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回来的实在是有点晚了,”又是那个青年的声音,“走走走,这个时辰了,咱先去厨房吃饭。”
奉禾脸上的笑意不减,摇摇头试图拒绝:“我已经在外头吃过了,就不跟两位大哥一起去了。”
“哎!外头的饭哪有府上大厨做得好。再说了,涂嬷嬷这几日又在研究新东西,你不想来试试吗?”
一人拒绝了她的回应,与同伴一起一左一右的夹在她的身边。
“要我说,你日后还是干脆别再溜出去了。你家里三天两头遇上这种事情,还不如跟他们断了关系呢。”
那个声音浑厚的男子劝道,手不老实地攀上奉禾的肩。另一个人也跟着连连应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一边说着些劝导的话,一边强硬的带着奉禾往回走。
眼看着反抗不了,奉禾只好顺从地跟着两人离开,只是她的表情多少有些僵硬。
“咦?这棍子是?”
那个青年眼尖,刚走没多远,便看见被扔在路边的两根木棍。他停下脚步,正要过去看,就被另一个男子喊住了。
“估计是善治院的人送来的,看我们不在这儿,找不到人,随手就放在这里了吧。”
那个青年点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跟着他一块儿,带着奉禾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直到他们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京墨才抚着嘭嘭直跳的心,跌坐在地上,半晌才缓过劲来。
“…你的手。”
京墨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抓着的不是别的,而是白檀的手。他的手已经被自己抓的通红,却没有抽走。
她慌忙地甩开他的手,又意识到这样不妥,慌慌张张的,不知道怎样补救。
“少爷,我…”
白檀没说话,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事情。他指了指奉禾一行人远去的方向,眉头微微皱起。
“他们又是怎么一回事?你全部都告诉我,不要隐瞒。”
白檀毕竟是白府的主人,他知道这件事情,有益而又无害。京墨略做思量,便将这几天发生的种种奇怪的事情与自己的猜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白檀。
“…待我们回来之后,我便有心想要查一查她是怎样频繁出入府而又不被别人发现的。我怀疑她是从正门出去的,就想找个方法到前面看一看有什么线索。”
京墨顿了顿,才接着说下去:“正巧赶上红笺姐姐找我做事,我便借着这个理由来前院正门探一探,果然发现了些事情。”
白檀脸色阴沉下来,轻轻挑了挑眉,眼中隐隐有怒火闪烁。
偌大一个白府,居然被一个小丫鬟戏耍,连带着主子都被她当做挡箭牌,实在是欺人太甚。
再回头看京墨时,眼里又反而多出了些温度,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如此敏锐,白檀倒是生出些欣赏之情来。
“那你说说,怎么想着来正门而不是去后门看的?”
没想到他对这件事这样有兴趣,问得如此仔细。京墨噎了一口,险些没说出话来。
“只是因为府上规矩森严,若是她隔三差五的从后门出去,那从下人院那儿进进出出的人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发现异样。反倒是因为府上没有什么客人往来,前院向来没什么人在意。要是跟看守大门的小厮打好关系,借着他当值的机会出去,定然是没什么问题的。”
白檀点点头,言语里满是夸赞:“我没有看走眼,你果然是个聪明的。”
他的言语诚恳,反倒让京墨脸颊一热,面红耳赤,讷讷不知该怎么说话了。
白檀起身,伸出一只手来:“起来吧,他们已经走远了。”
京墨愣愣地注视着白檀的眼睛,手指轻轻颤动,犹豫着把手放进了白檀的掌中,借着他的力起了身。
“那这件事情,你往后怎么做?”
等她站定以后,白檀才开口问道。
京墨摇了摇头,不确定地开口。
“说实话,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做。不过接下来,我想查查奉禾她到底是个什么人,身上居然有这么多身份。”
白檀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这事还得趁早告诉母亲,事情牵连到薇儿的名声,并非是可以轻松解决的。”
京墨眨巴眨巴眼睛,小声道:“可是我只是个小丫鬟,怎么敢去见夫人的面呢。”
白檀似乎是没想过会是这个理由,一时也有些无奈:“这件事情可不是什么小事,还是得跟母亲说明白的。”
他语音刚落,又紧跟着补充道:“横竖现在无事,不如你跟我去葳蕤院,向母亲将整件事禀报清楚。”
他的话使得京墨愣在原地,半天都没有绕过弯来。自从入府,她也只在入府那天与夫人生辰那日见过两回夫人。只不过这两次都只是远远地看着,与她没有太大的关联。
说到底,心里还是有些发怵这位真正意义上掌控白府的管事人。
“这、这样突然?会不会不合适啊,这会儿正是晚膳的时辰,就不去打扰夫人用膳了吧。”
白檀见她这样抗拒,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你脑子灵活,遇到事情也不退缩,怎么对去见我母亲这件事这样害怕?”
“才不是我害怕,”京墨撇撇嘴,小声反驳道,“只是我不知道见了夫人该怎么说,才不敢去的。”
“你尽管放宽心,母亲为人宽和善良,最是喜欢聪明通透的人。”白檀浅浅一笑,宽慰她的心。
“你这样伶俐,说不定就得了母亲的眼,从此以后被她调到身边来好生调教着,日后也当个管事嬷嬷。再说了,你发现了她包藏祸心,这件事情你只有听赏的份,只管放宽了心去就行。”
听白檀劝完,京墨才稍稍将高高悬起的心放下些,勉强点了头同意了白檀的提议。
“走吧。”
见她同意,白檀也不多拖延,领着京墨便直奔葳蕤院。
直到站在葳蕤院院门口,京墨才对要去跟白夫人叙述整件事情有了确切的感受。
她虚虚地握了握手,手心已是一片濡湿,连忙在外裙上随意擦了擦,擦去手里的汗。
“咱们…不应该先去跟二姑娘说一下吗?毕竟之前都是二姑娘在查这些事情,她知道的情况也更多些。”
白檀听见她的话,跟着停下了脚步,回头道:“我想,芷儿查了这么多事情,定然是瞒不住母亲的。与其先与芷儿这个小姑娘商量,还不如全部告诉母亲。”
他的话确实是在理,亦是如京墨之前所猜想的一样,白夫人不会对整件事情一无所知,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是个两个女儿间的小打小闹,不放在心上罢了。
京墨这才下定决心,回望白檀,认真地点点头。
见她答应了自己,白檀亦是露出个温柔的笑。
“进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葳蕤院。院子里已经点起了灯笼烛火,有三两个小丫头正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小声说闲话。
京墨一眼扫过去,没瞧见忍冬,才收回视线,低敛眉眼,一副柔顺的模样。
白檀走进去了,那几个小丫鬟才看见,连忙上前迎接:“少爷怎么来的这么早啊?夫人刚遣了人去松竹院寻你来一块儿用膳呢。”
她们的声音不小,分工也明确,有一个小丫头进去禀报,另外两个引着白檀往屋子里去。
京墨缓了步子,跟在后头,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我没回院子,直接来了母亲这儿。”白檀刚说完,就见正屋的竹帘被人掀开,出来的是豆蔻。
“少爷快进来吧,夫人等了你好久。”
白檀笑了笑当做回应,转回头示意京墨跟紧,便率先进了屋子。
京墨原本想当个小透明,装自己不在的。只是白檀一个眼神甩过来,她再怎么躲,也躲不掉了。只好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慢慢地挪到了屋子里。
豆蔻见是她,没说话,只定定地望了她一眼,便若无其事地合上了帘子,领着京墨往里头走。
葳蕤院的装饰摆设是整个白府里最讲究的,全套的家具都是用的昂贵的紫沉香木,装饰也都是成套的瓷器,一如白府的风格一般,别致素净而又不失贵气。
这回与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起用晚膳,便不是如白夫人生辰那时,在正厅里头摆了宴席,众人远远地分坐各处。
这回倒是简略,绕过两三道屏风,京墨便见到了白夫人。她在内室里头摆了一桌家常菜,正拿了个碟子,用玉箸布着菜。
白檀立在一边,毕恭毕敬地向白夫人请安:“儿子见过母亲。”
闻声,白夫人动作一滞,一双凤眼里隐隐含泪,半晌才别过头去:“起来坐吧。”
白檀起身,却并不落座,而是壤开一不,露出了身后的京墨来:“儿子今日从一个小丫头那儿得知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交由母亲定夺,便带着她来了。”
没想到屋子里还有外人,白夫人一愣,收拾了面上的其他情绪,点了点头道:“那你说说,是什么事情。”
京墨犹豫着望向白檀,他亦是望向京墨,眼里的坚定不知怎的,竟给了京墨一股子力气与信心。
京墨收回视线,低眉顺眼地将关于奉禾的整件事情和盘托出,一字一句都没有隐瞒。
初时,白夫人还有些老神在在,坐在圆凳上,还不紧不慢地呷了口茶。直到京墨说起在春满楼的所见所闻,才皱起了眉,脸色也难看起来。
“你说的话,全部属实?她当真用了薇儿的名号,去的春满楼,还与那花魁有了首尾?”
白夫人声音冷厉,面上的神情却没有波动。可越是这样,越叫京墨胆战心惊。
“回夫人的话,并不是亲眼所见,只是我推理而已。”
白夫人坐直了身子,神色不定地顶着京墨,半晌才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道:“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