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总归是要作出决定的,为了理想和坚持,为了许多人的夙愿和今后。
“诸君。”
源稚生接入通讯频道,“有一个坏消息,核动力舱的电路出了问题。你们还不能上浮,必须做一次深海行走去手动输入密码。”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他无法再继续伪装了,能做的只是实话实说。
他现在需要下潜小组做一次深海行走,至于愿不愿意或相不相信,都由他们自己判断。
凯撒明白了,“如果我们拒绝,你们就不会把我们拉上去对吗?”
源稚生低声道:“如果你们拒绝,所有人都会死,拉不拉你们上来已经无所谓了。”
凯撒笑了笑,“你是劝我们为了救更多的人,自己去死?”
源稚生:“如果我在深潜器上,我会去做深海行走。”
“妈的,那样你就一辈子去不了天体海滩卖防晒油了!”凯撒大怒,“你会愿意么?而你在劝我做的事,会让我永远看不到自己的婚礼!”
“我不愿意,可我还是会做。”源稚生缓声道:“你愿不愿意,是你的事。”
“你们真他妈是一帮狗娘养的!”
凯撒摘下耳机扔给楚子航,“你跟他保持联系,氧气只够消耗8分钟,密码是我设的,只有我能猜出来。如果我8分钟后没能上来,你就让他回收安全索。”
“我去吧,你是组长。”楚子航准备解安全带。
凯撒用力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按回座椅里,“别以为我这么做,是因为我愿意为你们牺牲自己。我只是不愿意出现那种‘你们中的某一个死在这片海里,而我活了下来’的局面,那样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人讲我的这段人生。太耻辱了,耻辱到我可以因此吞枪自杀。”
说着,他看向顾谶,“领队,我自荐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在深海8600米的深处,他海蓝色的眼瞳中仿佛映射着刺眼的阳光。
“想好了就去吧。”顾谶表情如常,淡淡道:“如果你死了,那只象龟会下去陪你。”
凯撒怔了下。
而此刻心情百味杂陈的源稚生更是莫名一寒,那不是他从前听过的任何威胁的话,语气中也并毫无起伏,却像某种谶言,仿佛事实就会如此。
路明非指着观察窗外,声音颤抖,“它们来了...”
废墟的地面中涌出了猩红色的水雾,原本在废墟地底流淌的龙血弥漫开来,从地面的裂缝中爬出了细长的活物。
它们撕裂笼罩自己的胎衣,身体泛着金属般的光泽,瞳孔是狰狞的金色。
因为太久的沉睡,它们还不能起身,只是扭动着修长的下半身在海床上匍匐爬行。但被龙血滋养后的身体很快恢复了远古时的力量,爬着爬着就猛窜起来,摆动长尾急速向上浮去。
它们从深潜器的侧面经过,却没有把哪怕一丝目光投向这亮着灯的金属物体,因为厚重的铁皮隔绝了新鲜血肉的气味。它们眼中只有上方无尽的黑暗,成千上万的尸守终于挣脱了束缚的封印,就要重新回到人类的世界中去。
“蛇尾人身。”楚子航的目光牢牢锁在那些怪物身上,“这不是纯种龙类,它们生前也是混血种。这也不是什么龙族的城市,而是混血种的先民建造的!”
上方的视野中,无数修长的影子奋力地摆动着长尾,熔岩照亮了它们的身体。它们汇集在一起,就像是金色的漩涡。“等它们升到海面上,就会变成棘手的东西,哪怕有一条被媒体捕获,明天全世界的新闻头条都是它。”凯撒转了转手腕,“不过这不是我们的事了,我们的任务只是把这里夷平,无论是胚胎还是高天原。”
“深海行走的装具最多只能支撑五分钟。”楚子航认真道:“我会让深潜器降低一点。”
“时间足够了。”凯撒钻进加压舱,反身关闭了厚达10厘米的舱门。
“老顾。”路明非不安地唤了声。
“保持镇定。”顾谶拍拍他的肩膀。
外面是不可思议的超高压环境,能在这种环境下使用的齐柏林装具并非人形,而是一个近乎球形的金属设备,这种形状能最大限度地抗压。
“楚子航,试试通讯设备。”凯撒用力握住金属义肢的操作手柄。
“听得很清楚,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楚子航敲打麦克风。
“通话效果不错。”凯撒长舒口气,“其实我们都是骄傲的人啊,每个人都是。”
路明非第一次得到贵族的认可,顿时支棱了起来。
“你也可以继续骄傲地活下去。”顾谶走到仪表台前,“我答应过弗罗斯特,会把你活着带回去。”
“看来不管我做什么,我那个叔叔都会一直爱我。”凯撒笑起来。
顾谶‘嗯’了声,然后道:“别逞强,撑不住了就说。”
“你觉得我会吗?”凯撒不在乎道。
“向同伴求助并不是羞耻的事情。”顾谶说:“活下来才能继续享受你的贵公子生活。”
凯撒沉默了片刻,意味莫名道:“我本来以为你会说‘活着才能完成婚礼’,老顾,你好像并不打算祝福我。”
“……”顾谶。
“说起来,你跟我未婚妻也很熟?”凯撒似笑非笑道。
他没说‘诺诺’,而更像是宣誓主权般以‘未婚妻’称呼。
“她是我的学生。”顾谶面无表情道:“社会实践学,她这个学期缺课。”
“好啦好啦。”凯撒一阵头痛,“你怎么这么像施耐德教授了?”
他旋即将手伸到球形的头盔里,向驾驶舱里的三人竖起大拇指,也不知道是‘凯旋’还是什么别的意思。
他缓缓朝海水中下降,不时会有夭矫的尸守擦肩而过,但对他丝毫没有理会。
这片废墟就像是囚禁灵魂的幽冥,此刻黄泉之门洞开,怨魂们不顾一切地逃亡。
尸守们早已没有了神志,但还保留着野兽般的直觉,好像都预感到了毁灭的降临,所以不顾一切地从这个绝境中逃离。
此刻,深潜器悬停在凯撒的正上方,一根绳子把他和迪里雅斯特号系在一起。后者又通过安全索和须弥座相连,须弥座则通过锚链固定在海床上。
一层层的像血缘关系,又像是维系着一代代混血种的联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