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王都，天子书房。
石碏大夫对天子变革与齐国变革的研究与好奇，出乎了周建国的意料。
周建国思索了片刻后对着石碏大夫询问道，
“卿士有没有想过，既然光从制度设计来看，齐国的变革优于寡人的变革。但是为何齐国实行变革如此顺利，而卫国照抄同样的变革思路却陷入了内耗？”
因为石碏大夫之所以说齐国的制度优于天子的变革，那是因为齐国可以靠制度不停的选拔出优秀的首相。
而天子的周国只能是老子传儿子，无法对继承人进行有效筛选。
换句话说，天子的制度是靠人治理，而齐国是靠制度。
因为单看制度设计，齐国的制度设计的确是非常先进的。
可是这么先进的制度，为何在卫国贵族们，士大夫们陷入了争斗？
石碏大夫一下子就被天子给问住了，随后愣愣的说道，
“因为齐国的庆氏在维系着变革的推进。”
周建国点了点头说道，
“也就是说，如果齐国不是庆氏的公正维系，这个制度也是无法有效推进的喽？”
石碏大夫瞬间被质问住了。
因为天子的言外之意，那就是这么先进的制度，还是需要依靠一个公正的强人来维持。
也就是说齐国制度背后的本质还是庆氏，可是有朝一日庆氏衰落了呢？
就在石碏大夫想到这里的时候，天子正好继续说道，
“如果庆氏家族一旦衰落，继任的家族一定会像庆氏一样极力维持这个制度吗？庆氏建立的政治平衡就一定能保持平衡吗？各大家族的利益能够分配均匀吗？”
石碏大夫意识到，自己只顾着盯着纸面上的制度设计去看，并没有去结合各诸侯国的国情去推演。
因为齐国变革的成功，石碏大夫与天下不少知识分子一样，都归功到了齐国的制度变革上。
但是世人都忽略了庆氏做出的巨大贡献与牺牲。
庆氏如今在齐国商业，军事，政治上的影响力完全可以取代齐国国君，直接成为真正的齐国国君。
但是庆氏在拥有如此控制力的情况下，没有选择取代齐国国君，而是联合各大家族架空国君。
更重要的是庆氏还主动向各大家族分享权力与利益。
庆氏的主动分享，是齐国内部各方势力能够一团和气的主要原因。
这也是庆氏极力掩饰的地方，因为庆氏一直在鼓吹他们齐国的强大，是因为制度变革上的成功。
好像只要学习齐国进行民主化议会变革，就能立刻让不少诸侯国走上强大富裕的道路。
为‘制度论’本身就是一件非常盲目的事情。
周建国看着石碏大夫，然后询问道，
“如果现在将齐国的庆氏从齐国拿出来，你说齐国会发生什么？”
石碏大夫思索了片刻后，平静的说道，
“可能像我们卫国一样，陷入内斗与混乱。”
周建国点了点头。
其实这样的案例在未来世界已经发生无数次了。
民主化的国家不是被资本财团控制，就是陷入无休止的党争。
明朝时期，有皇帝震慑呢，愈演愈烈的党争还将国家拖入了内耗，最后亡国。
何况民主化的国家连个真正的监督机构都没有。
党争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一开始还是在施政方针上的辩论，看谁的政策更能获取民心，从而赢的民众的选票。
也就是说早期选举，大家还是比较文明的，比较理智的，比较讲规矩的。
但是后来愈演愈烈的党争已经没有人关注施政方针，没有人关注老百姓的诉求。
后来就变成了党同伐异，只要不是他们一派的，哪怕是在做利国利民的事，也要无休止的打压。
只要是自己一派的，无论做了什么恶事都无底线的包庇袒护。
施政方针的辩论已经完全抛到脑后，竞选过程就是相互挖黑料，爆丑闻，使阴招。
最后连老百姓都不知道他们的施政理念到底是什么，因为天天新闻报道的都是对方的黑料。
谁能竞选得上，不依靠他的施政理念与政策，而是看谁黑料更少。
因为民众的思想也被资本家的媒体操纵了，最后选举就成了大型真人秀了。
西方选票民主化国家的后续发展就是，没有人在乎老百姓的死活，没有人在乎国家的方向，他们只有党派利益。
为了党派利益，可以牺牲任何。
我们民族在明朝就知道了党争的可怕与弊端，所以我们警惕党争。
但是西方却认为这是他们制度的优越性，他们获得了自由。
其实西方选举无论选谁，都不会有人真正代表老百姓，他们只是资本家的打工仔。
随后周建国不再举例子，只是逻辑推演，将齐国议会选举制度在未来的弊端一一推理出来。
听的石碏大夫那是目瞪口呆。
因为天子的推理中，逻辑自洽，而且也非常符合人性。
从他们卫国的现状就已经看出了天子推理中的一些苗头，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苗头的确会越来越无法控制。
天子在推理中还表明，将来会控制齐国的不会是议会，而是庆氏为首的财团。
无论议会选举谁做齐国的首相，都只是齐国庆氏为首的财团傀儡。
这套逻辑也是完美说服了石碏大夫。
随后石碏大夫惊讶的反问道，
“如此一来，我们不是应该遏制商业的发展吗？王上为何还要在郑都举行的学派辩论上为商贾在道德上松绑呢？”
其实财团的无底线，悄悄说明了我们老祖宗在士农工商排序中将商排在最后的原因。
商业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恰当的存在是可以提升国力的。
但是当商业财团控制了国家以后，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站在这个角度看，华夏历代王朝压制商贾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周建国看着石碏大夫点了点头说道，
“物极必反，商贾之事也符合这个规律。温火可以做饭，烈火可以成灾。细水可以灌溉，洪水同样至祸。因噎废食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商贾之事需要鼓励，但是也需要一个枷锁。商贾必须在权力之下，不能凌驾于权力之上。”
天子此言一出，石碏大夫也是恍然大悟。
因为商贾辩论的优点，石碏大夫也从辩论会上传出的消息听说了。
今日听到天子的这番论述更是振聋发聩。
其实让石碏大夫更加震惊的不仅仅是天子的观点，而是天子那深不可测的知识储备。
因为石碏大夫这些日子以这个时代的知识储备研究天子与齐国的变革内容时。
已经感觉非常吃力了，因为天子与齐国的变革都是非常先进的。
但是天子此时展现的视野与格局，原来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