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墨正感慨着,从后头又过来一个小姑娘,年纪约么十岁左右,梳着元宝髻,眨着两只葡萄般的大眼,步伐轻快地跑过来,手里还拎着裙子。
“娘,等等我!”
那姑娘穿着绛紫色衣裙,上头绣着几朵菊花,亦是京墨不知道的料子,却显得那姑娘白嫩可爱,娇俏活泼。
正猜测是哪位姑娘,又见后面出来一个小姑娘。她与先前那个姑娘模样不大相似,身形也更大些。穿着一身绣着兰花的嫩粉色袄裙,打扮的倒是与前头那个相似,看着却有些黑壮。
“芷儿薇儿,你们怎么来了?不是叫你们去自己院子看看有什么缺的吗?”白夫人有些诧异地问。
粉衣少女摇摇头:“这些事交给下人去做就好,薇儿来陪娘,这件事更重要。”
京墨了然,这粉衫女子应该就是白府大小姐白薇,这样说来,那位黄衣女子就是二小姐白芷。
白薇撒着娇要跟白夫人一起进葳蕤院,白夫人眼含笑意地点点头,拉起她的手往屋里走。白芷跟在后面,脸上一闪而过几分落寞,又赶忙跟着一起进屋。等几位主子进去了,人们也渐渐也散了去。
京墨长出一口气,转向小莲:“咱们回去吧。”
“可是,咱们不等忍冬吗?”小莲探头往葳蕤院里看,里面人来人往的,看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娇小的忍冬。
京墨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许久也只是摇摇头:“估计忍冬要待许久,咱们先回去,等晚饭时再来找她吧。”
小莲点点头,两人便一前一后离开了。
话分两头,那边京墨二人先行一步,这边忍冬甫才站定,就听见白夫人冷哼一声:“玉簪,今日这事你得给我个解释。”
忍冬一怔,一阵担忧涌上心头,赶忙凝住心神,仔细听下去。
玉簪脸色一变,连忙跪下:“婢子无知,还请夫人告诉奴婢哪里做错了。”
屋子里面不仅有白府的三位主人和几个大丫鬟,还有好几个像忍冬这样的小丫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责玉簪,可见白夫人确实气极。
“你不知道?”白夫人斜睨一眼,不急不慢地端起手畔的茶杯,一边用杯盖掖茶,一边开口。
“你伺候我这么久,不知道我最厌恶的是什么吗?”
她轻饮一口茶水,微微皱眉,将这杯不合口味的茶隔在一边。
“我限你五日,要是解决不了,就别在我跟前伺候了。”
白夫人摆摆手,示意玉簪出去。
忍冬目光微动,张了张嘴,片刻却还是沉默着。她躲在角落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玉簪退出去,屋子里氛围反而有些沉寂,一道清脆的声音打破:“母亲生日,薇儿想给母亲绣个礼物,只是薇儿实在是想不出来,不如母亲说说,想要什么?”
是大姑娘白薇。她坐在白夫人下手,半是撒娇半是请求。
白夫人脸上露出些柔软:“不管是什么,只要是你送的,我就都喜欢。”
“告诉我嘛,母亲。”白薇嘟着嘴,从座位上跳起来,扑到白夫人身边。
“好好好,我说我说!”
白夫人微笑着点点她的额头:“你绣个扇面儿,我随身带着,怎么样?”
不忘冷落另一个女儿:“芷儿不擅长绣花,就给我画幅画儿吧。”
白芷坐在另一边,收起眼里的艳羡,轻轻摇摇头:“芷儿也想绣个东西送母亲。”
白夫人点点头:“都好都好,你们有心就行。”
她一扬下巴:“路上舟车劳顿,想来你们都是有些饿了,后厨不拘温着什么点心,都叫他们送些过来吧。”
说完,便有些疲倦地挥挥手,示意伺候的人都下去。
忍冬随着人群退出去,心思千回百转。往下人院的步子一顿,转身找玉簪去了。
正如京墨所料,临到晚饭时间,忍冬就风风火火地回来了。她脸色不好,一进来就猛灌了半茶壶水。京墨忙替她顺气:“慢点慢点,别呛着了。”
话音刚落,忍冬就被呛住,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天才缓过来。她把着京墨的手,似是有话想说,吞吞吐吐半天,还是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京墨第一次见她这个样子,心里纳闷。偏头看一旁小莲正在收拾浆洗过的衣物,无暇回顾她们。
京墨正要开口叫她,便被忍冬拉出了门。
心里有些纳闷,问她:“这是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心神不安的?是夫人训你了?”
忍冬摇摇头,反握住京墨的手道:“这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原来白夫人喜静,不愿身边有太多人侍候。这回来清阳镇便将原先府上大多数丫鬟小厮发卖的七七八八,就是为了精简府上人口。却没想到穆管家和玉簪不知从哪里听说的谣言,居然又往府里买了好些伺候的人。
夫人一进门,看见这些伺候人的,心里直冒火,要玉簪这几日便将事情解决。
玉簪一件事没办好,就想趁着这回顺便清理府上那些好吃懒做、碎嘴皮子的奴婢,也算是讨白夫人个好。
忍冬别的不担心,却是担心京墨和小莲两个好玩伴。她本就没什么朋友,自然是舍不得两人再被卖走。
她磨了一下午玉簪无果,只能回来找有主意的京墨商量。
京墨皱紧眉头。按照忍冬所讲的,这回要发卖的不仅限于新人。可是她也知道,这种显赫门庭里的丫鬟小厮大多是家生子,沾亲带故的一大家子,不是那么好买卖的。
心里叹口气,京墨估计着这回被卖出去的大头还是她们这些新买进来的。
再者说,因为小莲和品莺的事情,她在玉簪那里还没留下什么好印象,恐怕她难以留下了。
想的明明白白,却不好跟忍冬直说。
只好宽慰忍冬:“这事还要规划好几天,倒也不用现在就想这么多。况且咱们这半个月干活出力得很,几位检查嬷嬷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忍冬闻言也赶忙点头道:“我也是这样子想,实在不行,我就去求夫人。”
京墨微微摇头,不赞成她的想法。却也没说什么,拉着她进屋。
小莲刚巧收拾完,见她们进来,有些惊奇:“你们什么时候出去的?我连你回来都没发现呢。”
“你专心收拾衣裳,我们也不好打搅你呀。”京墨道,却没有将要被发卖的事情告诉小莲。
毕竟她性格忧郁敏感,还是不知道的好。
小莲打量着两人,狐疑道:“真没瞒我什么事情吗?”
“没有没有,哪敢瞒我们火眼金睛的小莲妹妹呀!”忍冬见京墨不说,也顺着她的意思宽慰小莲。
两人都否认了,小莲哼了哼,就不再多问。三人吃过晚饭又闲聊一会儿,便各自洗漱,预备要睡了。
烛火一熄,屋里便安静的很。自品莺搬走之后,就再没人住进这个屋子。
忍冬临走前说,过几日便要重新划分房间,要是四五个人一间房,她就搬过来一起住。
她说的轻快,京墨虽然答应着,心里不免有些低落。
小莲睡得很快,京墨却辗转反侧,许久都难以入眠。横竖是睡不着,她便起身,从旁边的小匣子里翻出那块手帕。
京墨早已将这块手帕的样子记的深刻,浅青色的料子柔软顺滑,角落上绣着两根细长的翠竹。怕随身带着遗失,她就特意买了个小匣子用来安放。
摩挲着刺绣,京墨翻腾的心思稍稍安定下来。她打心眼儿喜欢在白府的生活,不仅仅是因为这里的氛围,还是因为这里有她的朋友。
可如今看来,恐怕不久就要离开了。京墨不担心自己,只是担心小莲。
【她性子单纯,又怯弱的很。被卖出去以后,要是与我一起被带走倒还好,就是怕两人不在一处。】
京墨知道,按照小莲的性格,要是没人在一边相助,恐怕会吃亏。
这样一想,又担心忍冬起来。忍冬性子急了些,做事不愿意多想,要是没人帮她分析,从旁拦着些,恐怕也要受些挫折。
这两个人都放心不下,京墨发着愁,倒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要是小莲能留下就好了,她性子软弱些,不爱冒险,有她拦着,忍冬也不会出岔子。】京墨正用手指描摹手帕上劲竹形状,心里突然蹦出这样一个想法,不由得眼前一亮。
【要说玉簪不喜欢我,是因为我与品莺有冲突,再加上吓人这事。小莲却只是挨了打,不算是惹事。要是我去找她道歉,求她把小莲留下,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吧…】
京墨心里有了想法,再摸那方手帕,也更多了几分喜爱,只觉得这块手帕是给她带来灵感的源泉。
将手帕按在心口上,慢慢合上眼,京墨也渐渐地有了些睡意。
屋外秋风阵阵,吹过屋檐,却吹不走掩住那明月的层层重云。偶尔有人抬头看见,也会猜测明日是不是个阴雨天。
翌日果然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京墨是冷醒的,还没从被窝里爬出来,就连着打了三四个喷嚏。她搓搓胳膊,把手帕放回匣子里,便收拾被褥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