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机关办事其实并不拖拉,效率也高,关键是要找对地方,找对人,这一点林静宜体会得尤其深刻,二个星期的奔波,从最早她连公安局大门都进不去,到信访办递上材料后的石沉大海,甚至到局长接待日,她彻夜排队领到了第一号,可最后,负责接待的某位副局长只敷衍她两分钟,便收下她的申诉材料,让她走了,事情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一大早,林静宜骑车又赶到了公安局,她站在门口,拎着一只黑色袋子耐心地等待着,早晨的凉风把她的鼻子和脸都吹得红红的,二个星期的奔波使她脸色显得有些憔悴,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学教师,一个弱女子,她没有任何社会关系,她只能和那些下岗老工人和告状无门的农民一样,守候在公安局或者其他政府部门门前寻找机会,她今天想等的是一个负责刑事案件的副局长,她已经打听到了,杨文强的案子就是这个副局长在管。
她想拦住副局长的车,把杨恒的申诉材料给他,除此之外,她再没有任何办法了,从清晨六点半钟一直等到上午九点钟,公安局早已经上班了,可她始终没有看见那个副局长的车,林静宜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只能下班时再来了,她推过车,准备回去了,她第四节还有课。
“姑娘!”忽然有人在喊她,林静宜回头,只见看门的老头在向她招手,她推着车上去问道:“大爷,找我有事吗?”
“姑娘,我看你已经跑了两个星期了,连我都有点不忍心了,我告诉你一个法子,或许对你有点帮助,不过你可别说是我讲的。”
“大爷,你快告诉我!我保证不会出去乱讲。”林静宜喜出望外,她都有点绝望了。
看门的老头指了指对面一个民警值班室道:“你去找对面的值班民警,就说有重大案情要检举揭发,一般民警就会给你联系专案组的人,以前就有人这样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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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林静宜终于成功了,市公安局负责杨文强案的专案组有两名警官接待了她,她把杨恒的营业执照和他与东桥批发市场的租赁证明,一起提供给了专案组负责接待她的警官,告诉他们,杨恒早在大半年以前便和杨文强没有任何关系了,他是无辜的,虽然这算不上什么重大案情,但专案组的警官还是收下了她的证明,并表示他们一定会秉公办理。
“看你真没用,跑了两个星期,其实事情就这么简单。”
一路上,林静宜轻轻的埋怨自己,但她的心里却十分高兴,毕竟第一步她终于走出去了,她赶回了学校,刚进办公室,小朱老师便举着电话笑道:“真巧,林老师,你的电话。”
这个小朱老师就是火车上有点好感的那个,不过她在进修时遇到了她的大学同学,也是个老师,大学时没谈恋爱,进修时却堕入了爱河,朱老师立刻把杨恒忘得干干净净,现在她已经准备考虑结婚了。
林静宜连忙上前接过电话,“喂!是我,林静宜。”
“静宜,是我,彩虹。”
“大姐,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我给你找了个律师,中午来见一面。”
林静宜其实已经找过几个律师事务所,听说是杨文强案,他们都不愿意接,不仅这是省厅督办的大案,更重要是马庄的后台太硬了,注定打不赢的,还损自己的名声。
林静宜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平静地问道:“你告诉他情况了吗?”
“说了,韩律师说,这不是什么大案子,她可以考虑。”
听对方说,不是什么大案子,林静宜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她连忙道:“好,我中午来,你告诉我在哪里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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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林静宜赶到了约好的咖啡店,只见林彩虹和另一名年轻的女子坐在一起,林彩虹连忙给她介绍道:“这位是我同事的妹妹韩律师。”
由于丈夫李博文的事情,林彩虹对杨恒也十分内疚,她也同样在想办法救杨恒,正好她一个商场同事的妹妹是个律师,便把她介绍给林静宜。
韩律师大约三十四五岁,薄施粉黛,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套裙,显得十分干练,她是挂靠在徐楚市天平律师事务所,入这一行已经七年了,有着丰富的律师经验。
林静宜没想到是个女律师,她连忙和她打了招呼,坐了下来,林彩虹商场还有事,便先走了。
韩律师见林静宜长得美丽、温婉,有一种说不出的优雅气质,和她姐姐大不一样,心中不由对她充满了好感,便微微一笑问道:“林小姐,我想冒昧地问一下,你能接受律师的方式吗?”
林静宜叹了口气道:“只要能把他救出来,用任何方式我都愿意。”
韩律师点了点头又道:“这件事彩虹是昨天傍晚告诉我的,当天晚上我就找一个公安局的朋友打听了一下,据说马庄的后台就是省里的,所以这个案子很严重,是省厅督办的大案,说实话,我只能尽量减轻他的罪行,把他无罪释放我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可问题是他们打死人和杨恒一点关系没有,杨恒在去年五月就离开了杨文强,他一直在批发市场做生意,我就不理解,为什么要把他给抓进去?”
这件事韩律师却不知道,她立刻有了兴趣,连忙追问道:“那有没有什么证据?”
“有!”
林静宜从包里取出了营业执照的副本和租赁证明的复印件,递给韩律师道:“上午我去了一趟公安局,把营业执照的正本和租赁证明的原件都给专案组了。”
“那他们有什么说法吗?”韩律师不露声色地问道。
“没有,他们只说秉公办事。”
“好!这件案子我接了,明天我会去拘留所和当事人再具体谈谈。”韩律师从包里取出一份律师协议,放在桌上道:“这份协议是关于我和你之间的委托协议,你如果是当事人的妻子最好,不是也没关系,我明天会让当事人补一份授权书给你,你在这里签个字就可以了。”
林静宜毫不犹豫地在韩律师指定的委托人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韩律师又笑道:“律师费我会按最优惠的算,而且如果案子没有进展,我分文不取。”
“这件案子我就拜托韩律师了,有什么情况请随时和我联系。”
两人又喝了点咖啡,林静宜结了帐,两人便离开了,当天下午,韩律师便从公安局要到了杨文强一案的案情详细报告。
晚上,林静宜站在窗前,坚毅的目光平静地凝视着停在楼下的那辆白色桑塔纳,经过两个星期的奔忙,她已经从最初的不知所措和屡屡碰壁的绝望中恢复了过来,她坚信杨恒是冤枉的,为了他能出狱,她决心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取,甚至她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丢掉自己的工作。
在她身后的桌上,放着一幅巨大的白布,上面只有两个斗大的黑字,“冤枉”,这是她排了一夜的队,却被接待副局长两分钟便打发后特地去买的,当时她已经绝望了,如果杨恒真被当做黑社会杀人犯入狱,那她就会拿着这一幅标语去市政府,甚至去省政府示威喊冤。
这是林静宜从来都没想过会走出的一步,她也从来没有胆量敢这样做,可是现在她不怕了,为了杨恒,她什么都不怕,她柔弱的肩膀将义无反顾地担起这份属于她的责任。
月光照在她的娇柔的身上,林静宜的目光如水,却又是那么一往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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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韩律师找到了杨恒,和他谈了一个小时,并得到了他给林静宜的授权书。
又过了两天,韩律师再一次打电话找到了林静宜,她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两人又约在了上次见面的地方,林静宜很快便赶来了,她坐下来便问道:“韩律师,你有什么消息告诉我?”
“林小姐,我可能要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韩律师苦笑了一声,一边调着咖啡,一边缓缓道:“昨天晚上我公安局的朋友打电话告诉我,你送去的资料在公安局内部引起了很大的争议,有的认为杨恒和此案无关,应该放掉,但也有人认为这是两个案子,杨恒固然和马庄案无关,但他参加过杨文强的黑社会团伙却是不争的事实,如果杨恒有罪,罪名可能就是落在后一项上。”
林静宜已经做好了一切最坏的打算,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如果杨恒有罪,他会判多久?”
“林小姐请放心,我查过杨恒的资料,他有过很辉煌的历史,而且他帮助上海市公安局破获了一个股票诈骗团伙,这些都会对他有利,按照我的经验,他参加涉黑团伙只有两个半月,属于不知情的初犯,而且这期间没有人命,我估计最多最多一年,而且说不定还会不起诉,拘押一年后直接放掉。”
“什么叫不起诉?”林静宜有些不明白。
“就是不会宣判他有罪,这对他的名声很重要,因为公安局内部有不同意见,首先马庄案和他无关了,然后就是公安局内部协调,他们会把握尺度,只要拘押超过半年,我估计就不会起诉了。”
韩律师说得还是有点含糊,其实她并没有对林静宜完全说实话,她的公安局朋友告诉她,公安局内部已经达成了一致,杨恒和马庄案虽然无关,但省里对此案施加的压力很大,如果他们现在把杨恒放了,又抓不到其他人犯,这样对省里可就不好交代了,所以暂时把杨恒拘押,等其他马庄案人犯都归案后再释放他,最多不超过一年。
林静宜确实不懂这些,她只关心杨恒能不能得到公平的待遇,什么时候能放出来,现在得到的确切消息是一年,她也轻轻地松了口气,这比她预想的黑社会杀人案要好很多,关键公安局已经采纳了她的证据,将杨恒从马庄杀人案中解脱出来,这是最重要的,一年时间转瞬即过,林静宜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她会每周都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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