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增一下被扔出老远,砸在那几个叫嚷得最狂热的村民身上,连着摔倒一片人,这下他那一把老骨头怕是彻底摔散架了。盲婶带着孩子远远站着,并不在这群村民行列,她那双泛白且混浊的双眼虽然什么也看不见,此时此刻却好似能洞察一切,看透人心。
与这群几近疯糜的村民不同,她太安静了,冷漠得就像她并不属于这片山这个村一样,一切都与她无关。
赵炳煜嫌恶地扫过这群嘴脸丑陋的人,又转身走回去不容置喙地一把抱起金娇娇就往李芨所住的茅草屋方向跑去。 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只有李芨是最了解巨方村瘟疫的大夫,他一定有快速缓解病情的方法。
一定有!娇娇决不能出事。
「金娇娇,坚持住,我带你去找大夫。别怕,有我在呢。」镇定从容的语气下是一颗早就乱得没边的心。
金娇娇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鼻血混着嘴里呕出的吐沫向脸颊两边流,顺着光滑白皙的脖子淌进衣领,美人丑态,她就像一条被搁浅的鱼,因为离开大海而窒息。
她苍白得好像透明的气泡一样,赵炳煜害怕极了,害怕她随时破碎消失。 祥叔还张着嘴半蹲在原地,刚才赵炳煜突转的气势着实让他大吃一惊,完全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吊儿郎当的狐狸一下变成了威严凛凛的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吩咐一部分人堵住暴民,又带着其他人去追赵炳煜。
李一爻一觉醒来发现金娇娇和赵炳煜全消失了,而师傅李芨又出门采药还没回来,他又不敢乱跑,只好失落地待在院子里晾晒草药。
秋天到了,钱榆夹子落得满地都是,他搬出一背篓当归正要摊开晾晒,只听门外传来一阵很急脚步声。
「噼里啪啦,」是干枯的榆荚果子炸裂发出的声音。 木门被哐当一下撞开,「爻爻,你师傅回来了吗?」赵炳煜一边急切地问一边往房间里走。
「大哥哥,」李一爻懵懵的,跟上前问:「姐姐这是怎么了?」
「你退后!别跟过来。」
赵炳煜心急如焚,李一爻被吼得止住脚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凶了,于是努力平缓呼吸放缓语调,「爻爻,你离远些,帮哥哥去打些凉水拿些干净巾帕放在门口可好?」
「好,我这就去。」 李一爻模样呆呆的,眼睛里噙着泪,转身就往井边跑,没跑两步忽然撞进一人大腿上,抬头,是采药回来的李芨。
李芨:爻爻,何事如此慌张
眼泪啪地掉落在地,李一爻扯着李芨裤腿往里推,「师傅,你快去看看娇娇姐姐吧,她看起来好难受好痛苦的样子。」
李芨立刻放下背篓去正厅取药箱,接着大步流星往金娇娇他们所住的茅草屋而去。
一进屋就看到面色焦虑地赵炳煜正在极力安抚抽搐的金娇娇。 「李大夫」赵炳煜让出一个位置,「求你快救救我妻子。」
「她情况很不好。」
李芨从他声音里听出一丝哽咽,当即放下药箱取出银针,接着摊开金娇娇的手掌,一针扎向她神门穴。
门外李一爻端来一盆凉水放在门口,一只脚踏在高高的门栏上伸着头朝里面张望情况。
「大哥哥,水我给你打来了。」
他心里谨记赵炳煜的话没敢进去。
「谢谢爻爻。」
赵炳煜将水盆端进屋内,浸湿一张巾帕敷在金娇娇后颈处,又去擦她脸上的污秽,李芨连续施针后,她渐渐平息了下来。
「李大夫,我夫人情况怎么样?」
李芨皱着眉,神情复杂,只是朝他摇摇头,接着就把他往门外推。
赵炳煜完全不明白他这是为何,躲闪着问:「李大夫,你干嘛推我?你还没告诉我,我夫人怎么样了呢。」
李芨垂目,无声地叹了口气,空气仿佛一瞬间结了冰,赵炳煜心凉到谷底。
「是疫病对吗?」
李芨不知如何安慰他。
「不,这不对,我们已经很小心了。」赵炳煜失魂落魄,自言自语道:「明明症状和村里其他人不一样啊!」
他猛地拽着李芨将他带到金娇娇身边,声音沙哑,「你再好好看看,会不会是误诊?你在好好看看啊。」
「不是说瘟疫已经得到控制了吗?怎么会突然染上呢?我不信!」
李芨拍拍他的肩,歉意地抽出自己的手。他确实已经将村民的病情控制了下来,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金娇娇怎么会也染病呢。
李芨:公子还请出去,贵夫人的症状与疫病爆发之初所表现的症状相同,现在情况不明,在下也不确定是不是疫病出现了新的转变,还请公子保重自身,在下定当竭尽全力救治贵夫人。
没有李一爻从旁翻译手语,他这一通比划,赵炳煜只看懂了他最后请他出去待着的意思。
「我不走。还请李大夫全力施救,我年轻,身体壮,没那么容易染上瘟疫,我必须留下陪着她,不然我是没办法安心的。」
「就让我留下吧,我绝不碍手碍脚。」
李芨面色凝重,十分理解他的心情,没办法只好随他去了。
药箱中有李芨为村民看病特地制作地蚕丝手套和医用面巾,李芨取出一副递给赵炳煜,继续救治金娇娇。
后赵炳煜一步追来的祥叔、阿星等人被李一爻拦在了门外,作为未婚妻的阿星使用美人计也没能说动李一爻放他们进去探望。
这场急救一直持续到天黑才结束,等李芨推门出来时已是漫天繁星。金娇娇的病情算是暂时稳定了下来,祥叔等人在茅草外扎营,又连夜派人回瑜洲城去请其他医术高深的大夫。
而被堵在村口的巨方村民在青年壮汉们的镇压和监管下,发现无力追回玉女后也就各自散了,回了自己家。
赵炳煜寸步不离地守在金娇娇病床前,为了以防万一,李芨将这间房子隔离了出来,不允许除他和赵炳煜之外的其他人进。
夜深,放在门口的馒头和粥丝毫未动,已经凉透了。
祥叔端来新的吃食摆在门口,徘徊了半天才对屋内赵炳煜道:「新姑爷,好歹吃口,保重身体才能照顾好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