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日,城外隐藏在树林的扶风军,督监,押司和军中大夫,正一一记录功劳和伤者,由大夫先验伤情,定出级别。
“大人,小的的左腿废了,以后不能在军中了吧?”一个断了左小腿的大汉,虚弱的悲凉说道。
“根据节度使大人定下的规矩,兄弟属于重残,有两个抉择,一是能够留在军中驻扎某军堡,任职守捉巡官,巡官是副职,军饷相当于十将,兄弟知道十将军职,年长离开军中之后,儿子可以获得牙将世袭。”督监温言回答道。
大汉有了精神的点头,督监又道:“兄弟第二个抉择是离开军中务农,儿子立刻获得牙将俸禄,但兄弟就不能获得太大补偿,只能在个人税赋上有所减少,也就是说兄弟离开军中之后,是平民。”
大汉点头,督监又道:“兄弟好生抉择,相比之下,战死兄弟的继承者是牙将,若是龄不过二十,还能够去入千鹤营习文练武,而且都是免费,若是不成才,还能打发回去另换一个继承者,总之牙将世袭,属于战死兄弟用命给后人换来的。”
大汉点头,督监又道:“这次的战斗,大人不愿亏了兄弟们,可也不能寒了川南留守兄弟之心,战利品的大半会用于千鹤营用度,以求对得起死去的兄弟,日后大人必会找些理由,合理的犒赏兄弟们的战功。”
“大人对待小的们,已然是非常好了。”大汉感动回应。
“兄弟好生养身,用不了多久就能够回去川南。”督监安抚道。
督监如此温和卖力,一是出于怜悯,二是秉承节度使大人的一再嘱咐,让他有了被重用的希望。
扶风军的督监做的称职,日后官途光明,最少会是县官。
......
县衙,韦扶风父子安置好了牢卫,安心的坐在了二堂休息品茶。
喝了一口茶,韦轩忽问道:“扶风,你的军力还在附近吗?”
“正准备分批回返蓝田县。”韦扶风回答,
韦轩轻哦点头,韦扶风又道:“爹,祖父不让扶风军与他老人家扯上关系,请爹谨言扶风军,不要让伯叔们知道。”
韦轩点头,却又道:“这种事情,如何能够瞒的长久。”
韦扶风无奈,解释道:“祖父的意思,扶风军是孩儿瞒着家族拥有的军力,不是祖父建立的,否则金州之事不易开脱。”
韦轩摇头,道:“你的说法,很难取信于人。”
“爹,有些事情,明知道掩耳盗铃也是要做的,就像爹爹藏入案下之事,很多人不信能够避过乱匪杀害,但有个理由在,就能够混淆真实,尤其是日后的地方史记,只会记载县丞值守中,入公房案下得生。”韦扶风耐心解释道。
韦轩明白点头,道:“你比为父通鉴事理。”
“因为孩儿喜读杂书,爹的才学是诗赋文章。”韦扶风微笑回应。
......
六日后,让韦扶风有些意外的是,祖父在近午时分来到了金州,竟然是骑马来的,随行的还有二伯父和十四叔,四个壮丁。
祖父一行没有直接抵达县衙或州衙,而是在送信壮丁的带领下,先去了客栈,韦扶风在州衙,得报后去了客栈会面。
进入院落,韦扶风看见了十四叔和二伯父,他忙快步走过去见礼。
十四叔直白道:“大人喊了十哥屋里说话,不让我们听,你来了进去吧。”
韦扶风点头走去了正房,十四叔看见门关了,随口道:“二哥,他们能够说什么?我们都听不得。”
“少安毋躁,父亲做事一向谨慎,该知道的时候自然知道。”二伯父回应道,他年近四十,三寸长须,方面大耳,显得很稳重。
“二哥等吧,我去吃饭。”十四叔不耐的转身走了。
屋内,祖父看见韦扶风进来,微笑点头,韦扶风走过去恭敬见礼:“孙儿拜见祖父。”
“好,这一次你是吾家的大功臣。”祖父激动的回应。
韦扶风微笑道:“孙儿只是尽力而为,后续还要祖父定鼎。”
祖父点头,道:“听十郎言,城外的瀛湖镇堡,拥有两千多兵力不能归顺。”
“是,孙儿已然传令各县调来团练兵二百,之后再去迫降了那些兵力,那些兵力的半数,有家眷在县城之中。”韦扶风回答。
“就算有家眷在县城,也是不好迫降,你知道郡公府是正统皇封,在瀛湖镇堡的主事者,或许是郡公府的李氏族亲,你去迫降,后果涉嫌了郡公府的匪袭。”祖父说道。
韦扶风点头,又道:“若是不急,那可以徐徐图之,孙儿建议分田笼络人心,使得金州的人心归附。”
“分田?你是说分了郡公府的田地。”祖父说道。
“是,分田是最容易获得军力归附的手段,郡公府占据了大量田地,可以说成一半的田地非法。”韦扶风说道。
祖父想一下,摇头道:“不可行。”
韦扶风平静反问:“祖父认为该如何?”
祖父看了韦扶风,道:“你说的手段,并不适合在金州实施,因为郡公府是皇族勋贵,我们若是分了郡公府的田地,必然引起朝廷勋贵的敌视,韦氏一族,也会与我们存在难以弥合的裂痕,金州距离长安不远。”
韦扶风微怔,随即明白的点头,道:“祖父是考虑长远的立足。”
祖父点头,道:“我们是大族韦氏,与草莽出身的乱世枭雄不同,草莽枭雄可以用分田的手段笼络人心,而我们不能舍长就短,我们应该依靠豪族勋贵来获得立足,不能周遭皆敌。”
韦扶风想一下,起礼道:“金州归治之事,孙儿唯祖父大人马首是瞻。”
祖父欣慰点头,摆手道:“来,你们父子坐下说话。”
韦扶风转身搬来两只胡凳,与父亲分别坐了。
祖父温和道:“吾想过了,若想金州立足,最稳妥的策略是获得皇帝的认可,吾让十郎书家信一封,然后吾给朝廷上书,连同家信一起送给杜相爷,让杜相爷交给皇帝。”
“祖父是想由暗转明?”韦扶风愕然。
“是,郡公府的事情,最好是让杨守波背下,吾直接求取刺史。”祖父说道。
韦扶风微皱眉,祖父又道:“吾知道你担忧打草惊蛇,失去奇兵之用,其实不然,明面入主金州之后,一是可以牵制杨守亮,二是依然有奇兵之用,金州能够有多少兵力,杨守亮在兴元府也必然留守多少军力。”
韦扶风点头,心道川南节度使是诓骗杨守亮获得的,若是明目张胆的占据金州,杨守亮岂能不防备川南军藏兵金州,只怕很快的出兵先攻了金州。
“扶风,你是不是担心明面入主之后,洋州和兴元府发兵来攻。”祖父又说道。
韦扶风点头道:“孙儿是有所担心,如果杨守亮进袭金州,朝廷不能制约。”
“祖父也知道有那个危机,但谨思后,我们绝不能背负屠杀郡公府的罪名,祖父主动上告皇帝,就可以将罪名甩给杨守波,而杨守波是杨复恭的义子,杨复恭是朝廷的枢密使,一旦杨守波背负了罪名,杨复恭反而不敢让杨守亮进袭金州。”祖父解释道。
韦扶风点头,走到这一步,明暗各有利弊,他已然完成了武力夺取金州,下一步能不能够立足守住,他也没有了十拿九稳的策略。
见韦扶风点头认可,祖父微笑道:“祖父走这一步,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用途,能够加剧皇帝与杨复恭的裂痕,听说皇帝的舅父外任黔南节度使,结果被杨复恭害死在了途中,哦,是死在嘉陵江。”
韦扶风听了意外,道:“杨复恭为什么要害死皇帝的舅父?”
“听说两人在朝中互相敌视,若是让皇帝舅父外任节度使成功,皇帝就多了地方势力,另外杨复恭大肆发展巴蜀势力,想是担心皇帝舅父向皇帝告密。”祖父回答。
“去往黔南拥有地方势力?”韦扶风不可理解道。
他是黔中节度使,据他所知黔中道的大半地域属于僚人自治州,自治州就是附属形式的州域,由僚人族的首领任职刺史和县令,汉人为主导的地域主要是黔北(遵义地区)。
韦扶风打算进军的黔州和涪州,属于黔北的最北地域,黔南地域是黔中道的南部地域,若是大唐强盛之时,大唐节度使任职黔南,自然能够获得僚人族的尊崇。
如今大唐内乱,皇帝舅父跑去黔南做官,僚人族能够尊崇吗?只怕是有去无回,客死他乡。
韦扶风觉得,是不是获得的信息有误,黔中道的僚人族还是尊崇大唐,若是尊崇大唐,他的黔中节度使官职就非常重要了,拥有合法的号召力。
耳听祖父道:“或许是只能外任黔南,在黔南招募数千兵力,才能够获取其它节度使地域。”
韦扶风明白点头,朝廷能够随意任职节度使,但无法让任职的节度使获得名副其实的治下,天下已然是藩镇割据。
见韦扶风点头,祖父又道:“扶风,祖父的上书还需要杨守波的配合,你迫杨守波写一份上书,内容要轻描淡写,只说郡公府被乱匪劫杀。”
“请祖父书写一下,孙儿让其抄录。”韦扶风说道。
祖父轻嗯,扭头又对韦轩道:“十郎,你的家信要说事后耳闻,有数千兵马,自西城门入内直奔了县衙和郡公府,你及时钻入公房案下得生,县令和主簿在后宅吃酒时被杀。”
韦轩点头,祖父又道:“还要说次日一早,州衙来人要走了有关郡公府的田册记录,你心恐惧,请求为父能够允许你辞官回去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