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衍想起来了,乌丸轨就是前任徐州总管王轨,被太祖宇文泰赐予鲜卑姓乌丸氏,以示尊荣。说起来此人本是北周国之干城,却遭宇文?无罪诛杀,他也就成了在宇文?面前需要避讳谈及的人物。
王轨乃名门之后,他的祖上是东汉末年的司徒兼尚书令,也就是那个成功离间和利用吕布刺杀了董卓而名垂青史的王允。王轨的性格深就肖其祖上王允,刚正忠直,沉毅识度。武帝宇文邕还受制于权臣叔父宇文护时,就已将王轨引为心腹,知道他是个坚定维护纲纪法统的忠臣,而且堪当大事,足矣生死相托。故而武帝曾就密谋除掉宇文护的事情问计于王轨,可见武帝对他的信赖。
武帝在王轨等人的支持下成功搬掉了跋扈专政的宇文护集团,王轨也就更加受到重用,武帝常以社稷大计咨询于他。其后王轨又在灭齐战争中克晋阳、平并州、下邺城,战功赫赫,显示出他卓越军事才能。这种卓越的军事才能很快又在救援彭城与南陈的战役中得到充分验证,不但解围彭城,还俘虏了南陈名将吴明彻,全歼南陈精锐。当时武帝就加封王轨为柱国将军、徐州总管、七州十五镇诸军事,镇守大周的南大门。
也就是在大周的国势和王轨的功业殊荣达到最鼎盛之时,武帝宇文邕突然急病驾崩。无论大周的命运还是王轨的命运都随之发生了转折。这还要从宇文?做太子时说起,武帝宇文邕为了磨砺太子并为其树威,曾在建德五年初派宇文?率军征伐西边的吐谷浑,并将最得信赖的王轨和宇文孝伯做为左右臂派给了宇文?。
当时年方十六岁太子宇文?首历战阵,怕得要死,更谈不上指挥调度了,军事上全部交给了王轨统管,内务和后勤保障方面则全部由宇文孝伯一力承担。有他们这两个能臣干吏操持,对手又是蛮而无智的吐谷浑,自然战事进展顺利。但在这个过程中,不问正事又不潜心学习的宇文?,除了抱怨环境恶劣、条件简陋外,还在太**内臣郑译、王端的怂恿下,命亲兵沿途掳掠当地妙龄美女,供其帐中淫乐。王轨和宇文孝伯不如何规劝都被他置若罔闻,二人均是忠直之士,同时也就注定了他们的迂阔,面对储君,他们不敢擅权更不敢僭越,徒呼奈何而已。
此次征伐结束后,王轨就到武帝宇文邕面前告了御状。从来教子严苛的武帝自然怒不可遏,用军棍痛打了宇文?、郑译、王端等人,还将郑译、王端等革职赶出太**。并下令对太子禁酒,从此一滴酒也不许进入太**,命太子身边的内侍必须每天记录宇文?的一言一行,随时汇报。还当着群臣的面厉声警告宇文?:“自古迄今,被废黜的太子何其多矣。你若想成为其中一员,多你一个也无妨,朕并非没有其他子嗣可以做太子!”
就这样,宇文?跟王轨的梁子就算结下了,不仅宇文?,连同他的心腹党羽在内都对王轨恨入骨髓。而王轨却全然无视自己给自己种的祸根,一心只为报效武帝知遇,一心只为大周社稷永固,仍旧一而再再而三地劝武帝重新考虑诸君。他不仅密奏,也在公开场合这么说,甚至又一次君臣饮宴,借着酒劲拉住武帝的大胡子说:“这是多么可爱的老爷子啊,但您的后继之人又是多么的令人失望啊!”
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代英主宇文邕竟在三十六岁就撒手人寰,最令人扼腕的是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没有将手指向传位齐王的遗诏。而侍奉在他身边的宇文孝伯,依旧秉承那样忠直的迂阔,谨遵了武帝错误的遗愿,捧起了那卷传位太子的遗诏。其实,这无异于捧起了砍下国之干城王轨头颅和他自己头颅的屠刀。
正如许多识时务者所预料的那样,继承大统的宇文?,先屠戮了对他威胁最大的齐王宇文宪,紧接着就对王轨和宇文孝伯下手了。当时的王轨身为徐州总管、七州十五镇诸军事,是北周南大门的柱石。宇文?竟也毫不犹豫地下令诛杀,而德望素著、功高勋劭又独当一面手握重兵的王轨,面对部下逃离或造反的劝谏,他慨然说:“若只为身家性命着想,以我现在部众和所辖地盘,竖起反旗,即便不能取周自代,也足以分庭抗礼。可数百年来,群雄并起,国如雨后之笋,君似一夏之蝉,征伐不断烽烟不绝,直至先帝方才统一中原使百姓安居,我又怎能为一己之私徒增乱局和杀戮?何况先皇武帝厚恩于我,我又怎能因为得罪了他的继承者而忘怀呢?忠义大节,我王轨誓死不违。我就在这里等着天子剑来斩杀,相信后世自有人了解我的忠义之心!”
王轨就这样无罪受戮了,因此王轨也就成了宇文?不敢提也不敢闻的名字。在场大臣都对此心知肚明,自然侧目。也就是宇文贤,敢仗着自己是明帝之子的身份说出来。很明显,宇文贤故意称赞王轨出色,仍旧是在和宇文?较劲,既有前番排斥五位老亲王却未提拔他们年轻王爷的远因,也有方才懦弱避战给慨然请战者当头泼冷水的近由。多亏宇文善及时救场,才未使此次御前会议无果而终不欢而散。
就这样,用兵淮南的动议在首辅大臣和边防要员的支持下,在上合天意上上大吉的鼓舞下,形成了决议。宇文衍和于翼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对此结果感到振奋。本以为接下来就是按章程办事了,夏官府掌管军事,将由该部拟旨,天台用玺,再连同调兵虎符一起送往行军元帅的治所,然后祭天誓师,兴兵出征。谁知杨坚又提出了给韦孝宽分派助手的建议,他建议安州总管宇文亮为行军总管,辅助韦孝宽执行这次军事行动。
宇文衍虽已对朝廷上下官员体系基本掌握,但并非每个官员都能在被提到时立即想起此人的相关情况。不过对于宇文亮,宇文衍恰好记得,因为最近此人才被谈到过。也就是为小皇帝选后时,李穆曾推荐过蜀国公尉迟迥的孙女尉迟炽繁,而尉迟炽繁却已和宇文亮之子宇文温定亲。这一消息被宇文衍知道后,也就加深了对宇文亮的印象,是故他知道宇文亮就是与会的大司寇宇文椿的兄弟,是在于翼节制之下的北境重镇安州的军事长官。
杨坚此议自然引起了在场三个人的关注,首先是于翼,他心想安州地处大周北部边境,宇文亮又是受自己节制的边镇将领,杨坚推荐他南调辅助韦公,有何深意?第二个关注的人是大司寇宇文椿,宇文亮是其二弟,亲兄弟的升降调动自然令他关心。还有一个关注者就是尉迟迥了,毕竟现在宇文亮已经是他儿子的亲家,姻亲的前途势必关系到自己孙女的未来。
看着丹陛下宇文椿和尉迟迥关注的神情,宇文衍似乎明白了杨坚此议的用意。以杨坚的能力,自然早已能预判即将发生的淮南之役的胜负结果,他分明是欲借此建功立业的良机,直接地拉拢宇文亮,间接地示好于尉迟迥和宇文椿,一箭三雕啊!但对于翼呢?直接从北部边防重镇抽调将领,对于翼会有何影响?杨坚对于翼又是何居心呢?这一点宇文衍暂时想不明白。
与会众人都以为宇文?会问一下调宇文亮南下的理由,谁知他竟没有问,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说:“准奏!”
于翼闻言立刻说:“普六茹大人推荐得人,安州总管宇文亮堪当行军总管大任。臣这里再荐一人共同辅助韦公此次征伐,必可大有助益。”
宇文?问道:“万纽于爱卿推荐何人?”
于翼答道:“徐州刺史梁士彦,也就是我朝平齐后首任徐州总管。只因他在我朝与南陈的首次彭城之役中失利,以致困守孤城,被革去了徐州总管等要职,只留刺史任上。此人其实深知兵法,有与南陈交兵的经验,又是在淮北地区任职时间最长的官员,对当地天气、地理、风土、人文谙熟于胸,不仅可在用兵征战中相助韦公,还能在占领淮南后对当地的安抚治理有益。请天元大皇帝陛下斟酌。”
“如此甚好,万纽于爱卿思虑周详,斯役旨在开疆拓土,战与治都要谋定而后动,准奏!”
御前会议结束了,宇文衍不方便再与于翼单独交流,便回到正阳宫。已是晚膳时间,他与司马泳一起用餐,将御前会议的过程进行了详细介绍。司马泳全神贯注地听着,没有插言。
宇文衍讲完,问司马泳如何看待杨坚举荐宇文亮一事,其意何在。司马泳正待要说话,忽然小末进来禀报,派往潞安监视冯小怜行踪的侍卫六指儿回来了,在外候见。
宇文衍与司马泳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想:冯小怜这贱人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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