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的丢失,对普留申科来讲实在是打击太大了。他本来就被天朝红军紧紧地抓住了展开的双手,如今又不究是前胸又被狠撕了一把,一下子把自己毛茸茸的胸口裸露给了对方。
他不再企盼着去拯救别人,或是谁来拯救自己,按到葫芦瓢起来的纷乱的战局已经搅闹得他精神几欲错乱。他只好重新捡起来还在建设中的马颊河防线这件破衣裳披上,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里。
“马巡抚,我不能容忍你这种泡蘑菇似的作为,马颊河防线至今未能按期完工,你必须要承担全部的责任。”普留申科像头暴怒的疯狗似的舞动着两只满是黑毛的拳头,冲着山东巡抚马新贻吼叫着,“沙皇英勇的士兵们在为了你们流血牺牲,你们他妈的居然出点儿力都难受。我要求你们,马上不分昼夜地把沿岸各个筑垒赶建完成,否则,可不要怪我不客气。”
普留申科现在太需要一道坚固的马颊河了,他太需要哪怕就是几天的安静日子,也好认真地梳理梳理这看不清、理还乱的战局。眼下恩县和陵县还在,还能暂时阻挡一下太平红军锐利的锋芒,延缓一下他们急进的脚步,如果再失去了这关键的时间,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愿……愿为将军阁下效劳。”马新贻勾罗着腰,头也不敢抬地抹着满头的冷汗。
普留申科骂得他实在是感到委屈非凡,几个月来,为了徒骇河和马颊河上的河防筑垒,他可以说是几乎操碎了心。朝廷在新提拔的山东大员中,布政使和按察使刚刚接到诏封,就相继“重病在了身”,一个天天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装得半死不活,一个干脆跑回了京城“延医治疗”。就剩下了他自己这跟顶梁柱唱着独角戏。
即便是这样,他依然无怨无悔地以修筑这些筑垒既能够在未来抵御太平赤匪们的进攻,又可以顺势整治河道,免除以后的河患为由头,不仅走家串户磨破了嘴皮子去动员乡民、豪绅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还要亲临工地以身作则的苦干。无奈的是,自己这个巡抚如今太穷了,穷的是叮当响,就连暂时在德州城内的巡抚衙门都是借来的,那本来是人家济东泰武临道的道台衙门。一个这么浩大的军务工程,光依靠豪绅们挤牙缝挤出来的那点儿钱粮无异于就是杯水车薪,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而普留申科曾经答应的调拨钱粮,自打用嘴说了之后,仿佛就早已忘在了脑后。工地上的老百姓要吃要喝,光靠皮鞭子和棍棒能行吗?
想想太平赤匪猛然间扑过黄河来的情形,他到现在还都在心里后怕,如果不是因为那天他与他的“菊花花”纠缠过久太过劳累了,要是按着原计划第二天再去了禹城检查徒骇河防线工程,他也就没有机会再能回来听到这位俄国大人的咒骂了。可这些苦水他不敢跟人家俄国大人倒,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刻。要说以前还可以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的话,如今死活不行,如今需要的是万众同心,就是用牙啃也得一寸一寸地把马颊河防御筑垒啃出来。
马新贻满身大汗地退出了普留申科的将军府,回到他的巡抚衙门。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能够召集起来的各路山东官员都拘到了眼前(由于黄河以南的山东地域都已落入天朝之手,德州暂时成了山东的首府)。马新贻几乎是声泪俱下地给官员们上了一堂“国难当头、匹夫有责”的动员课之后,就严令凡是在德州的兵丁,以及各府的官员、衙役,也包括各自的家人们,只要能动起来的都要无条件地动起来,与德州及四邻的乡民们一起,冲到马颊河防线上去,帮助俄国朋友构筑筑垒地域。
呲牙咧嘴的官员们的都走了,本来想和正等外面的几十个衙役即刻就去工地的马新贻,忽然内心里又有了一股难以遏制的冲动。他吩咐衙役们继续等候着,一扭身自己钻进了内室。原来,内室里还有一个等待着他的“菊花花”
今年三十五岁的马新贻是个回族人,老家就在已经“沦陷赤匪之手”的曹州府城的菏泽城东北西马垓村,据说也是个官宦世家。不过,到了他这里,出息得比他祖辈们都更强。他二十七岁即中了与李鸿章同榜的进士,之后放任安徽建平知县。与李鸿章同样,他也是个很会钻营、投机的人,甚至在某些方面比起他的同科李鸿章来,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年由于庐州被天朝光复,太平军在皖北声势渐壮,马新贻临危受命,做了一个没有自己属地的知府,也就是庐州知府。在于赖汉英的对峙之中,他从来没讨过也不敢去讨任何的便宜。为了给自己拼凑军功,他下了一番大气力开始去招安土匪刘铭传。当刘铭传果然被招到了他的麾下的时候,就是连刘铭传自己都没有想到,马新贻上报他的皇上的,可是庐州城外大捷,斩杀长毛匪众甚多,并生擒丞相级悍匪刘铭传以下三百余众。他同时当然还要说,由于他的苦口婆心,悍匪刘铭传感于朝廷之恩情,毅然决然誓死效忠大清。念及刘匪迷途知返,并有实际表现,他已经将刘铭传收编为手下云云……
马新贻的这一手欺骗的伎俩,不仅成功地蒙得了他的大清朝廷对他的信任,更重要的,还叫他这“马新贻”的大名与当初的怀庆知府余炳涛一样,深深地印在了紫禁城里的那个懿嫔妃的脑子里,为他日后的“飞黄腾达”埋下了重要的伏笔。当然,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的伎俩能够欺瞒了他的朝廷,天长日久却总免不了有什么风吹到刘铭传的耳朵里。这也就是刘铭传后来跑到豫北之后,为什么放弃他的召唤,而投入了李鸿章怀抱的理由。刘铭传想想都心里哆嗦,“丞相级的悍匪”,娘的,你马新贻这不是想要老子的命吗?这样的上司谁敢跟他转,保不齐哪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管以后怎么样,当时马新贻随之而来的都是好运气。韦昌辉出驻庐州之后的失利,他又从中得到了大便宜,这个便宜靠的就是刘铭传的凶悍善战。韦昌辉折戟寿春,马新贻、刘铭传围追部分溃散的太平军大打出手,顺势杀良冒功,自然,其间还真就捕获了一些太平军的兵士。为了夸大战功,马新贻再次玩弄起了蒙骗的功夫。他找到俘虏中的一个叫窦一虎、一个叫张汶祥的两个软骨头,订立秘密同盟,以结为把兄弟并保证以后二人的荣华富贵为诱饵,叫这俩人公开承认自己的身份是太平天国的高级军官——检点。于是,上报之后不仅再次引来皇上的嘉奖,还荣升了安庐滁和道的道台。
打这以后,马新贻随着皖北战场的形势发展,渐渐发觉再继续留在皖北恐怕不是个好兆头。于是,通过各种“关节”,就在满清皖北大失败之前,他活动到了当时还算平静的山东。
“大哥,看您累得,就不能好好在家陪陪人家啊?”一见马新贻小跑着进来,“菊花花”立即也是久旱逢甘雨似的扑进马新贻的怀抱,嗲声嗲气的吧嗒着如同吃了死人肉的两片嘴唇儿。
“唉……我哪能不想呢,老三不在,好不容易有了这么方便的机会,我可是很不能一辈子不出这个门哩。”马新贻抱着娇小俏丽的“菊花花”,一张毛茸茸的大嘴在她那粉白的脖颈上拼命地拱着。
这个“菊花花”可不是别人,正是马新贻当初在皖北的结拜兄弟,老二窦一虎的年轻漂亮的媳妇儿。
韦昌辉擅自丢下庐州秘密回天京叛乱,庐州几乎被胜保的忠义救国军重新夺到手里。正是在那场大乱中,本来置身于庐州的马大菊随着混乱的人群逃出庐州,几经碾转终于回到了此时已经变成满清爪牙的丈夫。兴奋异常的窦一虎夫妻重逢了,可令他们夫妻谁也没有想到的是,灾祸从此也就随之降临在了他们的头上。
马新贻见到马大菊的第一面,就完全被拜把子兄弟的这个媳妇儿的美貌给征服了。他开始暗中拼命讨好马大菊,不停地指派给窦一虎一些污七八糟的任务,叫这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小夫妻几乎没有片刻温柔的时机。自古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马大菊同样也不是个好东西。一来二去,她钟情了有钱有势的马新贻,开始怎么看着自己那个只会粗鲁的丈夫都碍眼。
此时已经对马大菊难分难舍的马新贻,终于下了毒手。他暗中指派手下,在一次窦一虎受他指派外出公干的时候,结果了窦一虎。马大菊自此变成了马新贻暗地里的“菊花花”。
尽管如此,可叫马新贻还是一直感到不畅快的是自己的那张的脸皮。毕竟是饱读了圣贤书的人,为了这张脸皮他还不敢公开的与他的“菊花花”鬼混在一起,尤其是老三张汶祥还活着。很多的时候,他咬牙切齿地想同样把张汶祥送进阎王殿,省得跟在身边碍眼。可细一想想,眼下是多事之秋,身边要是没有几个张汶祥这样能砍能杀的,还真是不行。
所幸的是当上了这个山东巡抚之后,俄国人想起了要搞徒骇河、马颊河防线,这一下,马新贻找到了一个最好的机会。他提拔张汶祥担任了徒骇河工程的总监工,至少暂时离开了身边,德州这里一直单独被安置在其他地方的“菊花花”顺理成章接进了府内。其实,若不是把“菊花花”一个人安排在外面总怕俄国人哪一天突然看到了,马新贻也不会这么的做了。
“来,叫大哥好好舒服舒服,舒服完了,大哥可要还给俄国人去当狗呢。”马新贻抱起“菊花花”走到了床边儿。
“讨厌啊……人家就是不叫你走……”在菊花花的一阵阵浪叫声中。一对儿狗男女宽衣解带,大白天爬上了床榻。正当两个人昏天黑地,忘乎所以之际,突然,内室的门被一脚凶狠地踢开。
门口,出现一个浑身大汗,眼睛血红,浑身哆嗦的大汉。他手里拎着的那把雪亮的大刀,随着手臂的颤抖,不停地碰磕在门框上,发出一声声摄人心魂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