往不顾一切,若无持重宿将压着确实有些不妥,而我董部义从隶属凉州一员,按理说皇甫将军是较为适合压着小子的人,只是……陛下、诸位大人也知小子手下诸将做的混账事情。”
“原因什么的,小子就不提了,但军中将勇对皇甫将军颇为不信任,那么谁又有威望统领我军?”
董虎微微摇头。
“没人!”
众臣大惊失色……
“不是小子猖狂,右中郎将朱儁朱将军之前在交州平乱,北中郎将卢植将军曾平定、镇压过九江蛮,两位将军所领兵卒皆是南方之卒,南方多山岭、水泽,所领之卒皆是步卒,与我凉州大马不同。”
“江南多山岭、水泽,兵卒军阵不仅有骑步战阵之法不同,就是所领步兵战法与中原战法亦有不同。”
“江南多山岭、水泽,步兵皆以小军团或散兵杀敌,中原平整,更为适合大军团作战,而我军步兵所习练军阵是中原军阵,这是与朱将军、卢将军曾经所领兵卒不同。”
董虎向神情郑重的刘宏抱拳。
“陛下知晓朱将军是江南人,曾经作战区域也是江南区域,卢将军是幽州人,幽州同样有骑兵,也是平整开阔之地,或许也因这些原因,朝臣们才会荐举卢将军主持冀州平贼之事。”
“按理说,卢将军同样可以统领我军,只是我军是凉州军,卢将军或许在乌丸人中有些威望,在羌人中却是威望不足,而董部义从超过八成都是羌人,再加上之前与朝廷的误会,想让卢将军统领我军是很难的。”
“如此就只剩下了叔父。”
董虎说道:“羌人自大汉朝立国之时便每每作乱,但真正与大汉朝产生怨恨之时是在宣帝时,是陇西郡太守张玗宴会上一日斩杀烧当羌大小八百头领,与前些年匈奴中郎将张修擅杀呼征单于造成的后果差不多,但张玗造成的后果更为严重,皆因烧当羌是高原羌。”
“高原羌与凉州境内羌人有着很大的区别,高原羌性子极为倔强,是那种即便被人俘虏,即便用鞭子抽打,即便割鼻子、挖眼睛、剥皮、砍脑袋,若不能让他们认同,他们也不会老实听话!”
董虎看了眼面色微白的小公主,又叹气道:“高原羌极为倔强,同时又极为死忠听话,若是草原部族,或是凉州境内羌人,在几百年里不断战败下,烧当羌早就灭亡了,可他们却与大汉朝拼死打斗了几百年。”
“烧当羌族地在青海,在河湟谷地最西端,只要他们造反,河湟谷地就只能被迫跟着造反,要么造反,要么被烧当羌灭族,河湟各部只有这两个选择,所以若不彻底让烧当羌臣服,或彻底灭亡了烧当羌,河湟谷地就永远不可能安定,羌人就一直有这么个动乱源。”
“臣干掉了羌人的动乱源,但在羌人起起复复反叛过程中,羌人、汉民皆死伤无数,双方并不能短时间内放下彼此敌视,也正因此,若在羌人中没有一些名望的人,是不可能让他们老实听话的。”
董虎向刘宏抱拳道:“我军一万五千,若陛下让我军参与中原平乱,就需要给个名分,还要能真正可以节制我军的将领。”
“官职大小什么的,臣在前来时就已经与众将说过了,陛下给与不给都无任何关系,即便战后什么赏赐都无也无关系,臣此次前来只是替之前扣押将领、越境抢粮,以及临洮乡亲们赎罪,将功折罪。”
“但臣前来为国尽忠,代表的是凉州上下将勇,代表着整个羌人族群,陛下给些恩典,从某种意义上也是表达大汉朝对羌民的善意,有利于将羌民从心底认可了大汉朝,有利于帝国大西北的稳定。”
董虎挠头道:“臣事前就已经与众将说了清楚,朝廷有无封赏都无碍,此战事后,陛下给些无实权无俸禄的荣誉也就是了,至于叔父……先给个羽林中郎将也无不可,咱虎娃多拼命杀敌,多为大汉朝立下些功勋,羽林中郎将算是朝廷提前预支给叔父的,若虎娃无法立功,数罪并罚,狠狠打咱的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