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皇朝太康十七年,三月二十。
宜祭祀、破屋,忌刀兵、杀生。
一只鹰隼飞越长空,俯首低望,只见下方喧嚣震天,旌旗招展,人影幢幢。
一场攻防恶仗正在激烈进行中。
桐山关并非单指一座关隘,而是涵括安澜山脉东北分支的桐山群山区域,共有居合、上冲、跃马、飞鸾、桐山五大关卡,一起组成了东北门户的完整防御链,地理险要,易守难攻,自古以来就是夏人抵御外族的重要兵镇。
其中桐山关作为塞北走廊的第一门户,地理位置及其优越,山峦环抱,内有地下水源,长期驻守一卫(约一万余人)满员精锐军卒,可谓是固若金汤。
朔风如刀,白雪万里。
位于最外围,城墙高达十二丈以上的桐山关正遭受敌人猛烈进攻。
轰轰轰!
桐山关以北十里外的白头坡密林间猛然爆发惊天巨响,紧接着数十道耀眼火球携带着刺耳的尖啸徒然升空,待到上升极限后,再恶狠狠地攒落而下。
轰隆隆~
半数以上的火球命中金刚岩堆砌的厚实城墙上,旋即就是一阵地动山摇,碎石扑簌,数十个躲在女墙后的士卒惨遭碾压,一声不吭就化成肉泥,残肢飞撒,血腥刺目。
城墙之下,密集如蚁的敌军正在绝死冲锋,数十架云梯勾住城墙,源源不断的彪悍敌卒口衔战刀,不要命地疯狂攀爬。
敌军后方更是不间歇地迸发阵阵密集箭镞,如蝗虫当空,力求压制城墙上守军冒头,为友军争取夺城良机。
城墙上的守军也不甘示弱,金汁、滚油、石灰、砖石等凡是能派上用场的物资,均不要钱般肆意往下砸撒,同时张弓挽箭,尽量杀伤敌人有生力量,竭力不让其登上城头。
不时有蚁附云梯上的敌卒哀嚎着摔落,同时有更多的敌卒踩着同僚刚刚断气的尸体继续攀爬。
这是一场勇气与意志的较量,双方寸步不让,势要分出个你死我活!
关城最高点有一座平坦高台,这里视野开阔,居高临下,可将战场每个角落尽收眼底,且位置高阔,敌人的火炮箭镞都无法带来威胁,乃是绝佳的临阵指挥点。
一杆黑底金边,黑龙出海的旌旗迎风猎猎作响,一群甲胄齐全的高级将领拥簇着一个身穿鎏金山文甲的年轻人正在鸟瞰战局。
年轻人眼神如电,面如冠玉,薄唇紧抿,身姿挺拔如松,浑身散发一股不怒自威的凛然气势,对眼下糜烂的局势丝毫不慌,一看就是久经战阵的佼佼者。
“山字营长枪兵出击支援南墙!”
“神机营火枪队准备出击!”
“炮营佛郎机炮队集中火力轰击城下敌军!”
“各炮台十发连击,势要压制敌军炮阵!”
“传令弓箭手不要吝啬箭镞,自由杀伤敌军冲锋队!”
……
一连串军令犹如行云流水般自年轻将领口中发出,不时有高级军官领命退下,没多久高台上就只剩下年轻将领和数个老重持成的老军官。
“将军,标下观这次狼族涂山部三旗精锐几乎倾巢而出,情况委实反常,恐另有图谋……”一个头戴飞虎羽冠的老将忧心忡忡地提醒道。
年轻将领抽动嘴角,不屑冷笑道,“管他有何企图,敢来桐山关挑衅,来一个本将就杀一个,来一双本将就屠一双!
就怕他乃木尔泰的旗丁不够多,不够我大夏儿郎积攒战功!”
“将军……”老将还待再说,却被年轻将领挥手打断。
“老将军莫慌,本将知晓老将军担心我初来乍到,建功心切会中了敌人圈套。”年轻将领淡然说道,“只是老将军也太小瞧我司徒杀奴了吧?我年岁虽轻,但是要比战功,也是不虚任何人,所以且安心,本将自有分寸。”
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老将再有万般诫言,也只能吞回腹中。
战时主将的军令重于一切,任何人敢质疑主将命令,无疑是自取死路。
年轻主将司徒杀奴俯瞰杀声冲霄,硝烟弥漫的激烈战场,凌厉星目中燃烧炽烈战意。
狼族铁军涂山部三旗?
别人畏尔如虎,在某看来,不过插标卖首尔!
此战过后,某司徒杀奴之名必定响彻大夏!
……
十多里外,涂山部后阵中一个豪华帐篷内声乐糜烂,账内大摆宴席,丰盛酒肉果蔬由奴隶流水般奉上,花容月貌的西域舞女正在翩翩起舞,好一派纸醉金迷的奢靡作风,与战场上肃杀惨烈显得格格不入。
一个身材如铁塔般魁梧,脑门发丝剃光,只在脑后留着几根小辫子的异族大汉大马金刀地坐于首席虎皮大椅上,左右侍奉着七八个身披薄纱,春光乍泄的妙龄侍女。
异族大汉左边脸颊绣着藏青色的天狼啸月刺青,每次活动脸上肌肉,栩栩如生的刺青都宛若破体而出,充满一种原始野性的勇武气息。
此人正是狼族七大部长之一,涂山部三旗之主,人称不死青狼王的乃木尔泰。
这里要着重说明一下狼族政权结构。
狼族起源于塞北大辽河流域,世代生活在穷山恶水的天山西麓老林间,极度恶劣的生存环境造就了其尚武好战的民族特质。
每当历代神州皇朝兴盛时,狼族就会俯首称臣,充当一个忠心恶犬的角色,立下不少汗马功劳。
只是每当皇朝国力衰落,狼族就会化为凶恶强盗,屡屡寇边劫掠,且因为其大本营隐藏在深山老林间,哪怕再强势的神州皇朝也很难将其斩草除根,乃是所有夏人的心腹之疾。
太康初年,狼族有史以来最雄图大略的英主泰泰哈赤察觉到新皇登基,朝政上下一片混乱,国内天灾人祸不断,断定新皇绝对无力顾暇苦寒塞北,故而破釜沉舟公然举起反旗,大肆吞并周边大小部落势力。
短短十七年间,狼族就由一个初生政权壮大到一个不可忽视的庞然大物,东并塞北,西侵大漠十七国,北掠草原十三大部落,对锦绣神州虎视眈眈,时刻妄想着南下入侵。
而狼族强盛的根本,就是泰泰哈赤创建的前所未有的政治结构——七部酋长共治国制度,实际上就是一种贵族共和政体。
七部酋长可以视为狼族七个最强势力,然后七部酋长又通过议政大会共同举荐名义上的可汗,表面可号令全族,实则七大酋长大多时都是听调不听宣,各自为政,除非是事关狼族存亡的大事,否则可汗只是一个名义上的领袖。
而涂山部正是七部中军事实力排前四的强大部落,酋长掌控麾下三旗精锐,大抵上可细分为300人为一牛录,五牛录为一甲喇,五甲喇为一旗,每旗控弦精锐为7500人。
涂山部酋长乃木尔泰共有正蓝,镶蓝,湛蓝三旗,正规旗丁就有22500人,后备旗丁更是多达五万之数。
别看人数不多,已经算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强大军事力量。
此时涂山部三旗尽出攻打桐山关,不怪关内老将心存顾虑。
……
乃木尔泰今年三十五岁,正是当打之年,此人用兵喜剑走边锋,作风奢靡,哪怕行军打仗也不忘尽情享受。
宴间气氛正烈,突兀间帐篷闯入一个赳赳大汉,披甲上前,单膝跪倒在乃木尔泰面前,抱拳行礼道,“台吉大人,司徒杀奴的所有兵力已经尽数被牵制,是否可以实施下一步计划?”
台吉,乃是狼族语言中酋长的尊称。
乃木尔泰醉枕美艳婢女双峰间,醉眼迷离,任由婢女喂食酒肉,对下属汇报之事置若罔闻,好一副乐不思蜀的逍遥做派。
别看其荒诞无稽,但是如果谁敢因此小觑于他,绝对会吃大苦头。
席间推杯换盏不断,来报大将仿佛空气般,被集体无视。
悍勇大将也不恼,耐心地等待回复。
半响后,乃木尔泰打了个响亮酒嗝,翻身坐直,瞪着一双醉眼,含糊不清地嘀咕道,“司徒小儿心高气傲,一心想要扬名立万,那本台吉就满足他这个愿望吧!”
说罢伸手一指,指着阶下大将道,“你,阿克莱,本台吉给你湛蓝旗三个甲喇的兵力,再加一万辅兵,能不能把桐山关守军牢牢摁在原地七天?”
阿克莱闻言气息骤然粗重,激动地浑身颤抖道,“奴才必定不负台吉厚望!”
“哈哈哈~阿克莱不愧是本台吉最勇武的包衣,很好,非常好!”乃木尔泰拍案大笑,旋即猛地腾身而起,脸上醉意顿消,挥斥方遒道,“桐山关地险而城坚,强攻实属不智,但是其乃是东北道扼守塞北的门户,不容有失。
本台吉尽起涂山部精锐大兵压境,势必让其余四关主将手忙脚乱。
所以,我断定距离最近的跃马关夏军必会驰援。
这次本台吉就要在喇叭翁吃掉驰援的援军!
来人,吩咐各部,立即拔寨起军,明天天黑前务必赶到喇叭翁设伏完毕,如若不达者,杀无赦!”
喇叭翁位于桐山关与跃马关之间,两侧嵩山峻岭,飞鸟难越,整个地势就如倒下的红酒杯,唯有从握柄入口方可行军,乃是天然的设伏妙处。
乃木尔泰果然另有图谋,明着攻打桐山关,实则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目的是想吃下跃马关支援的援军。
一旦跃马关的主力兵将被全歼,恐怕整个边境防御链就会有危险。
就在账内传令兵即将出去传达军令之际,突然一个身披棉甲的狼族将领匆匆闯入,惊慌失措地大喊道:
“台吉,台吉大人,大事不好了,后方战阵有敌军突然来袭,司徒杀奴趁机亲率一千精锐家丁出关冲阵,如今左军已然乱成一锅粥,请台吉大人火速训示!”
“什么?”乃木尔泰大吃一惊。
他机关算尽,没想到意外来到如此突然,完全打乱了他的部署,旋即火燎火急地冲出帐篷,亲自赶往前线坐镇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