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御前会议论攻守

目录:公元579| 作者:哭之笑之| 类别:历史军事

    听完了相关背景的介绍,宇文衍已经基本判断出了原委。很可能是前次与韦孝宽密晤,使他豪情复燃,又想跃马横刀为大周开疆拓土了。估计韦孝宽也与于翼取得了默契,趁于翼进京述职时发来加急边报,以便借助可以当面谏言的机会促成此事。而于翼之所以请小皇帝也参与此事,无疑是为了加大支持出兵的话语权,还能进一步加固小皇帝与韦孝宽的结盟关系。

    将参与这样军国大事的讨论,虽不是第一次,但显然此次自己势必发言表态,宇文衍不由一阵兴奋。但他却尽量不动声色地问:“既是加急边报,按说外敌入侵边关告急才会用加急边报,莫非南陈真的干越悍然犯边?”

    于大人带着几分惊讶地笑了:“陛下真是洞若观火啊!已看出韦老将军与臣是要演一出双簧,促成对南陈用兵。呵呵,至于加急边报,其实边境上的小摩擦小争端随时都有,韦老将军需要时就把事态搞大一点罢了。”

    宇文衍也跟着笑了,边境寻衅,借口出兵,自古如此啊。

    进入皇宫,宇文衍请司马泳先到正阳宫等候,自己则与于翼一同来到了天台大乘殿。不出所料,杨坚、尉迟迥、李穆、司马消难这四大辅官已经到场,此外还有天、地、春、夏、秋、冬六官府的首席官员与会,但人数只增加了三人,他们是春官府大宗伯宇文善、秋官府大司寇宇文椿、冬官府大司空宇文贤。之所以如此,是因天官府大冢宰、夏官府大司马均为杨坚兼任,地官府大司徒则为于翼兼任。宇文?见宇文衍也昂然走进大殿,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回头瞪了赵蒙恩一眼,似乎是在责怪他没将口谕传达清楚。赵蒙恩只能满脸无辜又无奈地低下头,心说自己是跟小皇帝说清楚了,没有召小皇帝参加。

    会议伊始,赵蒙恩先宣读了郧国公、徐州总管、行军元帅韦孝宽的奏疏,其内容大体是:南陈皇帝陈顼最近在建康玄武湖大阅三军,集结兵力十万,还派遣了五百艘战舰横渡长江,停靠瓜步耀武扬威。同时还在淮南边境地区再三挑衅,劫掠边民财物,焚烧村舍庄稼,杀害无辜商旅。观其言,察其行,南陈很可能已做好战备,将于近期对大周宣战,预计彭城又将是首战必争之地。因此建议朝廷与其被动防御不如主动出击,在南陈战前部署尚未完全完成之之前对其不宣而战,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必可大获全胜一举荡平江北之地,为早日灭陈统一南国打下坚实基础。

    读完奏疏,宇文?一脸忧虑地说:“前番我大周与南陈彭城之战去时不远,彼国上将遭擒,精锐尽没,以为其短期内难复逞强。没想到彼国竟在短短数年之间又纠集了十万大军,建成巨舰五百,国力不可小视啊。两国再战看来势所难免了,兹事体大,诸位爱卿有何见解,速速进言吧。”

    众位在京官员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于翼,说不清是对边陲重臣的尊重还是对兵凶战危谨言慎行。

    于翼见状也不推辞,离席朗声道:“天元大皇帝陛下,容臣先回顾一下南陈自太建以来的北伐,也好明晰南陈贼心不死的图谋。南陈太建初年,即趁我朝与齐国相争之机,打着‘合纵图齐’的幌子从中渔利,连续北伐,进图淮泗彭汴之地。

    六年前,其都督征讨诸军事吴明彻领军十万,横渡长江,分兵争战江北齐地秦郡、历阳二镇。此二镇均为江北要冲,前齐于梁末时将其占领,使建康宫阙几乎就在北军遥望之下。如此要地,前齐却因受制于我朝,兵疲不能两线,无力遏制南陈攻势,使南陈得志,先后顺利克降历阳、秦郡,继而进占皖中重镇合肥,随后兵锋直逼淮水南岸重镇寿阳。

    淮南为南北交争多战之地,对于南朝而言,守江之计,必得淮南以为战地,而淮南重镇寿春则为必争之地。寿春在晋末晋级为淮南大州之治,究其根源,意在北伐。北伐有南北两线,南线发自淮、肥向许、洛,淮南寿春实为南线聚兵之基地。可见,寿春不仅有极高的战略防御地位,更具北向中原战略进攻的之地位。

    前齐无能,虽征发三十万大军前往救援寿春,仍被吴明彻拿下了寿春。寿春易手,南朝如获坚盾锐矛,在北朝却如外院门户残破。至此南陈已完成了北图战略的第一步。

    四年前,我朝首次大规模东征,南陈又以配合我朝平齐为名,进击吕梁,谋夺彭城。其时,前齐疲于奔命,又被吴明彻击破数万援军,虽未能攻占彭城,却让南陈势力直抵彭城外围。这是彭城首次险落南陈之手。

    三年前我朝二次东征时,南陈既有兔死狗烹唇亡齿寒之忧,又存趁人之危不战而夺地之想,私下与前齐即将败亡的朝廷暗通曲款。齐后主亡命至青州,与南陈达成协议,将青、光、胶、兖、徐等尚未被我朝攻占的州郡尽数许给南陈,只求流亡南陈苟延馋喘得个富贵善终。

    全赖先皇武帝神明英武,命蜀国公尉迟大人之侄尉迟勤长驱直入突袭青州,擒贼擒王,抢在齐后主投靠南陈之前将其擒获。前齐就此灭亡,彭城守军也就望风而降,才不致落入南陈之手。这是北朝第二次险失彭城。”

    说到这里,于翼稍作停顿,似乎是让在座各位细细体味一下彭城几乎归南陈所有的惊险。宇文?虽性情乖戾,动则使用天杖和皮鞭,乐见血肉横飞,乐闻嘶鸣惨嚎,却是个从内心惧怕战争的人。他听了于翼这番陈述,背心已是冷汗涔涔,让他想起了自己做太子时,受命率军亲征吐谷浑的不堪往事。战鼓擂擂、狼烟滚滚,血流成河、尸积如山,那场景成了时常造访的噩梦,挥之不去的阴影。武帝宇文邕本意要给他磨砺和建立威望,却事如愿违,将他定格成了色厉内荏、外强中干之辈。

    片刻的静默之后,于翼接着说:“南陈接纳齐后主以图直接接管山东诸州的如意算盘落空后,深悔没在我朝兵锋到达之前兵取彭城。便又命吴明彻率领精锐兵出吕梁,欲趁我朝立足未稳争夺彭城。是役,原徐州总管梁士彦连连败退,困守孤城,岌岌可危。若非前任徐州总管王轨大人用兵如神及时救援,彭城必将易手。这是彭城第三次险落南陈之手,也是最危险的一次。

    前番彭城之役,南陈虽损兵折将,大伤元气,我朝却并未乘胜南下,一鼓收复淮南之地,给了他们喘息之机。江南沃土,人杰地灵,如此两年修养下来,南陈便已恢复元气,竟又带甲十万、战舰千余。由此可见,再战彭城已势不可免。

    臣方才说了,寿春如北朝之院墙门户,彭城则好比正屋大门。彭城若失手与南陈,必将成为我朝肘腋之患、心腹之忧啊。臣完全赞同韦老将军的建议,大战既不可免,不如主动出击,夺取淮南!”

    于翼的话讲完了,殿内又是一阵静默。宇文衍已听得热血沸腾,他看了看眼神犹疑欲言又止的宇文?,心中暗骂“庸弱”,便欲开口支持主动出击。这时李穆却清了请嗓子,说道:“于大人说得有理,不过依臣之见,南下用兵并非先帝的既定方针,我朝也并未做好灭陈的战略准备。如此事关全局的军政要务,须审慎研究,谋定而后动。单凭南陈耀武扬威寻衅滋事和韦老将军为大周开疆拓土的良好愿望,就擅改先帝的北图遗策,兴兵伐陈,南下用兵,只恐不妥吧。”

    宇文?不住地点头,其避战的态度已经昭然若揭,司马消难、宇文椿等见状也跟着附和李穆的见解。宇文衍注意观察了一下杨坚的神态,却见他仍旧眉头紧锁保持沉思状,看不出态度倾向。

    尉迟迥虽也看到宇文?点头,却诘问李穆道:“?拔大人,如你所言,韦公就该在彭徐之地等着被动挨打吗?”

    李穆看着怒目圆睁孔武有力的尉迟迥,不惊不惧,微笑着慢条斯理地说:“韦老将军是何许人啊?岂会挨打?如今之势,彭徐南境自固防御则有余,进击图陈则不足。以逸待劳固守坚城,南陈断断讨不到便宜去。尉迟大人以为呢?”

    听了此话,尉迟迥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反驳,毕竟他读的书远没有李穆那么多,舌辩口才之能更在四大辅臣之末。于翼见状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宇文衍觉得自己必须先站出来声援主战派了,便抢先道:“朕有话说!”

    在场所有的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宇文衍身上,这等军国大事,小皇帝也要发表议论,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啊。几个月前北方边界危急时,小皇帝虽也参与过御前会议,但始终未置一词。因此除了于翼之外,其他人均对小皇帝此举略感惊讶,虽然小皇帝登极以来表现出突变式的成人化,但对此军国大事,他能什么样的见解呢?众人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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