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三章 真定大师

目录:大宋墨传| 作者:诸葛九命| 类别:历史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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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晚,家中几个仆人已是睡了。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也是周侗宽厚,对待那些仆人,便如家人一般,自来不假以辞色。仆人中领头的叫吴妈,却是关外人士。宋金战事一起,关外宋民内迁,吴妈一家因是地处偏远,知晓的晚了,待得动身时,金兵已是围困大散关。一家三口无奈,只得翻山越岭,逃进宋境。却被那巡逻军士,当做了奸细,就要抓捕。逃遁之时,丈夫儿子跌落悬崖,粉身碎骨,只余得吴妈一人,痛哭之下,魂不守舍,随着那难民,进了秦州。后来饿倒在周侗门前,周侗发善,将了些饮食,又与些银钱,便要打发她走。吴妈大哭不止,还是岳飞母亲安氏,起了善心,又见吴妈也是本分之人,便做主留了下来。本来周侗家中,也没甚仆人,自吴妈来后,倒是开了方便之门,陆续收了几个流民。吴妈也懂得知恩图报,领着那几个人,将这家打扫的幡然一新。又烧的一手好饭,倒是便宜了周侗。自此以后,甚少去那酒楼馆子里混饱。诸葛叙施救之时,吴妈已将饭菜备的齐了。

    入堂之时,杨再兴便要请辞,他自觉无甚相干,自是不愿打扰人家。岳飞苦留不住,倒是诸葛叙想了妙招,借了杨家铁枪,就着月色,使了一路霸王枪法。诸葛叙功力深厚,于这霸王枪法的造诣,怕是周侗,都有所不及。他这一路使来,不但轻灵莫测,更是霸气十足,比之杨再兴,何止差了三五个档次。岳飞也是钟爱枪法,自学得霸王枪法,便是日日习练,如今见了师叔使将出来,方知枪法之妙,义父所言师叔枪法,或可天下无敌,看来确实不假。杨再兴却看的目瞪口呆,心想这乃是我杨家枪法,便是父亲使来,却也无这般高明,一个外人,却怎的杨家枪法精妙?诸葛叙望着杨再兴,哈哈笑道:“若要知其原委,明日再说。”杨再兴起了好奇之心,只得留下。

    一行人进屋,团团坐定。周侗坐了主位,诸葛叙次之,其他诸人也无甚讲究,各自挨着坐了。岳飞取了大碗,一人一个,倒上美酒,看的诸葛叙好生欢喜,对岳飞赞不绝口,岳飞自是老实,脸涨的通红。周侗笑道:“师弟啊,你也莫要作弄我这徒儿。要不然,师兄可不饶你。”对岳飞道:“你莫要听你师叔发癫,你要是整坛的搬将上来,怕是他都要叫你师叔。”众皆大笑。

    酒过三巡,周侗摸着辰儿脑袋,笑道:“师弟,这便是你那聪明的小子。”辰儿也知晓眼前这白胡子的老爷爷,便是爹爹所说的周伯伯,以后要学武功,帮爹爹打坏人,要全靠他了,忙放下手中的鸡腿,叫道:“周伯伯好。”周侗喜得合不拢嘴,道:“伯伯好,好啊。”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竹牌,说道:“好孩子,伯伯也没甚送你的,这个玩物,你就拿去罢。别看它不起眼,是有大用啊。”诸葛叙惊道:“师兄,使不得。”周侗道:“早晚都是要给,现在给了,也省了老头子心事了。”诸葛叙道:“师兄,这可真使不得。”周侗道:“我说使得便是使得,辰儿便是我的徒儿,师傅送徒儿东西,你也要多管闲事?”见师兄心中不乐,诸葛叙不敢多言,只道:“辰儿,快谢过周伯伯。”诸葛叙平日里虽是对这个师兄大大咧咧,心里却无丝毫不敬。师傅去的早,一身本事几乎皆是师兄所授,二人名为师兄弟,实是情若父子。辰儿望其颜色,便知这个黑漆漆的牌子不是凡物,想来是有大用,当下恭恭敬敬磕个头,说道:“辰儿谢伯伯厚赐。”周侗笑着扶起辰儿,对诸葛叙说道:“今日大伙都是累了,吃完饭,都早些睡吧。明日养足精神,却好细细说话。”诸葛叙道:“是。”

    吃了饭,诸葛叙扶了曲湘,携了辰儿,自去偏房休息。岳云却溜到奶奶安氏的那边去了。倒是岳飞,也不回房,带了两坛酒,招呼了杨再兴、吉青、施全三人,去客房不提。

    翌日清晨,诸葛叙起身之时,辰儿犹自沉睡,想了一想,也不叫他,权当放假一天罢了。曲湘搂着凤儿,秀美紧蹙,睡梦之中,犹是惹人爱怜。诸葛叙笑叹,这个凤儿,虽然懂事,终究是个孩子,半夜醒来哇哇大哭,湘儿便是要三番五次的哄她,方才可以。湘儿身子骨弱,正要好生休养,偏生碰到这个魔星,诸葛叙劝说不过,又看她着实欢喜,也由她去了。自去洗漱一番,穿戴整齐,却到前院练功场疏松筋骨去也。

    及至前院,却听金铁暗交,呼呼风响,定眼看时,却是岳飞与杨再兴较量武艺。杨再兴枪法娴熟,年纪轻轻,难得的轻灵不失沉稳。岳飞枪法得自周侗真传,虽是与杨再兴同出一门,却要比杨家高明一二。岳飞征战沙场多年,枪法之中,多有煞气。使将起来,霸气横生。然江湖临敌经验,大大的不如杨再兴。二人斗了百十来合,霸王枪法翻翻滚滚,从头到尾,使了一遍有余。二人皆知这霸王枪法精妙之处,倒是谁也奈何不得谁。又斗了几合,忽的二人皆是一招毒龙出洞,互刺咽喉。枪尖相抵,半空中崩出一溜火花。二人相视大笑,就此收手。

    诸葛叙拍掌道:“好,好。二位如此勤奋,枪法大成,指日可待。”岳飞、杨再兴见了诸葛叙,皆是大喜。岳飞躬身行礼,说道:“拜见师叔。”诸葛叙摆摆手,说道:“我墨氏门下,只要尊师重道,爱护同门,那些个俗礼,便免了罢。”岳飞道:“家有家规,礼不可废,见了师门长辈,若是无礼,岂不被人笑话。”诸葛叙豁达之人,那会在乎这个,他自见了周侗,亦是没大没小。当下也不管岳飞,说道:“适才我看你二人过招,再兴的枪法,比之昨日,似是有了些许进步。”杨再兴惭愧道:“昨日晚间,见过前辈枪法,方知枪法精妙。晚辈此前,便是以为杨家枪法,天下无双,今日方知人外有人。”

    忽听门外传出呵呵笑声,却是周侗。只见周侗一手提了一个鸟笼,大摇大摆的走进院中,笑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你便知晓了人外有人的道理,虚怀若谷,方能有不凡成就。”岳飞见了,急忙行礼,道:“见过义父。”杨再兴道:“晚辈尚有一事不明,还望前辈指教。”周侗笑道:“我知你要询问何事,此事为我师门秘辛,稍后告知你便是。”说罢,将那鸟笼挂在树下,学着那执绔子弟,吹个口哨,溜溜达达,径直去了。诸葛叙见那笼中之鸟,分明便是两只麻雀。此鸟天南地北,四处皆是,没甚稀奇。诸葛叙笑道:“师兄,你若稀罕鸟时,小弟送你两只便是。没的大清早去遛麻雀。”周侗已是进了堂屋,撇撇嘴,道:“那些个稀奇古怪,有甚稀罕。老头子只是玩鸟,哪有功夫去伺候鸟?徒有外表,徒有外表。”

    诸葛叙笑道:“这老头子,还是死要面子。”当下无事,便在练功场指点岳飞、杨再兴武艺。不过半个时辰,吴妈来叫,去吃早饭。

    吃罢早饭,周侗道:“师弟,你可知为兄此次招你前来,所为何事?”诸葛叙道:“请师兄指点。”周侗道:“飞儿、再兴、辰儿、云儿、吉青、施全留下,其余人等,便散去罢。”众仆人听闻,知是有些事情,不便听见,纷纷告退。周侗却道:“云儿,你去请奶奶和母亲过来。”对辰儿又道:“你去请母亲过来。”待得岳飞母亲安氏、妻赵氏、曲湘皆至,周侗方道:“师弟,这位是飞儿母亲安氏,贤良端淑,调教的一个好儿子。”安氏忙道:“却是大哥夸奖。”诸葛叙见她霜发繁鬓,虽是苍老,举手投足,却自有一股气度,携了妻子施礼,辰儿自在一旁,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安氏急忙还礼,扶起辰儿,连道:“使不得,使不得。”又端详诸葛叙片刻,说道:“周大哥多次提及,你这个师弟,文武双全,又是人品中正,难得的一个人才。”诸葛叙道:“叙无德,都是师兄照拂,才有今日。”周侗笑道:“自打你回来,就这句话中听。”诸葛叙直翻白眼,说道:“谦虚,都是谦虚。”当下又将赵氏、曲湘,互相见礼过了。三位妇人,自去后堂叙话。

    周侗又道:“再兴,我且问你,你可知你杨家枪法来历?”杨再兴道:“杨家枪法,自曾祖以后,历代相传。都说是曾祖自他处学得,究竟如何,曾祖去后,杨家却也无从知晓。”周侗道:“你祖上,可有何训诫?”杨再兴道:“除去枪法历代习练,只留下一句话,叫做‘巨子令出,墨氏相从’,却不知是何意。”周侗道:“杨家自你曾祖,传宗宝,又传燕云,传到你,便是四代了。”杨再兴道:“前辈所言正是。”周侗笑道:“你也不必叫我前辈,按辈分来说,你该叫我师叔祖。”杨再兴惊道:“甚么?”周侗道:“杨家六郎延昭,是我的师叔,你不叫我师叔祖,却又叫什么。”众人皆吃了一惊,万万料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杨家,居然出自自己师门。杨再兴犹是不信。周侗道:“再兴,你身上,当有一块墨子令,是也不是?”杨再兴迟疑片刻,却从怀中掏出一块墨色小牌,那小牌与周侗送给辰儿地,大体相仿,只是小了许多。墨牌正面,刻了个大大的杨字,银钩铁划,苍朴古雅。背面却用小篆,刻了一个墨字。说道:“祖上所留,只有这个信物,却不知是否是墨子令。”周侗道:“辰儿,将伯伯送你的牌子给再兴看看。”辰儿答应了,掀起衣摆,从裤子里掏出那个牌子,颠颠儿的过去交给杨再兴。却是昨晚听闻周伯伯说这个东西有用,便缠着母亲在裤裆里缝了个口袋,将牌子塞了进去。周侗望着发笑,心中更是疼爱。

    杨再兴接了牌子,但见这墨牌背面,也是小篆,刻着墨门二字,正面却是龙飞凤舞的一个巨字。这两个牌子材质皆是一般,非金非铁,却坚硬非常,敲打在铁枪之上,又能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周侗挥手一招,杨再兴但觉一股极大地吸力,手中两块牌子,便要脱手而出。大惊之下,急忙运气内力,死死抓住令牌。周侗微微一笑,加了一成功力,一声龙吟,震得杨再兴心神皆颤,不由自主,松了双手,令牌直直的飞到周侗手中。杨再兴惊道:“少林的擒龙功?”武林之中,但凡内力练到极高深时,隔空取物,当不在话下。唯有少林绝技擒龙功,不但能隔空取物,夺人兵器,还能发出龙吟之声,扰人心神,临敌之时,比之那鸡肋一般的隔空取物,却是有用多了。只是此等的神功,少林门下,向来是撇帚自珍,不流传于江湖。只是神功大名,听也听的多了,是以杨再兴能一口道出。周侗点头道:“正是。”

    忽听窗外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你这小子,又是用少林绝学,欺负晚辈。”周侗偌大的年纪,被人称了小子,非但不怒,却是满脸欢喜,白花花的胡子,一抖一抖,道:“师叔,您老人家也忒为老不尊,既是早就到了,为何不进屋来,却在那窗下偷听?”诸葛叙也道:“师叔,想煞小侄了。”却听又是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开了门,走进一位大和尚,一身土布憎衣,左手端着宝相,右手捻着佛珠,白花花的胡子,比之周侗还要长上七八分。身后跟了个小沙弥,约莫有个十一二岁,一脸调皮相。那和尚贼眉鼠眼,看起来倒是老眼昏花,全无半点高手风范。诸葛辰就在爹爹身后,见了这老和尚,不由一愣,总觉是在那里见过。他最近年余所遇之事,总是模模糊糊,记不大清楚,这老和尚不正是那日他在林外所遇之人?只是心中虽然疑惑,却是未敢随口说出。那老和尚冲诸葛辰嘿嘿一笑,也不知是何意。倒是那小和尚,冲诸葛辰伸伸舌头,诸葛辰心中直叫奇怪。

    周侗、诸葛叙带头跪下,道:“见过师叔。”众人见状,虽不明所以,却也知道,是师门长辈到了,只是这刚说到杨家,便扯出了少林,倒是都有些糊涂。纷纷跪倒,口称:“见过师叔祖。”那和尚道:“阿弥陀佛。都好都好。”看着一地的徒子徒孙,愁道:“师门光大了,这许多人。老和尚走的匆忙,却没带得那许多礼物,这样罢,颖明。”那小沙弥道:“弟子在。”老和尚道:“把那路上捡来的东西给我。”小沙弥道:“是。”从后腰解下一个口袋,给了老和尚。老和尚在手里颠了一下,叮当直响。众人面面相觑,那声音,分明是铜钱金银相撞之声。老和尚果然说道:“阿弥陀佛,虽然不多,表表心意。逢人莫说尔等师叔祖连个见面礼都拿不出,教人笑话。”又道:“每人五两,不许抢夺。”说的众人老红个大脸,只得伸手接了,纷纷谢过。待分到辰儿、岳云两个小子,银两却是没了。老和尚摸着钱袋,尴尬不已。两个小童见人人都有礼物,偏到了自己头上,什么都没有,心中大是不快。辰儿还好,岳云小嘴一扁,道:“你娘嘞,到底给是不给?”岳飞大怒,喝道:“你这畜生,见了师祖,也是没大没小,口吐脏言,看我不打死你。”师祖面前,只是大骂,却也不敢真个儿动手。老和尚丢了老大面皮,尴尬笑笑,说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小子无知,不怪他,不怪他。老和尚年轻时,也不过如此。”忽然灵机一动,从怀里摸出三二十个铜钱,分了两份,一人十来个。辰儿接过谢了,岳云却道:“怎的给爹爹他们的,便是白花花,给我的,就是黑不溜秋的?”老和尚修为通神,却也不禁冷汗直冒,板着脸说道:“你这孩子,也不懂事。给他们的,看起来白花花,也只是买几个馒头;给你的,倒是能买肉,你想吃什么,都能买到。你要不愿意,跟你爹爹换了便是。”岳云听了,心想这老师祖说的,应该不假,要不爹爹吃饭,都是最好的留给奶奶。这最后的,定是最好的。忙把铜钱揣起来,嘻嘻笑道:“师祖爷爷说好,那就是好了,谢谢师祖爷爷。”岳飞给他气的头昏眼花,众皆忍住不笑,好不辛苦!

    众人起身,老和尚道:“周师侄,诸葛师侄,你们自便。老和尚次来,只是要拜祭师兄。如今你是墨氏掌门,墨门的事,还是你说了算。”自去上首坐了,闭眼养神,再不言语。那小沙弥颖明,自在和尚身后站定。

    周侗也不客气,大伙分头落座,周侗道笑道:“尔等可知,这位师叔祖却是谁?”众皆摇头。周侗笑道:“他便是少林前方丈,真定大师。”

    一众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