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7.喜相逢

目录:江山画| 作者:楼枯| 类别:其他类型

    天水城外积石山,本来晴好的天气,突然间风云突变,气温骤降,眼看着一场大风雪就来了。行路商旅躲入路边的一间泥墙酒店,店中的桌椅早已占满,没座位的只好坐在地上吃喝。

    顾青阳抖掉身上的尘土,大步走了进来,要了一壶酒、两块肉,捡了块砖坐在墙角的空地上。刚喝了一口酒,咬了一口肉,一个头戴斗笠的脖子上围着紫红围巾的人走了进来,手中握着一柄黑黢黢的铁剑。店中原有数十人喧闹正欢,见了这铁面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有人暗暗拿起随身兵器准备御敌。陇西之地,民风悍烈,这些行商之人,多半手上都有些功夫,其中不乏江湖上的好手,这个让他们如此惧怕的人究竟有何奇特之处呢?

    来人摘掉斗笠,除去围巾,露出一副玄铁面具。顾青阳暗忖道:“原来是他。”这几个月顾青阳重游江湖,得知关陇道上新近冒起一个不好惹的人物,此人面戴一副玄铁面具,使一柄粗陋的铁剑,武功深不可测,更兼有冲天的豪气,便是唐门这等江湖上公认不好惹的门派,他也照样单枪匹马地打上门去。

    没人知道他的姓名和来历,见过他的人送他一个绰号:“铁金刚”。

    铁面人径直走向正中一张桌子,桌上原本围着七个人,个个手持兵器,见他逼过来竟无人敢发一言,默默地让出了桌子。店主手忙脚乱地收拾了,战战兢兢地问:“大侠,用点什么?”铁面人故意压着嗓子道:“好酒好菜只管上。”

    小二端上一只烤羊,店主抱来一坛好酒,铁面人摆开两只大海碗,目视顾青阳道:“我请这位朋友喝一杯如何?”顾青阳道:“你我素不相识,喝什么酒?”铁面人道:“同时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朋友不喝,未免不够爽快。”顾青阳便不推辞,移坐一处,对饮三杯。铁面人大笑道:“痛快”

    顾青阳停杯问道:“传闻江湖上有位‘铁金刚’,打遍关陇无敌手。莫非就是阁下?”铁面人笑答:“正是在下。”此言一出,四下一片死寂。铁面人虎目环视,笑道:“你们怕我作甚?我又不会吃人。有名满天下的‘仁义剑’在,你们无须担忧?”众人闻听‘仁义剑’三字竟是面面相觑。

    顾青阳听他道出自己的名号,又惊又喜,又见一屋子人竟无人回应,一时颇为尴尬。铁面人大笑道:“一帮蠢材,连‘仁义剑’都不晓得,枉在江湖上混了。”众人敢怒不敢言。铁面人又道:“顾兄不必和这些人一般见识。”顾青阳道:“声名不过浮云,顾某早不理江湖事了。”铁面人道:“你虽不在江湖,江湖却仍留着你的名。‘仁义剑’千里护花的故事已传为江湖佳话。小弟不明白,神仙眷侣如今为何孤影一人呢?”

    顾青阳冷笑道:“阁下为何对顾某的事如此上心?可方便告知一二?”铁面人一声冷笑:“你想知道,就先胜了我手中的铁剑。”顾青阳点头道:“这很公平。”

    二人起身来到门外,众人尾随窥探,铁面人冷目一扫,吓得一干人纷纷缩头。铁面人道:“谁接得了我三招,只管过来看。”众皆面面相觑,终无人敢应声。顾青阳道:“兄台如何这般不近人情?”冲屋中叫道:“你们想看只管出来。”屋中无人敢应。铁面人冷笑道:“顾兄无须烦恼,你只要胜了我,他们自然会出来的。”

    说完铁面人闭目凝神,全身像是罩了一层薄雾。顾青阳暗吃一惊,这层薄雾俗称“云罩”,只有一等一的内家高手运功时才会出现,一时徒生感慨道:“看他年纪不过三十,竟能有如此修为的,数尽天下不过七八人而已。自己到底隐居太久了,耳目闭塞,竟对他的来历一毫不知。”顾青阳心生感慨时,铁面人已缓缓地抽出了铁剑,起手这一招竟是十分友善,正是紫阳剑法第一式:拜山门。

    顾青阳心里猛然一震:“原来是他”拔剑在手使出洪湖剑法第一招“白鹭晒翅”,铁面人叫了声好,挺剑只取顾青阳前心,顾青阳侧身一让,反手就是洪湖派“十二式追风剑”,铁面人嘿嘿一笑,剑法忽变,使的是洪湖派“菱湖十三剑”,十二式犀利轻捷,十三剑凝重沉稳,正是针锋相对。

    斗了一百回合,胜负不分。铁面人道:“算了,算平局吧。”顾青阳不答,剑法变成天山派玉女剑,铁面人又改使紫阳剑法。再战一百合,仍不分胜负。铁面人剑法突变得险恶起来,貌似紫阳剑法却处处突显诡诈,正逆之间独成章法,极难对付,好在顾青阳剑法已到了招外无招的地步,随意变化,步步克制着铁面人的剑招。又战一百合,铁面人自行撤剑道:“顾兄,你非要胜我吗?”说话的声音跟先前判若两人。

    顾青阳冷笑道:“李少冲,我猜就是你。”铁面人也笑:“你若认不出我来,这许多年的朋友真算白交了。”二人携手大笑,回店再饮,店中客人早跑的一干二净,店主正唉声叹气,见二人回来忙又赔上笑脸。少冲给了他一锭银子,说道:“店我包了,酒菜只管上来,侍候的好,还有打赏。”店主大喜,重整酒菜,再烫美酒,二人盘腿对做,开怀畅饮。几碗酒下肚,二人的话都多了起来。

    少冲道:“江湖传言,顾青阳弃江山不要,与意中人双宿双飞,怎么还一个人在外游荡?”顾青阳苦笑不迭,自饮一杯,说道:“女人心,海底针。我自今也没弄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唉,不说这些,不说这些。”

    顾青阳问少冲与自己对阵时为何剑不出鞘,少冲笑言是他的剑太丑,不敢拿出来现眼眼。青阳索剑来看,长三尺三,宽一指,通体为黑紫色,触之冰寒,入手极沉。

    顾青阳沉吟道:“弟虽眼拙看不出是何来历,却一定是把旷世名剑,只是形貌太过粗陋,为何不请铸剑师好好雕饰一下。”少冲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火精。在深潭里浸泡太久,表层生了一层铁锈。相貌虽不中看,用来却极是顺手。”转首遥望远处黑黢黢的土山,说道:“荒冢野草间埋葬了多少英雄?图那虚名作甚。”听得顾青阳连连点头。

    这时,一个身着紫红斗篷,头戴斗笠的少年敲开了店门,斗笠压的很低,看不清面容。店主赔笑道:“对不住客官,店给人包啦,恕不能接待……”少冲喊道:“不打紧,请他进来,所有用费记我账上。”店主大喜,忙去添置杯盘。

    酒菜上齐,那少年只顾自己吃喝,连个谢字也没有。少冲也不介意,仍和青阳闲聊,因问道:“顾兄今后作何打算?与白姑娘就这么算啦?”顾青阳道:“你我今晚只喝酒叙旧,不提她。”少冲微微一笑,道:“恕我直言,白姑娘品貌武功,俱是当世一流,顾兄当好好珍惜才是。说句不当说的话,如今她恰逢家变,正是需要有人安慰的时候,因为一件小事躲着不见面,是顾兄你小气了。”

    顾青阳道:“我岂不知这个道理,只是如今,你让我如何开得口。”连饮三杯,面颊通红,神情萎顿。少冲笑道:“顾兄的心意我算明白了,你心里还是深爱她的,只是话到嘴边难开口。虽是多年兄弟,我也要说你几句,男子汉大丈夫死且不惧,何以为几句话难成这样?你不说难道还要等着她来说,可见情分还是不到十分。”顾青阳听了一味苦笑,只顾喝酒,涨的面红耳赤,举止失措。

    这间,有快马呼啸而至,一个粗豪的嗓音吼道:“王保,你娘的死哪去了?”店主闻声脸色骤变,哀告少冲道:“地主煞星,暗门惹不起。您大人大量,周全小的,今晚的酒菜全当奉送。”少冲黑脸不答,顾青阳劝道:“小本生意不易,得行方便且方便吧。”又对店主说道:“不打紧,你自去招呼他。”店主千恩万谢迎出门去。

    来者是个刀疤脸袍,马靴,一指宽的腰带上悬着弯刀,挂着套索,进屋来将阴狠的目光环扫一圈后,径直走向迎门而坐的少年,把马鞭往桌上一丢,嘿嘿笑道:“我说左眼皮子为何老跳?出门遇贵人啊丫头,哥好好伺候你一晚如何?”

    顾青阳闻言勃然大怒,将桌子一拍,喝道:“滚出去”那汉吃了一惊,待看清是两个文雅青年,胆子又壮了起来,弯腰操起一张条凳直愣愣地望定青阳走去。店主正要解劝时,忽听“啪”地一声拍案响,戴斗笠的少年抬起头,目中射出一道寒眸,也不知他使了何等手段,刀疤脸的身躯竟腾空而起狠狠地撞向土墙,轰然一响,人就跌在了墙外,挣扎不动,伏地大口大口地吐血。

    那少年余怒未消,后脚又跟了出去,顾青阳跃到墙外,赔笑道:“这厮虽粗野无状,然罪不至死,看我颜面,饶他一条性命吧。”那刀疤脸已知厉害,虽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眸中却溢满悔恨的泪水。

    少年冷笑道:“你的脸值几个钱?”顾青阳仍陪笑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看在李兄的面子上吧。”那少年再不发一言,拢紧斗篷冒雪而去。

    少冲催促道:“顾兄还等什么?”顾青阳恍然醒悟,翻身上马急匆匆地追了去。

    少冲目送二人走远,回身对躺在地上的刀疤脸道:“今天你立了大功,我会让张羽锐奖励你的。”刀疤脸至此方才吐了口气,一时支撑不阻死过去。

    金菱儿是快活林富商金伯侧室庶出之女,自幼丧母,长于佣奴之手。金伯阳以贩卖私盐起家,向来与马千里亲近,马千里败亡前金伯阳携宠妾嫡子投秦州避难,走前严守口风,虽庶出子女亦不知情。李少冲得金菱儿后,一度想明媒正娶奉为正室,虽遭杨清严词斥责不敢妄为,宠爱却日甚一日,人前人后总以正室相待。

    少冲爱吃烤肉,尤喜烤的半生不熟就吃,金菱儿却厌恶生肉。一日少冲与众人猎得一头肥羊,烤吃后回屋,金菱儿厌恶膻味拒不肯纳。少冲陪笑道:“我这总舵主总要跟他们打成一片嘛。”金菱儿听了更恼,道:“打成一片就要学禽兽所为?哪日他们要你杀我烤了吃,你也愿意吗?”少冲道:“这是两码事嘛。”

    金菱儿梗着脖子说就是一回事,说完就抹眼泪,拍桌子踢椅子。李少冲烦躁起来,甩袖往外走。金菱儿抓起书本砸过来,赌气说:“你有种一辈子别来。”少冲回身冷笑道:“小姑娘,这可是你自找的。”扣住她手腕压她在床上,金菱儿就蹬腿抗拒,又骂他嘴臭不让亲,撩的少冲索然寡味,丢开手,摔门而去。

    过了两日,少冲气消,倒生出几分想念,又想不能纵了她遂忍住不见。这日正午,厨娘让人抬来一副硕大的银盘放在书桌上,笑道:“现打的一头肥羊,请总舵主享用。”说完招呼着人一起退了出去。少冲心生疑窦,围着银盘转了一圈,把盖子揭开,不禁哑然失笑:金菱儿裸地蜷在盘中,左手拿刀,右手端醋,嘟着嘴说:“烤的半生不熟,不知可合你胃口。”少冲哈哈大笑,满怀满抱地搂了过来。

    二年开春,李少冲接到顾青阳的亲笔书信,随信夹带他与东方无瑕成亲的喜柬。少冲安顿妥当,便携金菱儿往天山山赞礼。

    四月末天山山的积血始融化,一路上涓涓细流会成小溪,流成江河,无边无际的碧草野花映着天边的彦,若不是偶尔遇到牧人真疑是到了仙境。金菱儿从未见过如此美景,在草地上欢呼跳跃,追风捕蝶,喜不自胜。

    忽然一个骑马少年,一路狂奔过来,在鲜花绿草地上踏出一道伤痕。金菱儿怒瞪双目,叉着腰指着少冲喝道:“停下快停下”那少年正放马疾驰,忽听有人叫喊,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美艳少妇对自己怒目而视,忙勒住马问道:“夫人是叫我吗?”金菱儿嗔怒道:“不叫你叫谁?快给我滚下来”少年被她一喝急忙下马,也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垂手站立马前一动不敢动。

    少冲喝道:“菱儿,不许无礼。荒山野地,无主的野草,你凭什么管啊。”金菱儿娇嗔道:“不行,不行,就不让臭马踩。”少冲扑哧一笑道:“你不让马踩,难道要人家扛着马走路吗?”金菱儿满腹委屈,大哭道:“你不帮人家,还笑话我。”挥动粉拳打过来,少冲招架不住,连忙告饶。

    那少年想了片刻,搔搔头为难道:“马是个畜生,你不要它乱踩,岂不是比登天还难?”金菱儿被他逗得扑哧一笑,道:“你把马放了,这里山好草好,它一定喜欢。”少年点点头,松开了缰绳,摘下马鞍,拍拍马头道:“老伙计,咱们从此别过了。”那马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径直自己走了。

    金菱儿冲着马大喊道:“你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千万不要去找狼做朋友啊”二人听了都笑。

    少冲抱拳致歉道:“内子太顽皮,害得兄台丢了良驹。”那少年忙回礼道:“本来我也不该带它来的,这样也好,也算给它找了个好归宿。”金菱儿道:“你这个人还不错,知错就能改。你是不是也去参加顾大侠和白姐姐的婚礼?”少年道:“正是,两位也是吗?”金菱儿道:“当然啦,这杳无人烟的地方,没事谁会到这儿来?真是没脑筋”少冲喝道:“菱儿不要胡说。”金菱儿撇撇嘴道:“人家说的有道理嘛。”说完红着眼睛就要哭。

    少冲歉意道:“内子被我宠坏了,兄台不要见笑。在下洪湖李少冲,兄台怎么称呼?”少年道:“大理钟白山。”少冲道:“既然道路相同,结伴而行如何?”钟白山道:“求之不得。”三人结伴而行,钟白山对天山山的道路十分熟悉,有他做向导,少冲二人倒是少走了许多冤枉路。一路上钟白山指引二人观看天山各处美景,乐得金菱儿十分欢喜,不过两天就极熟了。

    这一日,钟白山指着前面的一座矮山道:“翻过这道山就到天目湖了。曲池山庄就在湖的东北角。”金菱儿大喜,欢呼雀跃,在前面开路。少冲与钟白山肩并肩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少冲见他脚上功夫甚是了得,有意跟他比试一番,一把抓起金菱儿手臂,脚下微微加劲,将钟白山落下一截,钟白山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

    从山脚到山顶有三四里地,二人几乎同时到达,竟是斗个旗鼓相当少冲笑道:“钟兄真是好脚力。”钟白山道:“李兄才是真高手,带着夫人仍能健步如飞。”金菱儿茫然问道:“你们说什么?呀好漂亮的湖水。”少冲向下一看,但见朝北的一面山坡地势平缓,绿草茵茵,山脚下一汪湖水,蓝的令人心醉。金菱儿拉着少冲的手臂使劲地摇,一边大喊:“我知道为什么叫天目湖,你看你看多像一只眼睛啊,哪儿是眼角,那片树林是睫毛,还有那个小岛就像眼珠一样,太美了,太美啦,简直是人间仙境啊”

    钟白山笑道:“李夫人真是冰雪聪明,这湖相传是王母娘娘的一滴眼泪变化而成的,因它形似人的眼睛所以取名天目。这里方圆数百里的湖都是咸水,惟有天目湖的水是可喝的。”

    “不对,不对。”金菱儿打断钟白山的话,“这眼睛多美,她就像一个多愁善感的美丽女孩为自己心爱的情郎滴的眼泪。”金菱儿说完又问少冲:“你说是不是?”少冲刮了一下金菱儿的鼻子,笑道:“天下的事哪有你不知道的?哪有你会讲错的。”金菱儿明知他是嘲弄自己,却毫不在意,搂着少冲的手臂把头埋在臂弯里,心满意足地笑了。钟白山见状忙侧过脸去。

    众人下到山脚,沿湖是大片的草地,此时群花盛开,彩蝶飞舞,好一派繁忙景象。金菱儿在草丛中追逐一阵蝴蝶,又用手拨起清凉的湖水洒在脸上,最后采了两束野花给了少冲一束又给了钟白山一束,少冲暗暗捏了一把金菱儿道:“为何也给他一束?”金菱儿道:“我看你们很谈得来嘛,所以就……你不高兴我就要回来。”少冲板着脸不说话,金菱儿突然羞得满脸通红,把脸贴着少冲胸前,粉拳使劲捶打少冲,少冲哈哈大笑。一旁的钟白山极是尴尬,好在东边来的一群人给他解了围。

    来者是唐非池夫妇和白无瑕、顾青阳。众人见礼毕,唐非池笑道:“今日曲池山庄蓬荜生辉。总舵主夫妇拨冗而来,自是极为难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钟兄也亲自过来捧场,真是天上地下第一回啊。”钟白山脸一红,道:“姐姐嫁人,做弟弟的来送送也是人之常情?”白无瑕道:“不知道弟弟什么时候能娶妻?”钟白山脸又是一红道:“还早呢。”叶秀笑道:“这个妹妹就不用操心啦,以白山的人品武功,还怕没有佳人相伴吗?”众人大笑,钟白山的脸一红到底,却偷眼看了金菱儿一眼。

    曲池山庄建在湖西北角一块平地上,背靠一座石坡,庄中有八条泉水环绕穿流,庄园建造精巧,有风和苑林的风韵。金菱儿看的心驰神往,问叶秀:“此地山高路远,这么一座宅院,是怎么修起来的?”叶秀一时语塞,用眼去看唐非池。唐非池笑着解围道:“建造这座宅院前前后后用了上百年时间,所用材料都是肩挑手拎一点点凑齐的。此处冬暖夏凉,气候温和,天清水净,没有俗务打扰,是养生的好地方,妹子有空常来住住。”金菱自言自语道:“果真是神仙地界,真恨不得一辈子都住在这儿。”

    二日,顾青阳与白无瑕举行婚礼,来道贺的除了松古连清、介未休外只有少冲夫妇和钟白山。一切繁文缛节驹省去,顾青阳一身红衣牵着白无瑕缓步走到白鹿挂像前,敬了天地师友后,松古连清道:“请夫妻起誓”顾青阳握着白无瑕手,深情款款:“我顾青阳今日对天发誓:我娶白无瑕后,相亲相爱,甘苦与共,生生世世,永不相弃。”白无瑕道:“我嫁顾青阳为妻,生死不弃。”松古连清笑道:“誓毕。敬媒人。”二人取酒敬给少冲,少冲一饮而尽,哈哈大笑。二人又谢唐非池夫妇日夜操劳。

    松古连清道:“你们现在可以去洞房,也可以陪大伙喝一杯。”无瑕红了脸道:“还是他陪大家喝一杯,我有点不胜酒力,告辞了。”转身时暗暗地给顾青阳递了一个眼色。

    顾青阳各敬三杯,脸色微红。介未休道:“一刻值千金,我们不耽误顾兄弟好事了。”共敬顾青阳一杯。

    金菱儿悄悄问少冲:“那位伴娘是谁?生的好美。”少冲道:“有吗?我倒没看见?”金菱儿暗地里掐了少冲一把,讥讽道:“你还没有,眼珠子都掉下来了。”少冲微笑不语,伴娘是唐非池之女唐菲,七八年前在徽州就见过,弹指一挥,唐菲如破茧而出的花蝴蝶,花容月貌,几可与白无瑕比肩。

    当年在徽州,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少冲却已看出她对顾青阳的懵懂爱意。可惜造化弄人,顾青阳终究还是娶了白无瑕。想来世间情缘早已注定,人力岂可违之?

    酒席迟迟不散,金菱儿熬不住,一时哈欠连天,叶秀便领着她先去睡了。

    二日拂晓时,少冲正睡的香甜,忽觉金菱儿摸摸索索在解自己腰带,起先还不在意,不想那物瞬间被她招惹起来,如同含着一团火,不吐不快,便翻身与她了一番。隐然觉得金菱儿像换了一个人,百种风情,万般娇媚。少冲喜不自胜,抖擞精神与她做成一团。事后,少冲问她:“昨夜谁给你开了窍?”

    金菱儿咬着嘴唇吃吃地笑:“原来男女之间有这么美妙的事。唉,先前真是白活了。”又说:“你说唐夫人那般稳重的人,也会精通这些事,我先前以为她这样身份的人,根本就不让男人碰呢。”

    少冲心里暗想怨不得西隐一脉日渐衰落,他们把心思都花在这上面了。

    金菱儿却仍自言自语:“他们有人爱下棋,有人爱喝酒,有人爱炼长生药,就是没人钻研当官发财,他们一个个都像圣人一样……”少冲心里咯噔一惊,侧过身来问金菱儿:“你喜欢这儿吗?”金菱儿正要回答,忽然像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就嘻嘻一笑,钻进少冲怀里,用额头磨蹭着少冲的下巴,柔声说道:“我只和你在一起。”

    少冲望着那辣的眼神,心潮涌动,把她放在身下又缠绵了一阵。风轻云淡。金菱儿推开他的手,悄悄下了床,少冲望着她白花花的身体,懒洋洋地问她去哪。金菱儿一边穿衣,一边答:“我去看菲儿养的布吉。她是一只白天鹅。”金菱儿匆匆忙忙系上腰带就跑了出去。

    未几,少冲为一阵脚步声惊醒。来者是顾青阳,低眉咬唇,神情略显慌乱。少冲立即猜到是金菱儿出了事,忙随他穿堂过廊来到山庄后园依石壁修筑的一座精巧的阁楼前,阁楼门户洞开,不时有热烘烘、云雾一样的蒸汽散出。阁楼里有一眼热泉,泉水常年温热,常泡其中可活血润肤,对修炼内功亦有助益。

    一个时辰前,金菱儿、钟白山同乘一条小船,往天目湖心的小岛,去看唐菲养的一群天鹅,船到湖心因钟白山一句玩笑话,二人发生争执,金菱儿因此落水。天目湖深不可测,湖水源自四周冰山融雪,虽盛夏仍冰寒刺骨。

    少冲惊疑道:“她不会武功,寒毒攻心,绝无生还之理。”唐非池叹道:“万幸,白山兄用真气护住了尊夫人的心脉。不然,唐某真百思难辞其咎。”少冲略微放心,耐着性子等候。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叶秀和无瑕搀扶着脸色苍白的余姥姥走了出来。

    少冲上前拜道:“大恩不言谢。容当后报。”余姥姥惨然一笑:“今日之事罪在天山。你不追究,已是宽宏大量。怎敢再求报答?”顾青阳问无瑕:“钟兄和菲儿呢?”无瑕道:“菲儿正守着菱儿,白山用功过度,正在歇息。总舵主可以进去看看夫人了。”

    少冲疾步走进阁楼,绕过一道屏风,穿过一条狭窄的甬道,眼前是座石厅,四角开着四眼天窗,地河在厅中曲折而成一个“几”字,温热的泉水汩汩涌淌。金菱儿平躺在一块绿玉床上,睡的安详,唐菲守在一旁。钟白山坐在地上,低着头,双臂松垮垮地垂着,已然是精疲力竭。

    见到少冲,唐菲满面羞容,低头说道:“我该亲自陪菱儿姐的。”见少冲盯着钟白山,忙又道:“多亏了钟二叔救助及时。否则……”后半句话她吞了回去,因为钟白山已黑着脸站在了一旁,赌气似地说道:“若菱儿姑娘有事,我必以死谢罪。”

    当晚,金菱儿醒来,少冲问起落水原因,金菱儿答:“我见湖水又清又凉,就用手去抚,身子一斜就落了湖……”少冲闻言微微一笑,没有深究。

    金菱儿养病时,钟白山每日前往探视,风雨无阻,又每日拉着唐菲陪她四处散心。终被撺掇着与他拜了兄妹。

    六月,众人别过顾青阳夫妇。行至山下,金菱儿与钟白山四目相对都有些依依不舍的意思,眼望着钟白山离去了,禁不住簌簌落泪,少冲见钟白山也是三步一回头,心中已经有些恼恨,讥讽道:“当真是兄妹情深啊。”金菱儿听出少冲话中酸意,遂挎起少冲的臂膀笑道:“身为大英雄,如何这般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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