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科协会研讨会九点钟开始,作为协会副会长的九菲在会议上做了简短的发言后走出会大厅。
室外等待的院办主任走了过来:“九主任,朱院长有事请您过去一趟。”
九菲答应着,脚步却在迟疑。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要发生。
什么也没有!
推开虚掩着的院长办公室门,朱四龙客气的从那张墨红色的办公桌后站起来,接热水杯递到九菲面前,一同坐到沙发上。
“这段时间九主任辛苦了。”
“谢谢院长关心,本想着事情忙完就来上班的,可现在,您知道……”
朱四龙侧身说到:“不着急,你原本定的就是外出支边,就趁这段时间好好调整一下。如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出来。姑且不说魏总生前和我私交不错,凭他这些年为了我们医院发展做出的贡献,我真心的想为你做些什么。从某方面说,魏总他的英年早逝也是我们医院的一种损失。”
自从知道父亲的死和丈夫魏之善没有什么联系,九菲心中对丈夫的内疚,就像春天暖风后的土地,稍不留神就会冒出草尖。此刻,听见朱四龙这样谈起魏之善,内心忍不着风动潮涌。
“公司那边……一切都还好吧?”朱四龙看着九菲,慢慢的说。
就这几个字,像根无形的线把九菲拉醒了,朱四龙这次谈话绝非领导对员工问候一样简单。
“公司那边幸好有赵副总尽心尽力的做着,不然我真的无法帮之善守着他辛苦这么多年的公司了。您清楚,为了公司的发展,这些年之善他……”九菲哽咽了,擦泪时蓦地想起与杨军昨天的交谈,遂悲伤的看着朱四龙:“以后还请院长您对我多方位不舍吝教。”
这句话像细雨,朱四龙的面容瞬间滋润:“私企里面不像我们单位这样拥有庞大的后勤退伍,他们那里个个都是精英,只要按部就班的工作就行,你完全没必要操心着急,真正的大公司有几个是老板天天盯在那里的,这一点你以后真得好好学习魏总以前的管理经验。”
“嗯,不过公司财务人员这两天不知道为何联系不上了。”九菲无助似的试探着。
“哦,报警了吗?”
“没有,公司里人去找了,邻居说他可能带着老婆去哪看病了,反正公司最近也不忙。”
”嗯,也是。”院长嘴角松弛下来。
办公室外正好有其他人敲门,九菲站起来对朱四龙说:“院长,要不您先忙,有时间我再来。”
“好好,心理压力不要太大,有什么事情一定记得联系。”
从行政楼下来,看到医院工会ZHUXI梁玉春。
像不期而遇,又像刻意等待。
九菲知道,梁玉春是丈夫魏之善从小到大的同学,宋雨当初能进到工会也全凭魏之善在她那里的人情。同在一个单位,自己和她交往不多则是因为她的另一个身份,赵慧颖的闺蜜。
“九菲,你还好吧?”
也算熟人,用不着客套。
“不然怎么样呢?”九菲少气无力。
赵慧颖的缘故,九菲以前在她面前讲话会有违心,但此刻绝对是真。
“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没有拒绝的理由,九菲点点头,跟着上了她黑色的大众汽车。
轻车熟路的,梁玉春带九菲上了位于郊外的生态疗养院内的舞风弄影阁。
九菲前脚进去,转身发现梁玉春启动玻璃墙。
“呵呵……”看着梁玉春熟练的操作,九菲发出轻笑:“说吧,什么事情?”
跑到这个地方,九菲感觉到梁玉春下面的谈话是和赵慧颖有关的。
“能不能不起诉赵慧颖?我知道这些年她对伯父和你都做出了不该做的事情,也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对你说出这样的话……”
“给我一个充足的理由。”没想到她开门见山,九菲不动声色的回答。
“赵慧颖和魏之善他们两人有一个孩子,男孩……”
这句话像晴天霹雳,传入耳际的那一刻,九菲不由得后退两步,跌坐在墙壁周围原色的竹木凳上。
“不过,魏之善一直都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九菲感觉自己都不能呼吸了。
“在你们结婚之前,赵慧颖就怀孕了。“
“她……她有这么傻?”九菲脱口而出,似乎忘记了自己所指的是赵慧颖,自己痛恨了二十多年的女人。
“你也这样认为吧?!”梁玉春面露喜色的看着九菲,继续说:“他们俩那个时候真的非常相爱,赵慧颖曾经跪在你婆婆面前哀求过,不知为何你公婆就是看不上她。你和魏之善结婚后,赵慧颖的父母发现她怀孕了,强迫她到医院打胎。赵慧颖以死相逼,她父亲迫于无奈给她找了一个可靠的男人很快结婚。孩子出生后,男人也知道了真相,两人就悄悄办了离婚手续。为了孩子真实的身份不外泄,赵慧颖出钱送男人去了英国。”
怪不得这些年自己一直不曾听说赵慧颖丈夫的事情。
但何梁玉春脸上的喜色让九菲很快想到朱四龙那一刻的嘴角松弛。
难道今天自己命遇小人?
“单身女人带着孩子生活真的不容易,她父母建议把孩子还给魏之善和那个男人一起出国,她拒绝了,就为了可以经常看到自己爱的男人魏之善。直到你公婆离世,赵慧颖利用自己父亲的影响帮魏之善的新公司赚了第一桶金,他们这才又续前缘。说句公正话,没有赵慧颖的扶持,魏之善的公司根本发展不到今天的规模。作为局外人,很多时候我都说不清你们三人之间到底是你横刀夺爱,还是她无耻插足?”
横刀夺爱这个词第一次被别人这样用在自己身上,九菲脑袋发懵,百口莫辩。
“赵慧颖的母亲因为她的婚事气的心脏病突发,很早就去世了。他父亲离休后也躲到老家离她远远的。这些年你比她幸福多了,最起码你是魏之善光明正大的妻子……”
“一个女人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无视别人的尊严,今天的结果是她罪有应得!你竟然还替她强词夺理,不觉得好笑吗?”
九菲反驳着,不想和梁玉春谈下去,站起来准备离开。
“不好笑,你丈夫魏之善事业蒸蒸日上,还找了个新的情妇,不但把她人一脚踢开,还把她的钱也洗完了。”
什么?
简直是血口喷人,还在挑拨离间,摆明了司马昭之心。
想起那天在这里杨军谈起赵慧颖和常勇的事情,九菲不想和一个局外人多费口舌,双眼紧紧盯着梁玉春,义正言辞的说:“他们之间的感情与我无关,但请你动动脑子好好想想,如你所说,赵慧颖这些年一直爱着我丈夫,两人之间还有一个男孩,当年不说我理解,那这些年呢,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少吗?为什么不直接把孩子带到父亲面前?”
“因为他是个残障,以前只认得姥姥,现在只认得姥爷。一个连母亲都认不出的孩子,她如何带得出来?”
一盆凉水迎面浇下,冰凉的窒息感紧紧的束缚着心脏,四肢很快因为血液流动减少而发麻。
感觉有点头蒙,九菲伸手扶着玻璃墙。
这些年来,‘赵慧颖’三个字是自己最不愿意听见看见,甚至不愿意想到的,它像黑色的洞穴无声的吸走自己的幸福和安全。从小失去母爱的自卑,不止一次的让自己面对丈夫夜不归宿,和赵慧颖自以为是的飞扬跋扈时,变得犹豫又迷茫。作为女人,面对没有温存的丈夫,为了所谓的不在乎,拼命的追求事业的增上,把一次次血淋淋的手术和一声声的新生儿哭喊当成心井壁上的青苔,遮挡不见天日的潮湿与伤痕。
但,此时,心壁上青苔脱落,风进来,光进来。
虽然还是冰凉,却泛起涟漪。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九菲犹豫了。
“我不明白你口中的魏……我丈夫洗了她的钱,是怎么回事?”
“你的丈夫,魏之善先生把这里全部抵押,投资云南一家制药厂。这里,”梁玉春伸出胳膊往外一挥:“这里这么多土地当初可是赵慧颖利用她自己的人脉关系拿下的,虽然地面设施都是魏之善出钱建的,但他的钱……”
九菲明白了,杨建民口中所谓的合同不但不是机密,甚至是很多人都了解的事情。
“赵慧颖不是傻子,开始的时候没有提出抗议,而要在我丈夫死后让你对我讲这些,难道我在你们眼里就是白痴?”
“这就是赵慧颖的悲哀!今天是我主动来求你,放过她吧!”
望着梁玉春满眼的期待,九菲内心五味杂陈,想起先前在杨军在墓园外和自己说过有关人性的话题,深知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并且付出代价,谁都不例外,也没人能例外。
最终,没有回应梁玉春,深深呼吸后,九菲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