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赵慧颖的自首,常勇也被缉拿归案。
常勇交代,“惠安咕咕”的文章是他让看守所一名会写文章的犯人,根据他提供的线索写出来后,发给不同区域的另外两人,让他们就近登录账号发布出去。所以,两次发文的地点不同。
对于从那年从魏之善那里偷走那盒雷他定,常勇解释是他得知这种药服用后人会犯困。他只想让九牧野副厅长去调研路上耽搁一些,以此来巴结赵慧颖。没有想到张惠龙太困竟然出了车祸,还导致让九牧野副厅长伤命。
沉寂多年的案子宣告侦破,张惠龙拿到赔偿金后,举着锦旗到市公安局刑侦科对着杨军又是鞠躬,又是欢喜流泪。
作为案件的最大受害者九菲,却异常沉静,葬礼结束后几乎不怎么出门。
出门去哪了呢?同事好友前几天还在对自己骤然失去丈夫进行安慰,难不成让他们现在看到自己立马改口,祝福自己父仇得报吗?!
本市发行量最大的《都市新闻报》上,大量篇幅详解陈年旧案得以侦破的经过,九菲读后自感胸口满满都是粗黑粘稠的挫败感。
从看到丈夫魏之善留在就屋内的那本日记,她就把丈夫魏之善当成杀害自己父亲的主要帮凶。这么多年,自己没有一天不诅咒他会得到报应。如今自己的愿望实现了,却发现命运给自己开了一个不好笑的玩笑。
对于一个自己不爱,也不爱自己的男人之死,九菲很难一下子说清自己真实的感受,特别是现在知道父亲的死亡和他没有关系。这种感觉就好像之前一直鼓胀的血管出现了缝隙,里面的血正在一点一点的往外渗出,没有疼痛,却有与之共鸣的虚弱和无力。
对赵慧颖,九菲给不出任何有意义的评价。失去自己最爱男人的风霜,早已把她高傲的心剥蚀的不堪入目。沿着从小就被安排好的道路,直到现在的职务。
结果,她并不是赢家。
当年被迫与魏之善分开,很快和别人结婚,没等孩子出生就毅然选择了离婚。听说这些年都是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想来也不容易。她向来不是衣食无忧就能满足的人。如若不是从小争强好胜,飞扬跋扈,又怎会长大后依然存在强取豪夺,凌驾于人的心态。
这件沉年积案得以破解,让女儿魏莫对警察侦破自己父亲魏之善之死充满了信心。
“妈妈……”坐在沙发上的九菲欲起身时,魏莫端着新沏的雾顶毛尖递过来。
接过茶杯,看着一张酷似自己年轻时的脸,九菲内心瞬间柔和很多,感觉到短短几天内女儿迅速长大,理解了自己这些年为人之妻的忍耐和酸楚。
“妈妈,能告诉我,当初您和爸爸走到一起的真相吗?”魏莫依偎在母亲身边,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充满渴望。
最近一段太多坊间八卦充斥网络野路新闻,其间不乏对死者魏之善和情妇赵慧颖以及妻子九菲,三者之间浓墨的扭曲和演绎。
与其让孩子揣测费解,不如自己真诚相告。
“当年遇到你奶奶,就像漫漫灰色天空中突然出现彩虹,完全被它的鲜明和色彩吸引,骨子里对母爱的渴求让内心的感性战胜了理性。结婚后你爸爸对我温礼有加,曾经一度,我以为我是幸运的,年少的缺失在这里得到加倍的弥补。
“爱”是一个抽象的名词,抓不住摸不到,但一尘不染的房间如果不曾照进阳光,总会觉察得到阴冷;即使不了解醋的结构,但吃多了会感觉到不舒服,甚至恶心。
慢慢的我察觉,我居住的房间没有温度,存进了太多的空虚与寂寞。
那时的你还很小,读不懂他看我的笑容没有喜悦,他对我口无遮拦却从不看我的眼睛,因为我从来不是他察言观色的对象。
我的心开始风起云涌。
你爷爷奶奶对我的爱,就像贴在单位食堂里的非洲挨饿儿童油画,时时提醒要珍惜眼前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如果再挑三拣四,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暴殄天物。
我试着安慰自己:婚姻就是修炼场,没有人一结婚就能熟练驾驭。
放弃外出进修的时间,整天陪在他身边,投其所好的打扮自己,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和他步调一致,憧憬着终有一天能与他灵魂相拥。
他好像很快读懂了我的心思,对你的爱直线上升。
我看到了希望,更加努力。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一分耕耘一分收获”,随着你爷爷奶奶相继离世,一切都变了。
你出国后,我很快就想到了离婚……”
九菲知道自己不能把发现魏之善日记的事情说出来,蹙下眉头继续:
“你奶奶去世之前,拉着我的手让我答应和他好好的过一辈子,他也做了和我同样的承诺,事实上你上次回来也察觉了……”
看着女儿越来越明亮的眼睛,九菲知道,自己的解释在她心里起作用了。
“妈妈,我可以帮你做什么吗?”
想起那天赵初说,魏之善生前背后投资的企业账户,最后都把真正的法人改成女儿魏莫的名字,伸手摸着女儿垂到胸前的头发。
“学着掌管公司吧,趁公司副总赵初现在还没有实力离开。”
“你呢?继续在医院上班?”
“那是我熟知的领域,到了这个年龄已经不想再去涉猎新奇。”
“再辛苦你一个月,论文修改结束,我来撑起我们的家。”
魏莫真的长大了,长时间的国外生活让她学会了开放性情感表达,双手抱着九菲的腰,把头附在母亲肩膀上:“我爱你,妈妈!”
母女二人坐在沙发相拥着,体味着人间至纯的亲情。
突然,一声清脆的门铃声传来。
二人相互看一眼:这个时候会是谁呢?
来人个头矮小且瘦削,头发斑白并非年迈,两眼闪烁着讨好的光芒,满脸深刻的皱纹。
“杨师傅?”从女儿拉开一半的门口看到这个男人,九菲吃惊的站起来。
这人在公司长期负责财务,魏之善生前对他信任有加,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赵慧颖的表哥。
“请坐吧!”九菲知道此人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就是魏莫吧?”杨财务弯腰落座之前看一眼为他开门的女孩,笑着问。
“是的。”九菲一边示意女儿接杯热水,一边热情的回答。
“嗯。看来我来对了。”
母女相互看一眼,一时没有理解杨财务的话。
杨财务转身从自己背后的包里取出几个档案袋:“这些都是魏总以前交给我保管的。”
九菲感激似的对他点点头。
“这个里面是生态疗养院和生态饭店的原始合同和委托合同。委托合同目前还不到期,但根据合同附加条款,企业法人有权根据委托人管理能力,随时终止委托合同。魏总生前是有意到期终止的。我感觉如果终止,现在就是机会。”杨财务谨慎的看着九菲。
“如果不终止,他还有多长管理时间?”
“按照附加条约,自动续约下一个合同周期,一个周期五年。”
“这个五年到期了吗?”
“前天到期的。”
“也就是说新的合同期从昨天开始?”九菲吃惊的问,但很快稳着,提醒自己杨财务是赵慧颖的表哥。
“嗯,可最近……事发突然,企业法人完全可以依靠法律终止委托合同。”
“生态疗养院和生态饭店当初的投资是……”九菲想起在舞风弄影阁杨军说的话。
“最初是魏总贷款五千万占百分之五十,赵ZHUXI帮助贷款和拿土地占百分之五十。但后续投资扩建都是魏总一人,且这些年的收益都被赵ZHUXI拿走了,赵ZHUXI说过她拿走的钱就按她退出的股份算。这些天我粗算一下,如果按照当初她占的比例和这近十年拿走的资金算,如今她所剩无几。”
“这么说,如今生态疗养院和生态饭店如今都是魏……魏总的了。”九菲又一次吃惊。
“是的,都是这位魏总的了。”杨财务看一眼挨着九菲身边的魏莫:“这两处企业资金账户在魏总去世之前两个月,全部改成您的女儿魏莫了。另外,这里有一份权益委托书,委托人是父亲魏之善,委受人是女儿魏莫。”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九菲不解了,耳边响起那天赵慧颖在舞风弄影阁述说的她这些年对魏之善的感情。
“魏总生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把这里做抵押贷款投资了一家云南的制药厂。这是已经签订的合同,这是资金证明。”
“什么?”九菲更加不理解了:“这件事除了你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没有。”
“那……”九菲想说赵慧颖的名字,口内却吐不出来。
“这件事公司内外只有魏总和我两个人知道。”杨财务郑重地看着九菲点点头。
“怪不得七月份爸爸到美国要了我的身份证,且让我签了一些名字。我当时因为作业多,没细看,也没多想。”魏莫恍然大悟的说。
“新投资的企业也是以魏莫的身份投资的吗?”
“是的。”
“杨师傅,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你?之前魏总他在的时候……您知道,我不操心这些的……如今我……孩子虽然毕业了,可她还什么都不懂,所以,一切都要仰仗您……”九菲感激涕零,语无伦次,后悔自己之前曾因他和赵慧颖的关系,对他产生怀疑。
“我……”杨财务迟疑地,面露难色。
“还有什么事情吗?”杨财务这个表情让九菲心暗暗纠结。
“是我自己的。以前魏总在时,我儿子在英国读书,他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是魏总给的……我知道我这样说有点让您为难,魏总给我的工资并不低,主要是我爱人的病……”
九菲暗里长长松口气:“这个事情还按魏总以前的去办,您看可以吗?”
“太感谢了!不然我儿子都没办法……”杨财务因兴奋满脸通红,连皱纹也更深了:“九总,我就这点能力,今后……”
“今后,魏莫就靠您扶植了。魏莫,给你杨伯伯洗个苹果。”
千恩万谢后,杨财务接过魏莫手中的苹果,又回答了九菲几个问题,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难道丈夫魏之善的死是因为这些新的投资吗?
九菲看着茶几上杨财务留下的,也算公司机密的合同,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