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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鸣殿是皇帝寝宫乾和宫内的一个较为僻静的宫殿,建设与布局与其他的大同小异,唯一特殊的是,殿前围了一个小园,里头栽种了各种各样的菊花,除此外,再没有别的草木。
院中鹅卵石的小道于菊花丛中交错盘绕,山石奇巧,金灿灿的菊花里,巧妙地布置着古朴的木制桌椅,倒别显另一番风味来。
皇帝还要更衣什么的,没那么快过来,引路的太监让明钰侯在园子里,便匆忙前去通报,探情况。
明钰一面为温柔酷似楚慕的长相而心浮气躁,一面又暗自担心揣测着轩辕澈私下宣召自己的目的和用意。竟也无心去欣赏园中的景致,只鼻尖淡淡地一股菊香,沁入肺腑,让人的心里稍微安定。
正兀自沉思,忽而听得一个清亮的童音:“你就是奸相明钰?!”语气竟是说不出的高傲。
明钰心头突地一跳,左右一顾,只见一颗小脑袋自左边一块高大的奇石后边探出,艳丽的眉目,殷红的小嘴,头上簪着一顶紫金冠,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瞪得大大地瞅着她,倒显得十分靡丽可爱。
嗯,这模样倒几分熟悉。明钰盯着那缓缓走出来的孩童,暗暗寻思着,猜测他的身份。
孩童约摸四五岁的模样,身穿浅紫团龙锦袍,腰围白玉带,脚上蹬着白色的云纹靴,尊贵而明艳。
他应该就是前不久才册封的太子轩辕袂,贵妃李氏所生的孩子,也是轩辕澈目前唯一的一个儿子。
轩辕袂见她目不转睛地打量自己,并没有回答他的话,以为是轻视自己,不由地几步上前,不悦地皱眉,提高了声音:“本太子问你,你是不是奸相明钰,怎么不回答?”
明钰略微一怔,心中隐约生出一丝不舒服来。小小年纪竟然如此地高傲跋扈,日后不定会怎样呢。
淡淡地一笑,明钰微低下头,俯视他毫不客气地道:“正是明钰,却不知太子口中的‘奸相’是谁?”
轩辕袂一甩衣袖,不满地哼了一声,道:“谁不知明钰是个大奸臣。惑乱君王,残害忠良!”
明钰微笑着摇摇头,到底还是个孩子,只是跋扈了些,却还没甚心机,如此口不择言。只是,他口中的“惑乱君王,残害忠良”又是怎么一回事?
明钰身为丞相,手握大权,生杀予夺,杀人是难免,那惑乱君王又是从何说起?
思及此,明钰眼珠轻转,慢慢地蹲下身来,与之平视,好笑地问:“何谓惑乱君王?嗯,谁跟你说的?”
对着她笑得温柔的脸,感觉到她有些香甜的气息拂在自己的脸上,竟让轩辕袂心里莫名感到一丝欢喜,不由地后退了一步,脸上微红。噘了噘嘴:“不管谁说,反正你就是勾引了父皇……”
呃,明钰错愕:勾引?看着他涨红的小脸,蓦然笑出声来。到底是谁教的,莫非是贵妃李氏?还是别有用心地人的流言?又或者,果然……
明钰不敢想象下去,只好笑地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蛋,滑嫩细腻的手感,让她心情大好。
轩辕袂欲挣脱她的魔掌,却被她牢牢地捏住了肩膀,脸上涨得更红了,扭着身子,嘴里嚷嚷道:“放开本太子……放开我。”
明钰依言放开他,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喜欢这个漂亮纯真的孩子。想了想,又拉过他柔软的小手,微笑着用认真地语气道:“何谓勾引,何谓奸臣,你懂么?
轩辕袂扭着身子,红着脸,水汪汪的大眼瞪着她,却莫名的不想挣扎,任她牵着自己。模模糊糊地想,母妃的手是不是也这样柔软温暖呢?她为什么不像奸相这样牵自己的手?用这样温柔的语气与自己说话呢?
明钰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想法,见他不语,微笑着继续引导:“你说我是奸臣,残害忠良,可是我却都是听你父皇的旨意行事,代表的是你父皇,如此说来,不就是说你父皇也不是好人么?岂不是你父皇在做坏事?”
“那,那不一样。”轩辕袂吞吞吐吐地强辩,底气不足,不由自主地含起手指头来。
“怎么不一样?”明钰极力忍住笑意,这孩子怎么还咬手指头,天,是谁教的,竟还如此天真?皇宫不是都很黑暗地么?
轩辕袂答不出来,咬着手指头,一双漂亮的盈着水雾的大眼睛巴巴地盯着她,如小狗般无辜,全没有了方才嚣张的气焰。
这可是未来的皇帝啊,明钰心中暗叹,这个样子,在这相互倾轧,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内院,能平安地活下去么?
不由地想起前世里那可爱的小侄子,明钰心一软,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小脸蛋,牵着他坐到另一边的木凳子上,笑问:“微臣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讲故事?!轩辕袂眼睛一亮,又狠狠地吸了下手指,点点头。
明钰捏了捏他的小手,侧头想了下,道:“你是太子,日后是要当皇帝的。我便给你讲一个皇帝的故事吧。”
于是,明钰用浅显的语言给他讲了魏征劝谏唐太宗“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的故事。轩辕袂听得十分地认真,毕竟还没有人给他讲过故事,而明钰也曾经带过小孩,经常给孩子讲故事,练就了一副好口才和生动的表情动作,更学会怎样给故事添油加醋,再平淡的故事到她嘴里也变得精彩绝伦。
故事讲完了,看着犹沉浸在故事中的轩辕袂,明钰笑着摸摸他的发鬓,“如何,可听懂了?”
轩辕袂眼珠子转了转,竟朝她绽放了一个大大地笑容,认真地点头道:“嗯。”明钰以为他真的懂了,舒心地笑了笑,谁知道他却爆出一句让她哭笑不得的话:“我知道,意思是你到底是不是大奸臣,我要多问几个人才懂。”
呃,明钰满脸黑线,笑容僵硬。目光不经意一转,蓦然浑身一僵。
只见几步之外,一身浅紫便袍的轩辕澈笑意吟吟地看着自己,艳丽的脸庞,流动着迷人的温柔,那样神采光华,耀眼如同阳光。他来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轩辕袂觉察到异样,疑惑地扭头,见是他,霎时变了神色,忙自凳子上跳下来,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叩头行礼。倒是明钰,慢了几拍,才反应过来,忙地起来行礼。
轩辕澈伸手将儿子扶了起来,满面笑容地道:“快去上学,别让太傅久等。”
轩辕袂有些受宠若惊,要知道父皇平日里都是冷冷淡淡的,今日竟还亲手扶自己,虽疑惑却十分地高兴,告了声,扭头看了明钰一眼,这才跟着太监去博望轩上学去。
“不知皇上召见微臣,所为何事?”明钰见他笑意涔涔地看着自己,心里毛毛的,忙地开口打破沉默。那种气氛,太怪异了,尤其是方才又听了那小孩子的话。让人不由地想歪去。
“阿钰的身体可恢复了?”轩辕澈答非所问,然而,一声亲昵的“阿钰”让明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说话也不由地结巴了起来:“回皇、皇上,臣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不同于相府探视的流于表面,也不同于朝堂上淡漠的威严,此刻他的神情温柔,逆着明亮的天光,潋滟动人,明钰盯着他,不由地有些恍惚起来。
艳丽的眉眼笑得弯弯,轩辕澈忽而挽起她的手臂,明钰如触电般,浑身猛然地颤栗,惊愕地瞪大眼睛,下一刻已被轩辕澈拉到方才的木凳子上坐着。
明钰瞠目结舌,轩辕澈弯下腰,随手掐下一朵开得正盛的金色菊花,凑在鼻尖嗅着,朝她婉然一笑,艳光四射,明媚逼人,饶是冷静镇定的明钰也不由地呆了。
他若是女子,定然倾城倾国,是个祸水!
“阿钰何至于此?”轩辕澈微微笑:“想当初,你我在此园中也曾把臂同游,秉烛夜谈,甚至于同榻而眠。那时你我二人多快活,如今却渐渐地疏离了。”
明钰僵硬地微笑着,心里说不出的怪异滋味,尤其是听得那句“同榻而眠”,觉得很是暧昧。不由地又想起他儿子说的那句“勾引”“惑乱君王”,到底,是谁勾引谁、谁迷惑了谁,还不知道呢!
曾经的明钰果然与他这般亲密么?若如此,何至于对她起了杀意?思及此,明钰的心中微微凛然,混乱的思维霎时冷静了下来。外表艳丽的东西,通常都是带着剧毒的。轩辕澈演戏的功夫,太过精湛,她几乎要被他迷惑过去。
微微一笑,道:“皇上也说了,那是‘曾经’,如今你我君臣有别,所谓礼不可废,明钰若还轻狂不知收敛,岂非落人话柄,让皇上为难。”
闻言,轩辕澈目光轻微一漾,垂下眼睫,盯着手中金灿灿的菊花,颇为感慨地叹道:“是啊。如今,到底是不同了……”突然话锋一转:“当初只你一人扶持朕,如今又多了个温太傅……说起来,若非你替他挡了那致命的一刀,他还不知道会怎样呢?”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蓦然,他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明钰:“当初,阿钰为何会替他挡那一刀呢,朕至今都未明白。”
到底是问了,还如此地直接!明钰眸光一闪,在他灼灼目光下,渐渐地低下头,犹犹豫豫地道了句:“明钰一向敬慕温太傅,危急之下,才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身前。”此话半真半假,费人疑猜,皇上定然不会相信,明钰要的,却正是这样的效果!
轩辕澈会这样问,是不是,他也并非那么地信任温柔呢。如此,就让他们之间的嫌隙更大一点,这样也许她的日子会相对好过一点。权力,也许还能一点点地夺过来。当然,兵权除外。他费尽心机收回的兵权,定然是再不会轻易与人。
轩辕澈研判的目光在她面上转了许久,淡淡地道了句:“是么?”便再没有追问。
明钰默然。这时候越是沉默,越能引起他对温柔的怀疑。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生根发芽,渐渐成长,成为参天的大树,直至覆灭。
思及此,明钰却猛然大惊。拳头不由自主地捏了捏:什么时候,她竟也学会了这般算计了呢。难道,无意中她已经把自己当做明钰丞相,开始走上那满是荆棘与血腥的不可回头的权势纷争之路了?
心头一片冰冷,抬起头,却见轩辕澈满眼温柔的笑意:“听说阿钰府里新进了个绝色的男宠?”
啊?明钰一时怔住,什么跟什么。居然连人家后院私密的事情也要管么。还是这是变相的警告,自己的举动皆在他的掌控之中,别妄图暗中搞小动作?
心中惊疑不定,明钰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心想,要赶紧让紫瞳把怡红院的小白弄走。
“阿钰既喜欢,朕也给你挑几个吧,改日再送到府上。”轩辕澈笑意明艳,明钰却被彻底地震撼了。
皇帝要给她送男宠?不是送美人是男宠?!公开表示支持圈养男宠?!震惊过后,明钰正待拒绝,对上轩辕澈笑意艳艳的脸,心念骤转,却改而谢恩。
皇帝的目的,在于监视吧。她如拒绝,不正说明自己心中有鬼。罢了,反正紫瞳喜欢,也有办法对付,多送几个也无妨。
出了宫门,明钰背上一片冰凉,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与善于演戏和算计的皇帝周旋,实在是太惊险,太耗费气力了。
虚弱无力地登上马车,寂唯催马欲行,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温和的叫唤:“明相留步。”
是温柔!明钰的心口一痛,掀起车帘子,只见温柔在宫门处望来,笑意如水,月华般温润,别样揪心的痛直让她喘不过气来。她猛然放下车帘,声音有些拔高:“寂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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