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宫侍卫刘梓里,绰号六指儿。小皇帝被劫返宫后就派他和另一个侍卫前往上党郡潞安城,监视冯小怜的行踪。据他禀报,冯小怜自从风清庵回到潞安代王府,就不曾出过门。刚回去的当天夜里她就害了一场大病,似乎很严重,险些危及性命。后来代王查实是其王妃因妒生恨,暗中使用巫蛊之术魇镇冯小怜,因此有这莫名其妙的怪病。王妃李氏坚决否认此事,甚至为此悬梁自尽以示清白,被仆人救下后没有勇气再次寻死,只能终日以泪洗面。而代王似乎彻底失去了对李氏的信任,虽未处治她,却将其冷落一旁,身体迅速康复的冯小怜俨然成了代王府的第一夫人,代王终日与其厮守在一起。
听罢汇报,宇文衍哂笑了一声,问司马泳:“先生以为如何?”
司马泳却眉头紧锁,不无忧虑地说:“冯氏转变策略了,陛下不可小视。”
宇文衍一愣,低头想了想,明白了司马泳的意思。自己与司马泳做为旁观者和冯小怜的对手,自然一眼便看出冯小怜回府上演的栽赃嫁祸借刀杀人之计。不过显然司马泳看到更深的一层,那就是冯小怜开始努力要把代王拉下水了,代王的能量自然远较冯小怜为大。况且王府大门一门关进,对冯小怜阴谋诡计的探查和防范难度都大幅增加了,司马泳故而忧虑。
刘梓里又禀道:“微臣还有一事尚未查实,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宇文衍道。
“是微臣与代王荆淮七死士中的蛇五已厮混得相当熟络,不过此人口风甚紧,王府里的事几乎只字不提。只有一次,他酒后说走了嘴,似乎前几日他们荆淮七死士曾与代王一同来过京城。”刘梓里说。
此话一出,立即引起了宇文衍和司马泳的重视,司马泳问道:“他原话是如何说的?”
刘梓里有点扭捏地挠挠头,说:“蛇五吧,有好色的毛病。那日微臣请他去一家潞安城里新开张的青楼吃花酒,呵呵……他挑来选去竟没有满意的女子,便随口说了句:‘前日跟王爷进京没得闲,没逛成京里的窑子,可惜’微臣接住话茬就问,可他自知失言,就借酒囫囵掩饰过去了。”
司马泳陷入了沉思,宇文衍则好奇地问:“代王荆淮七死士是什么来历?说与朕听听。”
刘梓里答道:“陛下,微臣只知道他们七人是代王在荆淮地区平匪乱时收服的七位能人异士,成了代王的贴身侍卫,他们当年的事迹便不太清楚了。哦,他们按年龄排序,依次是熊大——熊奎宝,豹二——鲍霆,猴三——侯招财,狐四——胡廷云,蛇五——佘福,鲤六——李一忠,燕七——燕小荆。他们个个身怀绝技,熊大膀大腰圆力大如牛,手上一支狼牙棒使出来非常骇人;豹二的功夫就一个字:快据说只有死在他手底下的人才知道他是如何出手的;猴三灵活非常,使一对护手铁钩,能如长臂猿一般在树林中腾跃飞荡;狐四是这七人中最狡猾也是最阴毒的一个,善使各种暗器,而且常常用毒;蛇五使长鞭,便如灵蛇一般神出鬼没,这个微臣亲眼见过,远不是他的对手;鲤六所用兵器最为匪夷所思,他称之为鳄网,一旦出手,对手几乎无路可逃,落入网中越挣扎越紧;燕七轻身功夫最佳,飞檐走壁易如反掌,甚至有足尖点水数次便可飞渡长江的传说……”
刘梓里毕竟是一名侍卫,说起武功来,自是情不自禁地兴奋,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宇文衍感觉就如同在听武侠小说,不过他此刻满脑子军国大事,便打断了刘梓里的话又问:“那蛇五口风如此之紧,想必他们荆淮七死士也都如此。那么关于代王府里那些事你又是如何打听到的?”
“哦,这个不难,原先一直是李王妃管理内务,管得并不严,微臣是从代王府里几个小内侍嘴里探听到的,他们不当值的时候就喜欢聚在一起赌上几局,只要混熟了,嘴上都没个把门的。荆淮七死士可不同,代王的行踪只有他们最清楚,尤其是在王府之外的行动,这些没法从那帮小内侍嘴里得到。”刘梓里答道。
待问完相关情况后,刘梓里退下了,司马泳才说:“看来,花婆婆的介入,非但没有遏止冯小怜的痴心妄想,反而导致了她转明为暗的策略调整。代王秘密来京的行动可以证明,他必然是听信了冯小怜的某些言语,为了某个目的而来的。目前虽不知代王为何秘密来京,但臣基本可以断定与陛下被劫之事有关。”
“哦,何以见得?”宇文衍问。
“陛下被劫之事对外严格保密,而冯小怜却在风清庵中见过陛下,以她的聪明伶俐,一眼便可看出陛下绝非巡幸而至。想来代王密访京城,可能就是来探查陛下有关消息的。”司马泳边思考边说。
宇文衍一拍大腿道:“先生分析得是冯小怜既在风清庵中见到了朕,代王来京必然会去风清庵,派人去风清庵问问无念师太和性清师太,便可查实。”
司马泳当即表示赞同,宇文衍便立即叫来的燕骏,命其派人连夜去风清庵拜问一下无念师太她们。
司马泳看着燕骏退下的背影,悠悠地说:“代王的耿介和忠心虽天下尽知,可见冯小怜对代王诱惑和影响力不可小视啊,一旦代王成为了冯氏的帮凶,其势其情便不好预料了。”
宇文衍说:“代王不好色也是四海闻名的,冯小怜虽艳绝天下,也未必就一定能让代王彻底迷失吧?先祖武皇帝前年就将冯氏赐给了代王,这般长的时间了,也未见代王迷失啊。”
司马泳说:“话虽如此,毕竟此前冯氏一门心思只用在天元大皇帝陛下身上,而如今她狐狸精一般的手段尽数使在代王身上,只怕便会有所不同了。”
宇文衍点点头,说:“即便如此那也是后话了,暂且放下。先生此刻还是先帮朕分析一下随国公举荐宇文亮之事吧,他此举是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司马泳微笑道:“陛下的思路很敏锐啊。不错,随国公此举可谓一举多得,其一罗织党羽,其二制约韦公,其三削弱于公,其四拉拢重臣。”
宇文衍听了眼睛一亮,其中有自己想到了的,也有自己完全没想到的,忙说:“请先生一一备述。”
“那宇文亮在安州虽为总管,却受于翼大人节制,据臣所知,他并不心服啊。须知宇文亮乃本朝前任大司徒,又是皇室宗亲,其大司徒之职为于公取代,又被派到于公手下受其节制,脸上自然有些不好看,跟于公之间心病颇重。而随国公历来就有乐善好施救人水火的习惯,他借此机会将宇文亮调离安州,且料定淮南之役我朝必胜,就等于给了宇文亮建功立业的良机,宇文亮焉能不感恩戴德倾心投效?故而随公的此举的目的之一就是罗织党羽,这也是他罗织党羽的惯用手法,不显山不露水,却颇为有效。”
听了此话,宇文衍心中不由一寒,暗道:如此看,杨坚的志向又岂是甘为臣子的?于翼竟说要将杨坚引为心腹,到底是大智大勇还是飞蛾扑火啊?
司马泳并不知道宇文衍的心思,继续说道:“随公举荐宇文亮任南征军行军总管,虽为行军元帅的副职,却等同于分了韦老将军的权力和功劳。显然随公并不希望韦老将军独收全功,制约韦公便是目的之二。安州总管调离,很可能此后便不会再设总管之职,如此意味着安州周边数镇诸军事将不再归于公所节制,这无异于削弱了于公的兵权。这便是随公举荐安州总管南调的目的之三。”
听到这里,宇文衍惊道:“不再设安州总管?先生据何得此判断?”
司马泳答道:“陛下,总管之职旨在因应局势统筹某个区域内多个州郡的军政事务,并非常设之职,更非某地必有的官职。安州总管当初的设立,既有与突厥关系紧张之源,也有宇文亮原大司徒身份因人设位之故。因此臣以为,安州总管会因宇文亮的调离而撤销,就目前与突厥的关系而言,也确实没有继续保留的必要。”
宇文衍倒抽了一口凉气,心想:莫非杨坚已经知道我联络了韦孝宽和于翼,他竟一招两损,够毒辣的呀
司马泳又接着说:“最后一条最易理解,宇文亮是当朝大司寇宇文椿的二哥,同时有是当朝次辅官尉迟大人的姻亲,他若受惠并投效于随国公,势必会影响到尉迟迥和宇文椿对随国公的态度。毕竟官场里便如同森林,根系枝蔓伸展越广攀附越多,则越是稳固兴盛。随公借机拉拢重臣的用心也是显而易见的。”
宇文衍越听越觉得杨坚的可怕,看来于翼荐杨坚为臂膀之事必须慎之又慎,要与司马泳好生探讨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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