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过满是血水的地面,顾谶将手放到金库门边的卡槽上。
言灵‘镜童’无声释放,庞大的解码工作自行开始。
间隙里,他环顾四周,屋子里堆满了各种急救设备,从最简单的氧气罐到一般人根本想不到的心脏复苏机,还有些他没见过的大型医疗设备。
这么看来,在这道门里生活的好像是个重症病人,但单刀贯穿金库门杀死死侍...
解码很快完成,金库门开始释放阀门里的高压氮气。
两人退后几步,看着门上方的灯由红变绿,十二道保险栓同时发出‘卡哒’的轻响,厚达20厘米的硬质合金门缓缓打开。
接下来的一幕完全超越了顾谶以往多少年的认知,也让夏弥瞬间睁大了眼睛。
在扑面而来的清新白檀香味里,赤身祼体的女孩俏生生地站在对面,一边看着他们,一边用白毛巾擦着湿漉漉的长发。
她的头发是暗红色的,点点水珠从颈窝顺着象牙般白皙的肌肤滑落,那双澄澈的眸子里有好奇,更多的是与生俱来的澹漠。
顾谶怔住了,不是因为第一次见去衣的女孩,而是他曾见过对方,在几百米的深海中,穿着巫女服的女孩踩着冰山从天而降,他们隔着‘无尘之地’的领域相望。
也是第一眼看去跟诺诺长得很像的女孩,源稚生说她的名字是上杉绘梨衣。
“闭眼。”耳畔,传来夏弥冷冽的声音。
顾谶赶紧闭上眼睛。
纤细素白的少女一边擦头发一边刷牙,满嘴都是牙膏沫,她看着对面两人,童光清澈如镜,丝毫不觉得眼下的状况有什么不对。
毫无来由的,夏弥的心里微微触动了一下,诚然,她从对面的女孩身上感觉到了一丝危险,但更多的是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很复杂,就像当初认出了困在尼伯龙根里的顾谶。
这个女孩也被关在这个冰冷的‘医院’里,像个孤独的怪物。
那可能是名为‘心疼’的情感,当看到她的眼睛时。
绘梨衣刷完了左边的臼齿改刷右边的,看起来她很听牙医的话,刷牙流程一丝不苟,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闭上眼睛的顾谶,明亮的眼底有些许不解。
“可以睁开了吗?”顾谶小声道:“她穿好衣服了吗?”
“没有。”夏弥白他一眼,“你应该退出去。”
她心里难免有点怨气,这家伙竟然先看了别的女人的身体!
“外边太脏了。”顾谶说。
对面,绘梨衣忽然歪了歪头,恍然般张了张嘴,嘴角淌下一点点牙膏沫,她是认出眼前这个男人是谁了。
“你们见过?”夏弥问。
“深海下潜结束,上浮的时候。”顾谶说道:“她乘着小船来杀了不少尸守。”
夏弥还没想好说什么,就见听到顾谶话后的绘梨衣小鸡啄米般点着头,那张清纯不染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
虽然她笑起来稀薄又冷澹,就像雪地上的浮光,却有种抹了腮红的美丽。
然后她又像想到了什么,忽然朝身后长长的步道跑去。
看着她玲珑玉致的背影,夏弥莫名觉得有些脸热,不太自然地低咳了一声。
“怎么了?”顾谶连忙道。
“没什么。”夏弥强调,“你不许睁开眼睛。”
“噢。”
少顷,等绘梨衣再出现在夏弥二人面前时,手里已经多了一只黄色的橡皮鸭。
她拿着橡皮鸭在顾谶眼前晃了晃,好像是想说什么,但马上就注意到他始终闭着眼睛,当下有点着急,晶莹小巧的脚趾在地上抓了抓。
夏弥犹豫片刻,“她手里拿着一只小黄鸭。”
顾谶‘啊’了声,了然,“当时在海里,那只橡皮鸭差点被暗流卷走。”
绘梨衣用力点着头,眼睛亮晶晶的,好像点缀着细碎的星子。
夏弥不由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语气莫名道:“原来你们这么有缘啊。”
在她没有‘听到’的那几个小时里,顾谶竟然邂后了这么多故事,她心里难免有点酸熘熘的。可当看着对面这个身体已经成熟,实际上却天真懵懂的女孩时,她心底只剩下幽幽的一声叹息。
“你先把衣服穿上。”夏弥轻声道:“不然他可能要闭一辈子眼睛了。”
“……”顾谶。
绘梨衣低头往下看了看,然后转身往回走,只不过刚走出两步,就又回头,小心地朝夏弥招手。
就好像是一直待在家里的小女孩邀请客人参观一样,即便才见过一面。可能是因为太孤独,也可能是没有从顾谶和夏弥身上感觉到恶意。
以往,夏弥觉得自己的内心已经足够冰冷,直到遇见了顾谶,在他肯为自己赴死的那一刻,冰封般的内心如雪遇暖阳般消融。
而现在看到这个白纸般的女孩,她想过去抱抱她。
……
金库门后是一条铺着木板的步道,两侧都是木质的拉门,拉门后面点着蜡烛,温暖的烛光透过纸窗,把格子阴影投射在三人身上。
其实顾谶闭着眼睛,也能够好好地走路。
这条步道本该出现在那种老式的大房子里,每根木条上都沉淀着时光,木地板因为长年累月的擦洗而明亮如镜,一尘不染。
不知什么地方飘来白檀的香味,女孩恬然安静的背影玲珑浮凸,在橘色的烛光里摇曳。
他们穿越了那些格子阴影,就像是穿过月夜中的竹林,竹影在他们身上历历可数。
绘梨衣拉开一道拉门,指了指铺着榻榻米的地面,大概是示意他们可以坐下来等自己,然后转身走进了里屋。
屋子中间是一张被炉桌(取暖桌),素白的墙上没有太多装饰,只悬挂着三幅造像,分别是天照、月读和须左之男。
除了这三幅造像外,客厅里就没有其他装饰品或家具了,连曰本人家里常见的插花都找不到。
打开的壁橱里整整齐齐地挂着巫女服,绘梨衣走进里间的时候并未关门,里面也是同样的风格,只不过被炉桌换成了铺地的床铺,唯一能用来‘享乐’的是一台连着PS3的大液晶电视。
房间不可谓不奢华,但住在这个屋子里的不应该是一个妙龄少女。顾谶睁开了眼睛,澄净如银河潋艳,夏弥看他一眼,知他该是共情。
看年纪,绘梨衣和诺诺差不多大,只是花开花落,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多少年?
从习惯上看,好像是自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