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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矿区，玩黑火药最厉害的老师傅，人称&ldqo;牛五指&rdqo;。
这当然不是本名。为了配制黑火药帮忙开采矿石，这一辈子下来，&ldqo;牛五指&rdqo;只剩了五根指头，不规则的分布在两只手上。他带了三个徒弟，最少的一个带了四十年，最年轻的一个五十八岁了，到现在一个也没有出师。
因为师父和徒弟都觉得，他们的技术还没学到火候。
这一伙儿师徒四人，在若大的襄州矿区里，鼎鼎大名。因为每年他们配制的黑火药，能让矿区里的矿石产量横空增加几倍。上至矿长，下到普通矿友，没有人不对他们顶礼膜拜推崇倍至的‐‐看来唐人也多少意识到了&ldqo;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rdqo;的真遂。
于是，牛五指等人真的很牛，当然是指脾气。据说他们眼里除了火石、矿区这些东西，再放不进别的玩艺儿。什么矿长矿友就不必说了，就连襄阳县的县令等人，跟他们说话都得煞废一番心思‐‐
必须要大声吼叫，但又不能吼得凶。否则惹恼了牛五指脾气一上来，撂挑子不干了，整个襄阳县衙就要惨，朝廷分配的铁铜上贡任务，那就绝对交不出来了。
这些当然是随行的衙役告诉秦慕白的。牛五指的名号实在是太响，整个襄阳县里也几乎是妇孺皆知。时常还有妇人如此吓唬半夜哭闹的小孩儿‐‐&ldqo;再哭，再哭就让牛五指把的逮了去！&rdqo;
于是小孩儿就不哭了。百试百灵。
&ldqo;襄阳真是卧虎藏龙啊，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大人物！&rdqo;秦慕白听完了挺乐的，就算不配火药，也得见识一下这位可止小儿夜啼的&ldqo;英雄人物&rdqo;。
人见到了。
年近八旬，一个极为糟糕与邋遢的老头儿。身材瘦小，佝偻着背几乎比秦慕白矮了两个头。浑身上下每一丝皮肤都是漆黑的，稀拉拉的几根头发却是全白了，肯定是长时间没有清洗了，错乱的一绺绺一团团搅和在一起。牙齿豁了大半，鼻子也有一边歪了去朝天豁起，左手三个指像把鱼叉，右手二指像个天然的胜利&ldqo;V&rdqo;字手形，凑在一起刚好五个。
这不禁让秦慕白想起了《魔戒》里面那个形状可怖的怪兽，咕噜。
&ldqo;牛五指，这位是京城来的大官儿，现在襄州的大英雄，军府的都尉将军，亲自来找你啦！&rdqo;一名衙役对着牛五指的耳朵，大声的吼叫。
牛五指却是一脸的茫然，眨巴了几下干枯浑浊的眼睛，比衙役更大声的吼道：&ldqo;老夫不认得，别来烦我，我很忙！&rdqo;
众人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如此干瘦矮小的一个老头，吼声却比奔马还有气势，就如同平地惊雷。
&ldqo;牛五指，你别不识抬举！将军是有事情要找你帮忙！&rdqo;两名衙役开始对着他的耳朵大吼了，惹得他恼了，将左手鱼叉右手胜利分别在两名衙役脸上一叉‐‐
&ldqo;滚！‐‐不然炸平你家房子！&rdqo;
众人一起目瞪口呆，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ldqo;这老头儿，真彪悍，玩了一辈子黑火药，人玩得漆黑了，脾气如同火药。&rdqo;秦慕白不禁笑道，众衙役跟着一片大笑。
牛五指的耳朵虽是不好，但看到眼前一圈人的架式定然知道是在嘲笑他了，他也不多话，伸手到兜里一摸，拿出一管半尺长、手指粗的东西吼道：&ldqo;还不滚？老夫炸死你们！&rdqo;
&ldqo;哇！‐‐&rdqo;众衙役骇得大声惊叫，人群立刻退避开来。
秦慕白心里也寒了一寒，但是没有逃走。而是不急不忙的拿出一摞纸笺走到牛五指面前，摊开第一页，摆到他眼前给他看。
牛五指仰头瞟了秦慕白一眼，那眼神活像秦慕白就是他的杀父仇人。然后满是不屑的瞟了那纸张一眼，突然一怔，被吸引住了。
于是，他瞪大了眼睛，将脸移到纸张近前三厘米左右的地方，一行行一字字，十分仔细的看。到后来，他的神色变得极为兴奋，大吼道：&ldqo;哪来的？&rdqo;
吼得秦慕白的耳膜生疼，真想逃。不等他回答，牛五指将手上的东西随手一扔，鱼叉和胜利就要来抢秦慕白手中的东西。
好在眼疾手快，秦慕白手中的这一份&ldqo;炸药配方与炼制方法&rdqo;躲过了鱼叉与胜利的攻击。牛五指显然有些生气了，但是这一次居然没有发火，而是咽着唾沫抿着干瘪的嘴唇，叫道：&ldqo;把它给我！&rdqo;
&ldqo;凭什么？&rdqo;秦慕白笑道。
&ldqo;除了老夫，没人能配出这样的黑火雷！&rdqo;
&ldqo;这个配方，是不是很厉害？&rdqo;
牛五指强忍着怒气，很不甘心的点了一下头：&ldqo;是！&rdqo;
&ldqo;比你琢磨了一辈子的黑火雷还要厉害，是吧？&rdqo;秦慕白故意激他。
&ldqo;那要试了才知道！&rdqo;牛五指恼了，大吼道，&ldqo;快把它给我！我活不了多久了，时间矜贵得紧！&rdqo;
&ldqo;给你也行。&rdqo;秦慕白慢吞吞的将纸笺折好，却放进了怀中，还拍了拍胸脯，说道，&ldqo;但是，你得从此为我做事！&rdqo;
&ldqo;好！&rdqo;牛五指想都不想就答应了，&ldqo;只要按这方法配出来的黑火雷真的比我自己弄的厉害，我就不在这里干了，从此只给你一个人配药！&rdqo;
&ldqo;呜‐‐牛师傅，你可不能这样啊！&rdqo;几名管事的矿工远远听到了牛五指的吼叫，急得七窍生烟急忙跑过来。
&ldqo;拦住他们！&rdqo;秦慕白下令了，众衙役一拥而上，还拔了刀子，众矿管们只得畏而怯步，焦急的看着这一边，仿佛秦慕白要要带走的不是一个糟老头儿，而是即将陪他们进洞房的娇妻。
&ldqo;一言为定吗，牛五指？&rdqo;秦慕白对他笑道。
&ldqo;少废话，配方拿来！要能配出这样的黑火雷，我这辈子就没白活了！其他的，我都不管！我说话一定算话，不然让我下了地狱被阎王老儿用铁钩子钩舌头！&rdqo;
这对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儿来说，算是极为恶毒誓言了。
于是秦慕白点了点头，说道：&ldqo;带上你的徒儿与工具材料，跟我走。&rdqo;
&ldqo;好！我马上就去叫他们！&rdqo;牛五指大声应了下来，一转身，扒开人群像只兔子蹿进了草堆里，瞬间没了人影。没过一阵子，他带着三个白头发的老头儿出现在了秦慕白的眼前，拖着两辆堆积如山的骡子车儿，说道：&ldqo;走吧，准备好了！&rdqo;
&ldqo;你还挺爽快的。那就走吧！&rdqo;秦慕白大笑，带着一群人就要走。矿区里的人都傻了眼，就差跪到地上哭求了‐‐牛五指一走，这不是要活活累死他们么？敢情他们日夜赶工，也没有以前的进度了。
&ldqo;我会向刺史府言明情由，让府衙降低你们的任务的，放心好了，绝不为难你们。&rdqo;秦慕白扔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矿区里的人，总算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安下了心来。
&ldqo;哎，这做大官的，就是牛啊！随口一句话，就能让咱们在生死之间换一次个儿！&rdqo;
秦慕白着人在郊外荒僻的地方租了个农家院子，当作是牛五指等人的&ldqo;科研所&rdqo;。该准备的工具器材等物，牛五指都带齐了，两辆骡子车上装的东西还真是不少，卸下来堆满了整个院子。
&ldqo;当官的，差两个人给咱们老头子跑腿、做饭，洗衣服清茅厕，给些钱来买材料，其他的就不用你管了。&rdqo;牛五指牛气轰轰的道，&ldqo;十天之内，给你新火药！&rdqo;
&ldqo;要十天？&rdqo;秦慕白拧了一下眉头。
&ldqo;有本事你去请别人！一年也琢磨不出来！&rdqo;牛五指气呼呼的吼叫道。
&ldqo;行，十天就十天。好吃好喝钱管足用，你们只管努力配药。&rdqo;秦慕白笑了一笑，&ldqo;要不要女人？&rdqo;
&ldqo;滚‐‐！！&rdqo;
秦慕白留下了两名衙役伺候这些老头儿，回到刺史府。再暗派了几名府里的心腹军士们，去暗中保护与盯梢。这新火药的配方，在这个时代无异于是&ldqo;大杀器&rdqo;，要是流落到了外面，就好比核武器失踪，肯定会造成恐慌与威胁的。
然后秦慕白回复李恪说，十日之后，再看情况决定二探西河槽。
&ldqo;最好是在两三个月之内，将那里的秘密发掘出来。&rdqo;李恪说道，&ldqo;因为这段时间，刚好可以到京城打个来回。到那时，可能就会有朝廷的使者到来，武媚娘与高阳，可能也会要到。我们惊动的人越少越好。&rdqo;
&ldqo;好，我知道了。那么，十日后再见。我先回军府，牛五指那边，你费点心派人盯着。&rdqo;秦慕白说道。
&ldqo;行。&rdqo;李恪表情凝重的答应了下来。
看来，他对西河漕里的秘密，十分看重。事关皇家，他的心神都空前的凝聚了起来，十分上心。
&ldqo;那我先走了。&rdqo;
&ldqo;别着急。&rdqo;李恪突然将他叫住，说道，&ldqo;有个人一直还留在我这里，你也不发个话说怎么处理，这不是让我为难么？&rdqo;
&ldqo;你是说，张同？&rdqo;秦慕白拧了一下眉头。
&ldqo;可不就是了。&rdqo;李恪轻叹了一声，&ldqo;这小子被我软禁在后院里，整天少吃少喝蹲在墙角也不吭声，再这么熬下去，没几天性命就要没了。虽说他当了一回内奸令人憎恨，但看到他那副模样，也挺可怜的。问他有什么要求，他只说，想见一回秦将军，说是见了你，他死也安心了。&rdqo;
秦慕白的心中隐隐抽痛了一下，脸上却是冷冷的：&ldqo;他还有脸见我？&rdqo;
&ldqo;算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去一趟又何妨？&rdqo;李恪说道，&ldqo;好歹他也跟了你这么久了，此前也曾有功劳苦劳。&rdqo;
&ldqo;你都开口替他求情了，那就见一下呗！&rdqo;
于是，秦慕白来到了后院仆役们住的院子里，负责看守的衙役打开了一间柴房。
房间里很凌乱，堆满了柴禾枯草，光线黯淡有些腥臭。张同一身脏乱形如乞丐，缩在墙角的草堆里，也不知是睡着还是死了，连秦慕白走到了跟前也没反应过来。
秦慕白轻轻踢了他一脚，张同浑身一弹，总算醒了过来。
&ldqo;这点警惕心都没有了，你还是百骑么？&rdqo;秦慕白冷冷道。
张同轮着眼珠子茫然的看着秦慕白，喃喃道：&ldqo;肯定是做梦，肯定是做梦！&rdqo;
&ldqo;梦个屁！&rdqo;秦慕白大喝，&ldqo;张同听令！&rdqo;
&ldqo;诺！&rdqo;张同如同一根弹簧瞬间弹了起来，站得标标直直。
&ldqo;滚回长安，回你的老家去！&rdqo;秦慕白厉斥道。
张同一怔，整副表情就僵住了。他张了张嘴巴，却不敢说话。
因为秦慕白没有开口，属下不敢胡乱说话。秦慕白便道：&ldqo;有屁就放。&rdqo;
&ldqo;将军，你&hllp;&hllp;你不杀我，不罚我了？&rdqo;
&ldqo;废话。让你滚，你就滚！&rdqo;
&ldqo;你&hllp;&hllp;你好歹打我一顿，骂我一顿啊！&rdqo;张同突然泪如雨下，哽咽道，&ldqo;属下求你了！你要么杀了我，要我狠狠揍我一顿，要我把我往死里骂啊！&rdqo;
秦慕白看着他，淡淡道：&ldqo;你罪不致死，我没必要杀你。要说打骂，你既然心里已经明白你错在哪里，我又何必再多此一举？&rdqo;
&ldqo;将军&hllp;&hllp;你这样，比杀了我，打我骂我更让我憋屈啊！&rdqo;张同的眼泪就这样往下流，&ldqo;我实在是&hllp;&hllp;没有想到！&rdqo;
&ldqo;少说废话了，你走吧！&rdqo;秦慕白冷冷道，&ldqo;从此忘了你是百骑，忘了认识我秦某人。百骑，也会忘记军队里曾有张同这个人。&rdqo;
说罢，秦慕白转身就走。
&ldqo;将军！！&hllp;&hllp;&rdqo;张同惨号一声扑通一起跪倒在地。
&ldqo;我求你了！‐‐你就杀了我吧！&rdqo;
&ldqo;我不会杀你的。&rdqo;秦慕白扔下这句，走了。
心中在说道，就如同，就算我的手脚生了令人厌恶毒疮，我也不会自废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