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壁上的血液还能流动,说明屠杀刚结束不久,杀人者很可能还留在这个空间里。
但最后一个到达这里的人是夏弥,她可能会杀人,但不会这么残忍,况且下一个到这里的人是自己。
顾谶将文件箱随手一丢,径直绕过影壁。
他踏入了这一层的最深处,按照神道和影壁的先后次序,现在是踏进了供奉棺椁的阴殿。
杯蜡闪烁隐晦的光,黑暗中,顾谶的镜片上幽光浮掠,之前被熏香味掩盖的血腥气扑鼻。
他的脚下,一层薄薄的液体正贴着地板横流,踩着的感觉略微有些黏稠。
如果亮灯的话,这里的地板大概是一片通红,因为那是还未凝固的鲜血,而入眼满地都是尸体。
尸体围绕着堆积如山的文件箱,所有人都穿着黑色的制式风衣,他们都是执行局的干部,是顶尖的精锐,却在忙于搬运文件的时候遭到了突袭。
顾谶扫了一眼,尸体上巨大的创口直贯心脏,左肺动脉和右肺动脉被斩断。由于人体中的全部动脉血都是由它们输出的,所以心脏在最后一次跳动中泵出了几乎所有的鲜血。
而他几乎是一眼就看出了制造出这种创口的凶器。
“看出来了吗?”夏弥就蹲在尸体的旁边,随口问了句。
尸体上的伤口大到令人发指,某种武器从这个人的肩部往下砍,砍到心脏处停止,几乎砍掉了他的肩膀和手臂。
这绝非刀剑所能造成的伤口,而她对此并不陌生。
“龙类的爪子,或者说撕咬。”顾谶说。
能造成这种伤势的,大概只有嘴阔一米以上的巨型动物,它长着锯齿般交错的牙齿。
夏弥点点头,起身。
“我到的时候,他们的体温还像活人。换句话说,杀人者可能在我过来的几分钟前,才刚刚离开。”
当然,话里有话只是她没有说出来,如果杀人者彼时还在这里,她正好可以拿下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些人都带着枪,但从杀戮开始到结束,他们都没能把枪掏出来。”顾谶说道:“那东西的速度很快,时间零?”
夏弥挑眉,“昂热?”
“我见过的人里,还有一个。”顾谶想到了那年在润德大厦的地下停车场里,遇到的那个打扮成麦当劳叔叔的家伙,对方的言灵就是‘时间零’。
而当时,是有人跟自己并肩作战的。
果然,夏弥目光微微闪动,显然也是想起了这段往事,只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
但她的演技无疑还差一点,这时候的不好奇恰好让自己显得可疑,可谁让对面的人是顾谶呢,他既然配合,那她就总是天衣无缝。
顾谶接过手电筒拧亮,然后举起来顺着墙壁行走。
狰狞绚烂的壁面被照亮了,仿佛一部历史的长卷在他们面前展开。
跟影壁一样,墙上铺满了赭红和靛青色的古画,人身蛇尾的古代生物组成一眼看不到头的祭祀队伍,有的高举火把,有的手持长杖,还有些驾驭着背生双翼的龙。
祭祀队伍围绕着巨大的地洞舞蹈,地洞里躺着庞大的骨骸。
画师用熔化的真金绘画那具枯骨,它的左眼是太阳,右眼是月亮。
作为一个老宅男,顾谶一眼鉴定这神似日月神教在高呼东方不败...
这面墙上,数以百计的古画连在一起,描绘出了一个难以想象的世界。
顾谶看着这一切,感觉到了熟悉,倒不是曾目睹过这种场景,而是这种沧桑,仿佛那片苍茫大地穿越岁月长河,再次出现到了他的面前。
夏弥也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旋即摇了摇头。
不管过去是恢弘还是落拓,已经都不值得回忆和眷念了,她所在乎的只是当下,只是眼前。
她看了顾谶一眼,脚下不由自主地朝他靠近了几分。
两人在手电筒的光照中缓步前行,一幅接一幅地看着壁画,就好像漫步在博物馆或者画展上,自然而然地并肩,哪怕不说一句话也怡然。
“这像是佛教中的本生画。”夏弥沉吟道:“原本是画在某座古代寺院的石灰墙壁上,有人用胶和化学品把它们整体剥离了下来,然后转移到了这里。在文物保护中,这种作法叫‘整体揭取’,是非常精密的操作。”
之前为了当好一个人类,凭借得天独厚的种族天赋,她积累的知识可以说是浩如烟海,堪比一座行走的图书馆,搜索引擎的活体化。
而顾谶被囿于尼伯龙根,在那栋朱楼里也时常上网,可属实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用上考古或盗墓之流的知识点,所以完全不能跟夏弥比。
此刻除了只能点头表示听懂了受教了之外,他什么话也搭不上,就有点挫败。
夏弥可得意了,背在身后的纤纤手指高兴地摆来摆去。
她继续科普:“从绘画工艺来看,这些画跟敦煌石窟的绘画接近,这是公元三、四世纪中国流行的绘画技法。历史记载,公元三世纪邪马台女王(卑弥呼)向汉朝派遣使节,应该是那时学到了这种技法。”
顾谶了然,“也就是说,这些壁画有接近两千年的历史了?”
夏弥点点头,“这些画到底为什么如此重要,让蛇岐八家不惜花费整层楼来摆放呢?”
顾谶想了想,“你刚刚说这些画像本生画,那曰本是个佛教盛行的国家,蛇岐八家会不会也信佛教?”
夏弥闻言,若有所思道:“在佛教徒心中,本生画是佛在转生为释迦牟尼之前的轮回史。所以这些壁画,可能就是蛇岐八家心中的真实历史,他们的来历以及龙族的历史。”
顾谶举高手电筒,照亮了整幅壁画。
苍茫的大海中,龙蛇夭矫,大地上矗立着巍峨的城市,纵横的条条道路跨越大海,黑色和白色的龙并肩悬浮在天空,各伸出一只爪,握住同一柄黄金权杖。
看到这里,夏弥表情微沉。
顾谶轻声道:“是黑王和白王啊。”
如果只单看之前的那些壁画,旁人可能会认为那是想象出来的艺术作品,可当看到这幅画,就会明白这并不是什么想象出来的故事,而是两千年前,知晓失落文明的一群古人在记述历史。
换句话说,蛇岐八家的传承,比常人了解到的还要悠久。同样,他们所隐藏的秘密也愈加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