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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里的气候变化太快，前几天还是阴寒湿冷，这两天就已是酷热难耐。风卷着黄沙呼呼的吹，在半空中打着旋，毒辣的太阳无遮无拦的照在身上，睁开眼睛总是能看到一块一块的白色光斑，让人头晕眼花。
自从那件事之后，小舟他们这辆笼车就彻底的被人遗弃了，虽然看守和警备大大加强，更派了一小队弓弩手在外面监视着，可是再也没有人来送过一点食物。
饥饿还可以忍耐，口渴却让人难以忍受，加上之前的两天，这群孩子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喝过一口水吃过一口东西了。他们已经累的连哀求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偶尔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小舟和李征，似乎也知道，他们之所以会落到这步田地，和他们两个是脱不了关系的。
李征脖子中箭，虽然只是擦伤，可是精神却不是很好。一直坐在角落里，大多数的时间都不说话。
小舟也是一样，她知道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任何冲动的举动都无疑于找死，既然那个管事的发了话说要留他们一命，那些人就不敢真的饿死他们。
只是时间问题。
她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
想要活命，就闭紧嘴巴，养足精神，等待时机。
“咔嚓！”
清脆的落锁声在一片死寂中如同荒原上的一把野火，昏昏欲睡的孩子顿时都来了精神，他们一窝蜂的簇拥过去，兴奋的叫出声。可是紧随其后，蘸了盐水的鞭子就毫不留情的轮过来，狠狠的抽打在那些孩子的背上，就像是在抽打一群流浪狗，没有半点人的尊严。
黄脸看守一条肩膀上绑着固定的木板，阴郁的眼睛在笼车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小舟和李征的身上。
“呸！”
他狠狠的吐了一口吐沫，搓了搓手，就在笼车里坐下来。
另外两名看守抬上来一只巨大的木桶，马车咯吱前行，声音那么吵，可是孩子们却能清晰的听到木桶里水声碰撞的清脆声响。
小舟听到无数人吞咽口水的声音，她蠕动着干裂的嘴唇，深深吸了口气，却并没有转过头去。
“哗！”
黄脸看守突然用碗舀了一碗水，唰的一下就扬了出去。
一时间，孩子们全都惊慌失措的抬起头来，张大了嘴去接半空中落下的水滴。看守蹲在笼车里，逗狗一样的看着他们，嘴角挂着一丝阴沉的笑。他身后的其他看守看到这些小孩张嘴接水的样子，都大笑起来，就连那些弩箭手，也围上来看热闹。
小舟坐在那里，身边挤满了抢水的孩子，那些水都是向她的方向泼来的，此刻这些人聚集在她的身边，将她推的东倒西歪。清水沿着她的头发流下来，蔓延过眉梢脸颊，湿润的感觉像是一朵诱人的罂粟，散发着令人心惊的诱惑。
她仍旧坐在那，一动不动，眼神很冷很冷，周围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可是却又近的似乎在心里炸开一样。
有人在争吵，有人在叫骂，孩子们互相推攘，用指甲和拳头去抢得一个喝水的好位置。
那小子说得对，这里没有人，只有高高在上的禽兽和低低在下的畜生。
一桶水很快就用光了，可是却没有人真正喝到了几口。有些年纪小力气小的孩子趴在地上，用舌头去舔潮湿的木板，那样子，和一只狗真的没什么分别。
又有护卫抬着木盆走了上来，掀开盖子，香味就像是爆发的山洪一样倾斜而出。
是肉的香气，还有面饼，混合在一起，就像是勾魂的叉子刺入了心肺。
看守将夹着肉的馍馍掰成一小半一小半，随意的抛起来，看着孩子们狗一样的争抢，不时的哈哈大笑。
时间似乎凝固了，屈辱的声音仍旧在耳边回荡。小舟一直背对着门口坐着，不去看眼前发生的一切。她的手指用力的抠着身下的木板，指尖插满了木刺，细小的血珠一星星的流出来，暗红色的一片。
“你！过来！”
黄脸看守突然指着小舟，声音冰冷的说道。
小舟没有动，那人面色一沉，一把就将手里的碗扔了过来。小舟灵敏的侧身，碗摔在车上，碎成很多半，尖细的碎片崩起来，有几片溅在小舟的手腕上，划下几道白痕。
小舟缓缓的抬起头来，她个子小小的，像是一个精致纤细的瓷娃娃，可是她的眼神只在那看守的脸上轻轻一扫，就好似一把刀子一样割在身上，那人浑身一愣，顿时有一股莫名的胆怯。
“你妈的！我叫你呢，聋了？”
看守愤怒的叫道。
唰的一声，外面两名大汉举起了弩箭，对准了小舟的心脏。时间像是一只乌龟，一点一点的缓慢爬行。所有的孩子都惊慌失措的盯着她，生怕她又惹出什么麻烦。心脏像是战鼓，一声一声的敲响，脉搏在突突的跳着，血管里的血沸腾的几乎要喷出来。愤怒，屈辱，疯狂的杀意，弥漫了她的整个眼球，手指几次收紧，又再缓缓放开。
我不能死。
她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我绝对不能死。
她缓缓的站起身，步伐僵硬的，走过去。
看守看着她，突然邪笑一笑，双眼掠过一丝阴寒，他拿着一个肉馍，吐了两口口水，然后放在脚下，使劲的碾了碾。
一块沾满了口水和灰尘的肉馍，放在了小舟的面前，连同那个男人，那么无耻的笑。
那一刻，黄脸的看守可以对天发誓，他真的看到了这个孩子眼底燃烧着的两团火焰，完全不像是一个孩子所能发出的眼光，那么阴沉，那么冰冷，就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恶鬼，只是一眼，就能让人坠入冰渊。
可是仅仅是那么一瞬间，她就笑颜如花的接过了肉馍，轻轻的吹了两下，然后放在嘴里，大口的吃起来。
她吃的那么香，那么干脆，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抗拒，就像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样，甚至还一边吃一边点头，好像是在赞叹这东西的美味一样。
很快，她吃饱了，抬起头对着看守一笑，很可爱的说道：“真香，你还有吗？”
“砰”的一声，笼车的大门被人大力的甩上，小舟被踢了一脚，正中胸口，很疼。
她慢慢爬起来，坐在角落。一张小脸苍白的，却看不出半分沮丧和软弱。
“我还以为你会和他拼了。”
小舟没有抬头，只是淡淡的说道：“我还不想死。”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抢着喝水？”
“你以为我若是和他们一样去抢着喝水，他能给我这救命的肉馍？”
小舟冷冷的挑了挑眉：“他这样疯狗一样的洒下来，我会喝不到？”
李征嘴角一牵，笑道：“真是个狡猾的小狐狸。”
“那你为什么不抢水喝？”
李征仍旧是那副表情，他静静的仰起头来，望着外面的茫茫夜空，过了很久，才缓缓说道：“因为马上就要下雨了。”
果然，当天晚上，一场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沙漠上很少下雨，可是一旦下起来，那就是暴雨。纵然时间不长，也足以让队伍的脚步暂时停下来。
行走了一个多月，疾病大雪严寒都没能停下这只队伍前进的脚步，终于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让所有人得到了暂时的喘息之机。
这真是一次难得的休息机会，所以不管是人还是马，全都抓紧时间进入了昏睡的状态。
只除了一部分站岗的看守。
夜，又黑又沉，雨水滂沱，一片嘈杂。
一只嫩白的小手从笼车的缝隙间伸了出去，突然，快捷的捂住看守大汉的嘴，还没待他挣扎反抗，一只尖锐的木刺就狠狠的刺入了他的颈部大动脉！
噗噗两声闷响，气管被割断，鲜血喷涌，血沫从大汉的嘴里潺潺涌出。他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力的抽搐着，在雨声的掩护下，他就像是一颗被扔进海潮中的石子，激不起一点浪花。
尸体渐渐冷却，用碎布条绑住他的胳膊，让他斜靠在笼车上，仍旧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轻松的打开笼车上的锁，两个矮小但却灵活如鬼魅的身影就钻进了笼车的底座。
大雨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开始转小，越过漫过鼻梁的积水和在眼前爬过的沙蛇，他们终于无声无息的接近了粮草的营地。
偌大的营地只有两个哨兵走来走去，这样长途跋涉的劳累，虽然可以在车上得到休息，但是还是不如安安稳稳睡一觉来的舒服。此时此刻，这两个人的精神也已经萎靡到一定程度了。
小舟转过头看向李征，见他用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就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就在这时，一只巨大的沙鸥突然扑扇着翅膀飞过半空，发出尖锐的鸣叫。
就在两名守卫的注意力被吸引而去的一刹那，两道身影猛的从黑暗中冲出，小舟身躯一跃，双腿顿时有力的盘上了那人的腰，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捂住嘴，刀子从脖颈下顿时划过！
“唰”的一声闷响，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锋利的刀锋轻松的将他的脖子连骨头一起折断，只剩下一层皮下组织还在顽强的连着脑袋。
这一刻的小舟就像是一个机器，没有任何表情，她拽着那人的腿，将他拉到一辆马车底下，随意的扬了几脚沙子，转身就走。
李征一边甩着手上的血，一边走过来，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指着那两座篷车，眉梢一挑，颇有些挑衅的意味。
小舟轻轻一笑，看不出什么快意，只有一丝阴冷，在这个冰冷的夜晚，无声的荡漾起来。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在这个荒芜的、偏僻的、没有人烟的地方，他们大意的将自己定位为生杀予夺的操控者。却万万没有想到，那些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羔羊里，也藏有舔血挥刀的煞星。
死神的脚步缓缓临近，可惜，却没有人有幸欣赏这一幕。
无声的跳上供护卫休息的一座篷车，小舟像是一只暗夜里行走的猫，灵巧的，轻盈的，却又充满了神秘的攻击力。
这座车里睡着十个人，横七竖八，躺的十分杂乱，呼噜声震天响，几乎盖过了外面的雨声。
她轻巧的走过来，蹲在一人身前，然后低下头，眼神几乎没有任何波动。
捂嘴！封喉！
没有挣扎，没有叫喊，没有任何影响睡眠的不安信号。
只有腔子里的血大量的喷出，像是草丛里的蛇，发出嘶嘶的声响。
一个，两个，三个……
小舟轻柔的行走在这座不大的篷车里，一个一个的夺走这些人肮脏的贱命。
很多时候，杀人真的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就像是行走在自家的菜园子，随意的拔几颗萝卜一样简单。
鲜血顺着脖颈流下来，一点点的蜿蜒，透过车板，落在沙漠上，雨水流过来，将鲜血冲散，发出唰唰的声音。
从那座篷车里走出来之后，小舟站在大雨里很久，她仰着头，似乎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她一个人奔跑在茂密的丛林里，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美国骑兵刃，那把刀棒极了，刀身全长36厘米，刀把刻有纹花的防滑护木，锯齿长八厘米，可以轻轻松松的割断厚重的钢板。
雨水浇在她单薄的肩膀上，却没有一丝冰冷的感觉，她突然觉得，宋小舟和李猫儿已经久违了，如今重新回来，真的很亲切。
李征还没有出来，对于这个小孩，她有着一种异常的信任。
从逻辑上来看，这个世界上根本不会存在这么早熟的孩子，就算是自己的前世，也不能再他这个年纪拥有这样高明的身手和冷静的头脑。所以很多时候，小舟都在提醒自己，要小心这个小子搞砸了自己的计划。
可是从直觉上来说，她却又固执的觉得，这是一个绝对值得信任的人。
不是指他的人品，而是说他的能力。
小舟轻笑一声，觉得自己真是疯了，相信一个七八岁小孩的能力，还不如相信这世上还有至死不渝的爱情。
将偷来的匕首在裤腿上擦了擦，悄悄的摸上了李征之前上去的那辆马车。刚一进去，浓烈的血腥味就冲进了鼻子，小舟定睛一看，只见一片昏暗中，李征正静静地半蹲在前面。
越过一堆冰冷的尸体，她终于知道了是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兴趣。
“谢了。”
她以唇形无声的说道。
李征什么也不说，只是缓缓的退后一步。
躺在眼前的，赫然是那名脸色蜡黄的笼车看守。
小舟伸出手，突然捂住了那人的嘴，可是却没有动手割碎他的脖子。
这样血腥的环境中，他仍旧死猪一样的呼呼大睡，感觉到有人捂他的嘴，才迷迷糊糊的醒来。乍一看到小舟的脸，这个白痴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可是下一秒，他就惊慌的差点跳起来。
可是，他永远的失去了跳起来的机会了。
“噗”的一声，锋利的匕首先是精准的割断了他的气管，让他发不出声音来。然后，小舟举起手，慢慢的，慢慢的，在他的眼前，将刀子一点点的刺进了他的心脏。
看着他的眼神由愤怒到惊恐再到绝望，小舟的嘴角缓缓溢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她凑到他的鼻息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像是吸毒者一样做出陶醉的姿势，好似在吸食他的生命一样。
“我说过，我会杀了你的。”
女孩子的声音在耳边轻柔的响起。
“你看，我向来说话算数。”
他渐渐不动了，一双眼睛变得灰白。小舟利落的站起身来，转过头去看向站在一旁的李征，得意的抛了一个媚眼。
李征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说道：“该走了。”
骑着马走出好远，身后的队伍终于发出了骚动，看来已经有人发现了这场血案。
大雨已经停歇，李征和小舟站在一个高高的沙丘上，谁也没有要和对方同行的意思。
是的，他们都是这样的人。
狡诈，多疑，且心狠手辣。
他们都是一样，经历了太多的事，见过了太多的人，有着太过于离奇的经历。早已将一颗心磨练成了铁杵，不可能轻易对什么人宽大的接纳。
并且，追兵马上就来，一个人，总比两个人容易隐藏。
毕竟，就算对方很出色，说到底仍旧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崽子。
是的，他们的确都在这样想。
于是……
“嗨，合作愉快！”
小舟淡淡的笑，李征看了她一眼，说道：“小心别再被人抓住了。”
“哼，要不是你，我会阴沟里翻船？你还是当心你自己吧。”
“放心，你死了我也不会死。”
话音刚落，远处顿时传来一阵战马的嘶鸣声。看来，那些人已经追来了。
小舟拉了一下马缰，大声说道：“你若是有命能逃出这片沙漠，到草原边上的红胡林子来找我，我等你两天。”
李征轻轻扬眉，说道：“好，那我也等你两天，你若是有命来，我送你出草原。”
“大言不惭！”
小舟冷笑一声，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奔腾而去。
李征眯起眼睛，紧随其后，向着另外一条路，策马狂奔。
雨水迅速渗透进沙漠，月亮缓缓升起来，洒下一地银白色的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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