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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权万纪与殷扬带着王府的亲兵,押送韦嚣尘、杜成元一干人犯,前往长安,赵冲身为魁首,被严丝合缝的铁牢车关着,五花大绑戴着黑着罩,押在队伍中心。
一行人走出了襄阳城,秦慕白与薛仁贵在官道旁候着他们,说要见一下赵冲说几句话。
殷扬便叫停了队伍,亲自拉开了铁牢车的一扇窗口,都没有去掉赵冲的黑头罩,就让秦慕白对着里面说话。
&ldqo;赵冲,我很遗憾没有尽快破解那个秘密。&rdqo;秦慕白走到牢车边,对着窗口小声说道,&ldqo;不过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破解的。&rdqo;
&ldqo;我相信你。&rdqo;里面传出赵冲的声音,因为戴着头罩,声音响得有些含糊。
&ldqo;关于这个秘密,你再想一想,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的?&rdqo;秦慕白问道。
赵冲沉默了一阵,说道:&ldqo;好像没有了。不过有一件小事,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帮助。我祖父过世时,我与父亲清点他的遗物,发现他床底下有个暗格,里面放了一件陈年的铠甲。看那制式,不是普通货色。后来我参了军才知道,那是十三甲之首,明光甲,价值不菲,可不是一般的军校能穿起的。&rdqo;
&ldqo;你祖父居然有一件明光甲?&rdqo;秦慕白诧异道,&ldqo;难道,他生前曾是军队的高级将领?&rdqo;
&ldqo;我不知道。我父亲也不知道。&rdqo;赵冲说道,&ldqo;就只有这些了。铠甲早些年我父亲过世时,我拿去给他老人家陪葬了。我曾细细检查过,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副普通的明光甲。不过,那副铠甲与我大唐制式的铠甲稍有出入,应该不是本朝之物。&rdqo;
&ldqo;难道是前隋的?&rdqo;
&ldqo;应该是。&rdqo;赵冲道,&ldqo;我与父亲都从来不知道祖父曾经参军的事情,从我父亲出生时起,就只知道他是荆州水路上的绿林首领。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rdqo;
&ldqo;好,我知道了,谢谢你。&rdqo;秦慕白说道。
&ldqo;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此去长安,我是定死无疑。进了天牢,你要见我也是不可能。只希望你能在来年清明时给我烧上一串纸,告诉我好消息。&rdqo;
&ldqo;我会的。&rdqo;秦慕白点了点头,&ldqo;安心去吧!如果真有来世,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rdqo;
&ldqo;某亦如此念想,告辞了,秦将军。其实,你是个不错的人。&rdqo;赵冲仿佛还在笑。
秦慕白轻叹了一声,摆摆手,殷扬上前拉上了窗口,带着人马走了。
薛仁贵站在一旁,轻声道:&ldqo;人的命运,真的说不好。如果赵冲不是生在匪盗之家,或许能成为一个出色的人物。&rdqo;
&ldqo;是啊,他很聪明,很出色。&rdqo;秦慕白叹息道,&ldqo;可惜他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或者说,他臣服给了命运,没能挣脱那副天生的枷锁。&rdqo;
王府的人马渐行渐远,秦慕白调转马头道:&ldqo;走吧,去军府。仁贵,杜成元被罢职,军府果毅都尉有空缺,你就暂代此职。等过段日子朝廷公文就会正式下达。&rdqo;
&ldqo;职位大小无所谓,某只想跟着将军学点东西。&rdqo;薛仁贵说道,突然眉头一拧,指向路旁的一处小灌木丛,沉声道:&ldqo;小心,有埋伏!&rdqo;
秦慕白也早已留意到了那边,怒斥一声:&ldqo;何方肖小藏头露尾,出来!&rdqo;
前方灌木丛中响动了一阵,走出一个熟悉的人影,当着官道的中心就对着秦慕白一骑拜了下去。
&ldqo;将军!&rdqo;
&ldqo;张同?&rdqo;秦慕白拧了下眉头,&ldqo;你想干什么?&rdqo;
&ldqo;我!&hllp;&hllp;&rdqo;张同仰了一下头,触到秦慕白凌厉的目光马上又低下了头,嗫嚅的动着嘴,说不出话来。
&ldqo;有话就说!&rdqo;
&ldqo;将军不打我,不骂我,不治我的罪,我这辈子也不会心安!&rdqo;张同鼓起勇气吼完这一句,突然一下飞快的拔出一柄腰刀,对着自己的左臂砍了下去!
噗!
一整条手臂顿时断落在地,鲜血从他的肩头喷射而出!
秦慕白顿时大骇:&ldqo;你疯了!!!&rdqo;
薛仁贵急忙跳下马,迅速的撕下了一块衣襟洒了许多随身带的止血金创药,将他的伤疮|包住。
至始至终,张同哼都没有哼一声。只是脸色比纸还白,牙齿也紧紧的咬住了嘴唇,都陷进了肉中。
秦慕白跳下了马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拧着眉头看着他:&ldqo;你这是何苦?&rdqo;
&ldqo;张同不奢望将军的原谅,只希望能赎点罪过,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hllp;&hllp;&rdqo;张同疼得浑身发抖,白纸一般的脸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声音颤抖的道,&ldqo;将军保重,属下&hllp;&hllp;告辞了,这就回长安去!&rdqo;
说罢,他挣扎着站起身来,就要往前走。
&ldqo;站住!&rdqo;秦慕白喝了一声将他叫住,走到他面前道,&ldqo;你还是养好伤再走吧!&rdqo;
&ldqo;不用。&rdqo;张同惨然的一笑,说道,&ldqo;将军授我诸多自救疗伤之术,断条手臂算什么,只要头胪还在,就一定死不了。我不敢再呆在襄州了,一想到我曾在这里出卖将军,心里就比刀绞还要难受。&rdqo;
&ldqo;哎&hllp;&hllp;&rdqo;秦慕白长叹一声,&ldqo;早知今日,何必当初?&rdqo;
&ldqo;是啊,张同。&rdqo;一向沉默少语的薛仁贵也忍不住说道,&ldqo;韦嚣尘就那么值得你去做这些事情吗?我知道秦将军与百骑将军,尤其是你们这一批同来襄州的将士,亲如兄弟不分你我。是什么让你铤而走险,敢于帮助韦嚣尘,而出卖秦将军?&rdqo;
&ldqo;其实&hllp;&hllp;&rdqo;张同的嘴角轻轻的抽搐了一下,露出一抹苦涩又无奈的微笑,&ldqo;韦嚣尘,就是我的生父。&rdqo;
&ldqo;什么?!&rdqo;秦慕白与薛仁贵一起惊叫出声来。
&ldqo;是的。&rdqo;张同点了点头,苦笑道,&ldqo;当年我母亲曾是韦嚣尘侍姬,但他始乱终弃,把我母亲抛弃了。后来我母亲改嫁,嫁给了张家做妾。但那时,母亲已经怀上了韦嚣尘的骨肉。那就是我。张家是长安名门,这些年来,我在张家受尽了岐视与污辱,我的养父,也从来没把我当儿子看待。虽然我早就知道韦嚣尘是我父亲,但他一直没与我们母子相认。&rdqo;
&ldqo;既然韦嚣尘如此禽兽,你为何还要认他?并为他做事?&rdqo;薛仁贵义愤填膺的喝道。
张同摇了摇头,苦笑道:&ldqo;薛将军,你无法理解的。对于一个从小没有享受过父爱的人来说,对于父亲是何等的期待。我曾经很恨韦嚣尘,但真到了那天他唤我一声儿子时,我对他所有的恨意就都烟消云散了。我想要一个真正的父亲,让我们一家人团圆,仅此而已。&rdqo;
&ldqo;韦嚣尘这个禽兽,他不配当你爹!&rdqo;秦慕白恨得直咬牙,闷哼了一声,又道,&ldqo;张同,你有罪,但是,你没有错。你为何不早点跟我解释这些?&rdqo;
&ldqo;韦嚣尘是很不堪,但这改变不了他的确是我父亲,这个事实。他如何待我是一回事,我身为他儿子,为他犯错也是心甘情愿。只不过,与此同时我又辜负了将军&hllp;&hllp;因此,张同内心,痛苦万分。此刻,张同只想心甘情愿的为自己赎罪,减轻一点自己的负罪。&rdqo;张同说道,&ldqo;百骑一向纪律严明赏罚有度,将军铁面无私秉公执法,因此才深受兄弟们爱戴与拥护。张同自知触犯军规罪无可恕,错了便是错了,张同不求将军原谅与赦恕,更不敢博取将军同情从而为难将军。张同此举,只求减轻一点自己内心的愧疚&hllp;&hllp;我已不配留在百骑,无缘继续追随侍奉将军。若有来世,张同,还要做将军麾下的兵!&rdqo;
&ldqo;好兄弟&hllp;&hllp;&rdqo;秦慕白轻轻拍了拍他没有受伤的一侧肩膀,眉头深皱,说道,&ldqo;你是一名出色的百骑。&rdqo;
张同凝视着秦慕白,眼中泪如泉涌,重重的一点头,沉声道:&ldqo;谢将军!将军保重!属下&hllp;&hllp;告辞!&rdqo;
说罢,张同一扭身,大步走了。
一路走,一路血珠流淌。
&ldqo;秦将军,他不会有事吧?&rdqo;薛仁贵担忧的道。
&ldqo;不会。我相信他。&rdqo;秦慕白深吸了一口气,悠然道,&ldqo;每一名百骑,都是坚强、勇敢,而且敢作敢当的。失去了一条胳膊的张同,会比以前活得更加潇洒与自信。这对他来说,其实,未必不是一件好事&hllp;&hllp;&rdqo;
薛仁贵凝视着张同的背影,若有所思道:&ldqo;将军,薛某可能知道,百骑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了。&rdqo;
不久后,秦慕白领着薛仁贵回到了襄州军府。
府中正在进行一项军事考核‐‐箭术!
是由庞飞来主持的。现在,秦慕白已经可以放心的当个甩手掌柜了。至从拔取了杜成元一党以后,百骑一干人马已经牢牢掌握了军府的一切实权,渗透到了各个角落。整个军府,从此打下了一个百骑的烙印,不仅仅是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就连普通军士的行为举止,也有了几分百骑的影子。
薛仁贵在军营里转了一圈,大为吃惊,说道:&ldqo;没想到,普通的襄州府兵,还比王府的精锐募兵更加精干凝炼!秦将军,你带兵果然有一手,薛某要学的东西太多了!&rdqo;
&ldqo;哈哈,那你就留下来,好好学吧!&rdqo;秦慕白大笑道,&ldqo;巧得很,庞飞刚刚成婚,眼巴巴的盼着我回来,好放他的假让他陪他的娇妻度蜜月去。他走后的这段时间,你肯定有得忙了。&rdqo;
薛仁贵眨巴着眼睛:&ldqo;敢问将军,何谓&lsqo;蜜月&rsqo;?&rdqo;
&hllp;&hllp;
秦慕白在军府里呆了十天,手把手带着薛仁贵练兵。薛仁贵也的确是资质极高而且勤奋刻苦,短短的十天时间,他俨然已经和襄州军府融为一体,迅速的顶上了庞飞休假后留下的空缺。襄州军府如同一辆走上了正轨的火车,保持匀速有条不紊的稳步前进。
其实秦慕白多少有点心不在蔫,因为他心里始终就惦记着襄阳城外的&ldqo;科研所&rdqo;。总算挨到了和牛五指约定的时间,他一人单骑出了军营,直扑牛五指的住处而去。
给牛五指等人租的民宅比较荒僻,地位一处山林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附近没有邻舍,有点与世隔绝的味道。
秦慕白骑着马方才走进林中,冷不防前方发出一声轰然巨响,骇得火云马都险些失蹄,将秦慕白的耳朵也震得有些嗡嗡作响。
&ldqo;成功了吗?如此巨大的声响!&rdqo;秦慕白搭起手来看,前方一柱滚滚的白烟冲天而起!
他顿时心头大喜‐‐是白烟!可不是黑烟!
高纯度的炸药,才会有这样的烟呀!大唐粗劣的黑火药,发出的都滚滚的黑烟。牛五指师徒几人摆弄了一辈子的黑火药,把全身上下都熏得黑了!
惊喜之下,秦慕白快马加鞭朝农舍而去。离得老远,就听到几个苍老的声音如同巨雷般的欢呼:&ldqo;成功喽!成功喽!&rdqo;
&ldqo;这几个老家伙,的确有几把刷子,这么简陋原始的条件下,真让他们配成了这种炸药!&rdqo;秦慕白欣喜的跳下马来朝他们走去。不等他走到近前,牛五指欣喜若狂的跑到他面前,又跳又叫:&ldqo;成功了!老夫成功了,哈哈哈!老夫成功了!&rdqo;
秦慕白就嫌跟他说话费力,于是冲他竖起了一个大姆指。
&ldqo;当官的,老夫要谢谢你!&rdqo;牛五指激动万分,不由分说的用他的鱼叉和胜利握住秦慕白的手,使劲个摇,&ldqo;是你让老夫遂了一辈子的心愿,老夫死而无憾啦,哈哈哈‐‐呃!&rdqo;
突然,牛五指浑身一颤眼睛一直,就这样僵着不动,眼睛都不转了。
&ldqo;你怎么了?&rdqo;秦慕白骇了一弹。
牛五指眼睛直直的看着秦慕白,手中一软,突然就这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ldqo;师父‐‐&rdqo;另外三个老头儿就在他身边,见状吓得哇哇大叫,急忙伸手去扶,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牛五指像一尊水泥塑像,硬梆梆的仰天摔倒在地,眼睛始终没有闭上,脸上却挂着狂喜的笑容。
&ldqo;师父、师父!&rdqo;三个老头声嘶力竭的叫喊,一片哀号老泪纵横。
&ldqo;师父&hllp;&hllp;他老人家,归天了!&rdqo;
&ldqo;呜呜呜&hllp;&hllp;&rdqo;
秦慕白一时怔住了,心道:难道是激动过头,心肌梗塞挂掉了?
那三个清一色的黑脸白头发老头儿正在伤心流涕的哭诉‐‐
&ldqo;呜呜呜,师父,你老人家就安心的去吧!神火雷已经配制出来了,您老也就无憾了!&rdqo;
&ldqo;您老放心,我们会遵守你的诺言与遗命,终此一生只为秦将军一人配药,直到我们也老死。&rdqo;
&ldqo;师父,您老人家无妻无后,几十年来一直待我们如同己出,就让我们来为你披麻戴孝送终吧!&rdqo;
&ldqo;如果有来世,我们三兄弟,还要服侍您老人家,服侍一辈子&hllp;&hllp;呜呜呜!&rdqo;
&hllp;&hllp;
秦慕白听到一句仿佛似曾相识的誓言,不由得心中隐隐的一痛。
牛五指无悔无憾的去了,三个白头发的徒儿,也就当真履行了一个传说中的誓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ldqo;等下我就派人去市集购买棺裹收敛牛师傅,让你们为他发丧守孝。此外,为了纪念牛师傅,就把这种新火药,取名为&lsqo;五指神雷&rsqo;吧!&rdqo;秦慕白叹道,&ldqo;以后,就由秦某人来照顾三位老师傅,直到你们归天去陪你们师父的那天。&rdqo;
&ldqo;大雷、二雷,三雷,拜谢秦将军!&rdqo;三个白发老头儿,一起对秦慕白行起了大礼。
&ldqo;你们起来吧,我受不起你们的大礼。&rdqo;秦慕白一一将他们扶起,心中叹道‐‐
人间有情,更胜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