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熹八年(165年),段颎从春天一直杀到秋天,追着造反羌人屁股后面一直杀,仅俘获牛羊就有八百万头,经历了如此惨败,羌人该老实了吧?
是老实了,就老实了一年,永康元年(167年),烧当羌又跳起来造反……
上一次东西羌闹腾了十年,降了反,反了降,朝臣们不傻,董虎在河湟谷地推动无数羌人自相残杀时,他们就察觉了董虎与段颎的性子相似,同样是个杀性很重的小老虎,让这头嗜血小老虎趴在韩遂一干人后面,韩遂等人就不敢轻易乱动,造反惯犯的羌人就不敢轻易造反。
本来算计好好的,谁能想到浑小子会借着黄巾军造反,竟从河湟谷地跑了出来呢?
董虎在凉州几次大战,都是奔袭造反羌人屁股后面,继而大获全胜,而这一次浑小子趁着河套三郡匈奴人因放牧空虚时,轻易夺回了河套三郡,还跑去了北地郡。
跑去北地郡是干嘛的?此次造反的急先锋就是北地郡先零羌,北地郡、安定郡造反羌人沿着陇山东侧谷地杀入了右扶风,小混蛋跑到北地郡趴着还能干什么?不还是想再捅贼人屁股吗?
大汉朝的官吏,甭管是文官还是武将,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打仗是怎么回事,一看到董虎俩眼溜圆盯着北地郡,就都全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全不愿意皇帝在这个时候刺激董虎。
正因朝臣们看到董虎有想捅造反东羌的举动,看到重创叛军的机会,在这个节骨眼时候,内外廷皆不愿意皇帝此时刺激董虎。
包括三公在内,德阳殿上数十大臣都知道,在朝廷招抚了张燕所领的黑山军时候,皇帝就算再如何恼怒,最后还是会妥协,还是会让临洮小儿监管五年雁门郡,不是因为蔡邕前往北地郡可以捅东羌的屁股,而是因为尽早平定羌乱,可以少花了些钱财!
只是……
一干大臣无奈下了早朝,皇帝被“六十万万钱”彻底激怒了,他人也没了办法直面开口劝解,全都是摇头轻叹,三三两两低声说着心下的担忧……
“遂高。”
何进、何苗回头去看,正见崔烈一脸忧愁看着他人摇头苦笑离去,直至崔烈看来,何进这才确认是他开口叫住自己。
“唉……”
崔烈走到何进身边,又回头看了眼巍峨德阳殿,苦笑轻叹。
“义真出任匈奴中郎将,恐非善事啊……”
何进、何苗两兄弟不由一阵苦笑,他们当然能够看出北地郡的重要性,内心同样不希望皇帝激怒了那个不受控制的小儿。
想到高望带回来的话语,何进苦笑道:“从高公公带回来消息来看,那小儿短时间内并无反叛造反迹象,但……”
说到此处,何进又不由一阵苦笑。
“崔司徒也知道前些时候那小儿当着匈奴人说的话语,朝廷的屁股在那小儿一边,这才能吓得羌渠单于虽聚兵过万,却未敢进入河套三郡,这个时候,确实是朝廷选派匈奴中郎将的时候,可这也代表了朝廷的屁股坐在了匈奴人的一边。”
“那小儿刚刚霸占了河套三郡,美稷匈奴在南面,东、西、北皆有鲜卑人,那小儿实则已经被匈奴、鲜卑围堵在了河套三郡之内,若朝廷坐在那小儿身边时,匈奴人尚不敢异动,可若……”
何苗微微点头,赞同道:“兄长说的是,若匈奴中郎将换作他人,尚不一定让匈奴起了异样心思,可若是与董部义从不对付的皇甫将军担任匈奴中郎将……恐怕会真的激怒了那小儿。”
崔烈微微点头,整个大汉朝都知道董部义从与皇甫嵩的恩怨,但凡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董虎刚刚夺回了河套三郡时,突然向倒了霉的匈奴人遣派了一个与董虎不对付的人意味着什么,这种明显的敌意若看不出来,那可真的长了个猪脑袋。
皇甫嵩担任匈奴中郎将,明显的表现出敌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鼓励匈奴人与董部义从死磕,河套三郡北面是中部鲜卑,东面是东部鲜卑,西面是西部鲜卑,三部鲜卑与董虎没有太大恩怨,但董虎占据了河套三郡,占据了雁门郡,而这就阻住了鲜卑人的势力向南扩张,这种矛盾不是一句“仇怨”可以说得清。
匈奴人也好,大汉朝也罢,或是任何一人占据了河套三郡、雁门郡,那都是鲜卑人的敌人,同时也是匈奴人的眼中刺,与恩怨无关,而是事关族人荣辱利益!
董虎和董部义从除非向匈奴或鲜卑一方彻底臣服,否则就会被他们夹击,但此时的匈奴远不是与大汉朝平起平坐的匈奴,羌渠必须考虑大汉朝的态度,只有大汉朝点头,美稷匈奴才能动手。
事实就是如此,羌渠在河套三郡南面边界聚集了万骑,在董虎自东向西一路追杀匈奴人时,美稷万骑也没敢越境一步,崔烈、何进、何苗就知道了,知道美稷单于庭忌惮了那小儿的话语。
崔烈叹气道:“那小子……忠奸难辨,但那小儿手中兵马却是极大的威胁,无论是大汉朝不遵号令的将领也好,还是与鲜卑、匈奴一般的羌王也罢,对天下安稳都是极大的威胁,老夫并不反对陛下让义真出任匈奴中郎将一职,然……然此时让义真前往却非明智之举。”
何进苦笑道:“崔司徒所言甚是,可陛下那里……唉……陛下恼怒了那小儿的猖狂,短时间内也难以让陛下怒气消散,况且……咱们又岂能真的阻止义真就任两千石大吏?”
崔烈一阵沉默,七月三辅发生蝗灾,不仅长安三辅有诸多流言,就是雒阳也有小儿满大街奔走唱言,说是皇甫嵩在冀州屠戮了太多黄巾贼,这才激怒了上天。
按照太平道的说法,上天有五帝,即东南西北中五方帝,大汉朝原本是与秦朝一样尚黑,黑属水。后来有人说大汉朝既然是改朝换代,就不能再以秦朝的“黑”继任,就改成了“红”色。
天子是上天的儿子,火生土,属火的大汉朝若亡国,下一个就应该属土的王朝,相应的上天也换成了“中央”天帝。
“苍天已死”并不是五方天帝死了,而是上古那种禅位继承,是轮序,五方天帝是好哥们、好兄弟,黄巾贼是中央天帝的门徒,你皇甫嵩把人都给弄死了,不仅得罪了中央天帝,就是当下大汉朝头顶的东方天帝也得罪了,可不就降下了蝗虫么?皇甫嵩杀的人,皇甫嵩跑去了长安三辅,上天就把蝗虫灾降在了三辅……
不仅因谶语,因流言,因皇帝需要有人为“蝗虫灾”激怒上天负责,还有内宫不满皇甫嵩向皇帝告状,皇帝不满皇甫嵩老是扒拉他的小金库,不满杀戮震慑并未彻底解决黄巾贼,多方不满让皇帝大怒,不仅夺了皇甫嵩的官职,更是降爵减食邑。
平定黄巾贼四大中郎将,卢植绝对是四人中至高无上的存在,卢植的老师是太尉陈球、外戚大儒马融,同门师兄弟是大儒郑玄、管宁、华歆,与此同时,卢植本身就是幽州世家豪门,无论身份背景、人脉资源、本身文武才华都不是其余三大中郎将能够比拟的,恰恰因卢植这般地位、才华而让皇帝极为忌惮,反而不如其他人那般有施展才华的机会。
卢植是没法子重用的,即便皇帝想要重用,朝廷上三公内心也是不愿意,但凡有些野心的人都不会重用这般根本没办法控制的人,剩下的只能在皇甫嵩、朱儁、董卓三人中选择一人主将。
毫无例外,朝廷首选的还是皇甫嵩,若无蝗虫灾发生,皇帝、内廷也没有借口换人,可在此时,朱儁回家为病逝的老母守孝了,皇甫嵩去职后,剩下的只有董卓一人可选,可朝廷内外并不愿意让董卓担任平贼主将,最后就只能让张温担任董卓的上官,继续压着董卓。
无论大将军何进,还是司徒崔烈,或是朝廷其他大臣,他们都知道张温做个文臣还成,统兵打仗是不成的,所以才让执金吾袁滂为副、赵岐任长使、陶谦任司马、南阳战表现突出悍将孙坚任参军。
皇甫嵩领兵征讨凉州羌贼时,朝廷并未太过操心,可张温领兵出征,各方大佬纷纷推荐人才,算是给了他vip至尊标配,可即便如此,朝臣们也是担忧不断,毕竟张温是不怎么懂战阵厮杀的,手下标配再如何奢华,在军中威望都是不足的,很难压得住董卓这般老将,能够压得住董卓的人,还是平定黄巾乱第一人的皇甫嵩。
根据以往平定羌乱的经验,所有人都知道,想要短时间内平定凉州九郡羌民造反几乎是天方夜谭,张温担任平乱主将只能是一时,最后很可能还是要让皇甫嵩平乱,这符合外廷文武的利益,可如此一来,皇甫嵩就需要一个合适的重启任命的跳台,而匈奴中郎将就是最佳跳台。
听着何进话语,司徒崔烈不由露出苦笑,心下知道皇甫嵩需要这么一个跳台,可……可这么做的后果……
“唉……”
崔烈苦笑叹息……
“崔某并非想要阻止义真,只是……只是想请遂高与皇甫将军居中说一说,能否让义真谨慎些,不要真的激怒了那小儿,遂高也知,真若激怒了那小儿,于国于民终非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