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话音未落,门帘便被掀了开来,还未见白薇进门,便听见她娇俏的声音传过来。
“妹妹屋子里好热闹,是不是又背着我说什么悄悄话呀?”
紧接着便是一个俏皮可爱的身影,先是探出个头来,然后便是身子,最后整个人才展现在众人面前。
白薇穿了一身浅蓝色的袄裙,通身上下没有佩戴一件首饰,朴素的像个丫鬟。她本意是讨白夫人欢心,学着白芷的打扮来配的。只是她容貌艳丽,这样一身素净颜色反倒显得怪异。
京墨看在眼里,却没有斗胆上前多嘴。白薇是主子,又是跟自己主子不对付的隔壁院子的主子,怎么都轮不到她张嘴。
白薇浑然不知京墨的想法,亲亲热热地挽上白芷的臂膀,两只杏眼笑得眯了起来。
“妹妹这几日操持家务,是不是累坏了呀?有没有哪里不懂的,姐姐横竖无事,还能帮你些许。”
白薇脸上挂着娇柔的笑,与白芷凑在一起,似乎两人关系很是亲密的样子。
“姐姐放心,妹妹虽然没有什么管家的才能,但是却很有自知之明。要是有不会的,定会去请教姐姐。”
白芷不着痕迹的将胳膊从白薇怀里抽出,也学着白薇的样子,笑得乖巧。
这两人一来一回,演得像真的一样。京墨对这种大家族姐妹间虚假的感情没有多少兴趣,余光一动,瞥见不知何时安安静静进屋的奉禾。
她容貌普通,衣着却精致,头发也抹的精光油亮,比起同为小姐身边大丫鬟的含心,打扮的更加俏丽。
京墨的目光并没有多做掩饰,奉禾自然是注意到了。
迎着她的目光,奉禾偏了偏头,露出一个笑来。只是那个笑,并没有多少温度。
许是京墨的目光灼灼,过于炽热,奉禾先移开了视线,从怀里摸出手绢来,轻轻掩了掩嘴角。
她们这一来一回的互动,动作并不小。含心也注意到了,轻轻用胳膊碰了碰京墨的肩膀。
京墨也知道她的意思,朝着奉禾抱歉地一笑,连忙收回目光。只是她的心里却暗自思索着,隐隐觉得奉禾有些不对劲,却说不出哪里奇怪。
白薇和白芷两人聊的起劲,京墨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也不再有多余动作。
白薇今日前来,所为之事是想知道白芷是不是有什么奥妙之处,才能讨了白夫人的喜爱。她坐了半天,嗓子都聊冒烟了,却半点有用的东西都没聊出来,心里面不由得憋着一股子火气,还带着几分庆幸,庆幸白芷一如既往的对自己不设防备。
两人聊了大半个时辰,白薇见实在是从她身上找不到可取之处,便干脆利落地告退离开了。
她一走,屋子里的氛围才松快下来。
含心想起京墨一直盯着那奉禾看,不由得好奇地问道:“对了,刚才你怎么一直盯着人家奉禾看呀?咱们做下人的,待客要有规矩,以后可不能那样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了。”
白芷若有所思:“是姐姐身边那个大丫鬟吗?”
“是她,自从原先采薇堂的大丫鬟嫁了人,奉禾就被调到大姑娘身边伺候了。”含心道,她亦是大丫鬟,对这些事情了解要更多一些。
“你看了半天,可是看出有什么不对的来?”白芷点点头,又问京墨。
京墨略作思考,模棱两可地答道:“只是觉得她那对耳钏好看。”
“从前到没看出来你喜欢那些首饰呀。”白芷扑哧一笑。她斜倚在暖炕上,腿上还盖着薄被子。
“是啊,那耳钏实在是精致。”京墨也跟着感慨。
白芷微笑道:“你要是喜欢,我...”她话头猛地一顿,脸上的笑意僵住。
京墨抬头看她,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白芷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半晌才开口:“你的意思是?”
“小姐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京墨直直地迎向白芷的眸子,眼中的坚定清晰可见。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
两人这一来一回,倒叫一边的含心看不懂了,迷茫地问道。
京墨看看白芷,见她轻轻点头,便开口解释道。
“姐姐还记得奉禾姐姐的耳钏吗?”
“不就是对银耳钏吗?有什么特别的吗?我妆匣里也有好几个呢。”含心不明所以,一脸疑惑。
“那姐姐可还记得那对耳钏的样式?”京墨继续问道。
这下可问住了含心,她愣了愣,还是有些疑惑,却隐隐约约记起那对耳钏的样式来。
“那是对福字碎红宝银耳钏,姐姐一定觉得眼熟吧。”京墨见她的神情,知道她一定是发现了不对劲,微微一笑。
“咱们姑娘也有一对一模一样的耳钏,姐姐明白了吧。”
“你的意思是?”含心低声惊呼道,满脸的难以相信,“她怎么敢偷主子的东西。”
“哪有偷东西的人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将赃物带在身上的。”白芷摇摇头,否认了含心的猜测。
“那是…?”含心眨眨眼,知道自己想错了,便虚心求教。
“那是大姑娘赏的。”京墨接着道。
白芷赞许地点点头,她只是不擅长算计,本质却还是个聪慧灵敏的大家闺秀。
“咱们姑娘与大姑娘都有的东西,想来一定就是夫人赠送的。它既然是成对的,便代表夫人对两位姑娘姐妹同心的期许。大姑娘将这耳钏赏了下人,实在是伤人心。”京墨补充道,余光不着痕迹扫过一旁的白芷。
白芷微微垂下眼帘,眸中闪过一丝失落。
“姐姐倒是宠爱这个大丫鬟,奉禾站在那里,倒不像个丫鬟,更像是个小家碧玉。”白芷轻哼一声,面色不虞。
“小姐说…奉禾姐姐像个什么?”京墨一愣,脑海里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闪过。
“什么?”白芷亦是一愣,不知道京墨问什么。
“小姐刚刚说,奉禾姐姐像个小家碧玉?”
京墨耐心问道。
“是啊,她身上穿着的衣裳是用蜀山缎做的,鞋子更是用青花锦绣的鞋面。里衣内衬是府上绣娘的手艺,随身带着的手帕用料也是不俗,比起一些小家族的大小姐也不逞多让。”白芷越说越感慨,白薇别的不说,对奉禾比对自己的胞亲妹妹都要好上许多。
这倒是个奇怪的事情。京墨微微蹙眉,联想到刚刚想起的事情,缓缓开了口。
“奉禾姐姐倒是真像个小姐,别的不说,只看那双柔荑,便远远比我们做下人的要好的多。”
白芷原本就算不上好的表情更是难看了几分,沉默许久,轻轻问道:“什么意思?”
“小姐不是说,奉禾姐姐像个小姐一般吗?我便突然想起来奉禾姐姐的手来。她与我们同为下人,却将那一双手保养的跟主子差不多,想来定然是大姑娘十分心疼她,不叫她多动手的缘由。”
京墨便解释给白芷听,她虽有些许事情不便明说,但是以白芷的头脑,自然能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这个奉禾,倒有点意思。”白芷杏眼微眯,轻声道。
“含心,你去查查这个奉禾的身份来历。我记得她是…什么时候入府的?”
“似乎是两年前,哪时候正是府上出事,下人买卖的勤,她似乎就是那个时候买进来的。”
含心见两人面色凝重不似作伪,知道事情有些严重,也收敛起面上的轻松,慎重地开口。
“你仔细查查,才两年时间,怎么就从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姑娘,当上了小姐身边的大丫鬟。”白芷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我要是没记错,姐姐便是两年前与我生分起来了…”末了,白芷轻声道。
京墨呼吸一顿,偏过头去看白芷。
她脸上写满落寞,还带着不甘与疑惑。想来也是十分疑惑,当初与自己亲密无间的好姐妹怎么突然间与自己针锋相对起来。
“小姐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去查了。”含心满眼心疼。她与奉禾不同,含心是家生子,她自小长在白府,才懂事便开始伺候起白芷来,两人的感情同样很深。眼见着自己的主人伤神,含心亦是决定要助自己主人一臂之力。
“这件事要悄悄查,别叫别人知道了。”白芷嘱咐道。
含心点点头,转身掀开门帘便离开了。
目送着含心远去,京墨一时不知自己将对奉禾的怀疑全数说出来是不是正确的。
“你做的没错。”
京墨一愣,没想到自己竟将脑海里所想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将这件事说出来,不但是为了白府好,也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你很勇敢,不是那些事不关己便置之不理的人。”白芷轻声安慰道。
许久,京墨才点点头,目中的迷惘被替代,显示出淡然与沉静来。
“小姐说的对,是我胡思乱想了。”
“你可不需要我鼓励,你这小丫头,脑子里想的什么,我猜都猜不到。你可不会被困在宅院里头,以后你出息了,别忘了你这个老主人。”
白芷调笑道,眼中透出温柔的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