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生死决斗
因为身上还带着伤,而且也不怎么受人待见,雷耶克伯爵除了出席晚间的宴会之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待在属于自己的那间客房里。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所以奥达拉很轻易地就找到了他。
既然确认了此处便是费迪希尔的住所,奥达拉也就不再客气,一脚踹开了客房的门。
客房的门闩本来就只是一种象征性的东西,何况雷耶克伯爵根本就没有将门锁上。若是有侍者前来服侍,必会先轻轻叩门,然后自报家门,怎么可能如同奥达拉这一脚,气势骇人?
所以雷耶克伯爵抽出长剑相迎,也就很好理解了。
“奥达拉?”雷耶克伯爵认出了静静站在门口的身影,手中的长剑松了松,“你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我需要一个解释。”奥达拉目光冰冷,“关于当年那件事情的解释。”
客房距离城堡的主卧不过两层之隔。尽管堡中士兵对坦尼亚斯人多有不满,但这种可能会出事的状况还是在第一时间传到了侯爵的耳中。当踹门的巨响传来的时候,侯爵已经快要抵达事地点了。闻听这般动静,他心中叫苦,脚上又加了几分度。
至于瓦伦斯主教,更是一早就出现在了奥达拉的身后。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吗?”雷耶克伯爵笑了笑,指了指奥达拉身后的人群。那里面有坦尼亚斯的士兵,也有维尔萨的士兵;有安德尔侯爵,也有瓦伦斯主教。
并且人还有增多的趋势。
“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奥达拉头也不回,他知道身后有许多人,“为什么要杀死西奥多老师?”
“那都是往事了……”
“对我来说,它就生在几天之前。”奥达拉颇具时空旅行地沉声说道,“西奥多老师为了你着想才会去找你,可你却杀了他,现在又投奔了白袍……你还是个奥赛丁人吗?你知不知道,你的母亲……”
“我知道。”雷耶克伯爵脸上的笑容淡去,代之以肃穆,“我当然知道我的母亲做了些什么,她在西奥多的尸体前自尽了,不是吗?她用自己的命来为我赎罪,不是吗?为什么你还要追着我不放?为什么你还要过来让我解释——我能解释什么?”
说到最后,素来以沉稳谦逊姿态示人的雷耶克伯爵竟然有些激动地大声喊叫起来。
“你要解释的是,为什么你要杀掉西奥多老师。”奥达拉不为所动,“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围观者悚然而惊。瓦伦斯主教的脸色自然是变得非常难看,安德尔侯爵也赶紧上前劝道:“两位先消消火,我们……”
“闭嘴。”异口同声,“这没你们的事情。”
奥达拉和雷耶克伯爵说完,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对方。
“有时候我也会怀念小的时候。”雷耶克伯爵叹了口气,“你一定要现在听吗?”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那我们先回避一下。”安德尔侯爵倒是知趣,“瓦伦斯主教阁下,不知您意下如何?”
“把这里留给这两位同乡吧。”瓦伦斯看了雷耶克伯爵一眼,“别人的私事,我们也不方便。”
两位领头的大佬都话了,那剩下的小人物自然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道理。最后,房门也被关上,只留下两个当事人,大眼瞪小眼,仿佛在比谁的眼睛更大一些。
显然是奥达拉的眼睛更大,因为他瞪大了。
“说吧。”奥达拉靠着门站着,语气不善,“现在你可以说了。”
“好吧。”雷耶克伯爵——或者在这个场合下称呼为费迪希尔更为合适——一脸的疲倦,又带着些即将解脱的感觉,“那个时候,我知道,我必须逃走。”
“西奥多老师不会让你死去的。”奥达拉摇头,“他不会让你死的。你那只能算是过失杀人,只要说服了死者的家属,就不会被绞死。”
“但我的前途就毁了”费迪希尔压低了嗓子吼道,“一个杀人犯,你明白吗?我的后半生就只能背负这样的一个名声,一个杀死了奥赛丁人的杀人犯,而且还是一个窃贼……你觉得我以后能干什么?种地吗?还是在军队里做一个人人都会翻白眼的无名小卒?”
“我可以……”
“是啊,你的父亲是大名鼎鼎的史蒂芬.路德维希,勇闯野蛮人大营的英雄,一个天才的牧师,深受奥丁宠爱的凡人……那又如何?”费迪希尔笑了笑,笑容带着些嘲讽,“你以为我愿意做一个一辈子被别人庇护的人吗?一个只是因为长辈的关系才能拥有成就的失败者?那我为什么还要学剑学地那么认真?好玩吗?”
奥达拉没有说话,这确实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
“西奥多找到了我,这不奇怪,他原本在军队里的时候就是一个斥候。”费迪希尔稳了稳心神,继续说道,“我知道他一定会找到我的,而且我绝对不可能违抗他的意思。所以我并没有一味的逃跑,我也没有反抗。”
“但是你杀了他。”奥达拉冷冷地说,“你杀了他。”
“是啊,我杀了他。”费迪希尔低下了头,“我事先设了陷阱,然后带着他踏进了陷阱,就这么简单。”
“为什么”奥达拉爆了,“他是为了你好”
“如果让军队找到我的话就直接判处死刑了是吗?”费迪希尔笑了笑,“他也这么说。我对他说我要逃去维尔萨,他却不让,还说会让人去奥尔维萨堡严加盘查。你知道的,他在军中的那些关系。”
“所以你杀了他?”奥达拉深吸了口气,“所以你就杀了他?好吧,那你为什么要投靠白袍?你的父亲就是死在他们手里的”
“严格来说,他本来已经逃掉了。”费迪希尔低下头笑了笑,“而且那个时候,坦尼亚斯人正在和沙漠里来的穆萨塔人作战,对方的步兵很强劲,正是我表现的时候。”
“于是你就投靠了坦尼亚斯人?”奥达拉长出一口气,“我全都明白了。”
然后他踏前一步,挺直了胸膛:“决斗吧。”
“什么?”费迪希尔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愣了一下。
“决斗吧,就像小时候一样,站在西奥多老师的面前。”奥达拉死死盯着费迪希尔的眼睛,“用真剑。”
“你喝多了吗?”费迪希尔上下打量了奥达拉一番,“你要用真剑和我决斗?”
“决斗吧。”奥达拉重复了一遍,“我找了你十二年,你觉得我会放弃这个机会吗?”
“你打不过我。”费迪希尔突然笑了,“即使我现在伤还没好,你也不是我的对手。而且,就算你能杀了我,你觉得你应该杀了我吗?没了我,坦尼亚斯那群只知道冲锋的白痴还能挡住艾尼迪亚人的进攻吗?到时候,你们的领地也会受到威胁。”
“难道我会相信……”
“或许你不会,但这就是事实。”费迪希尔自信地笑了笑,“如果我死了,继承我职位的那群人里绝对没有一个知道该怎么对付艾尼迪亚人的进攻。那都是一些没有死绝的白痴贵族,习惯了带领骑兵冲锋的莽夫。”
“那也和我没有关系。”奥达拉又踏前了一步,并且从身后抽出了巨剑,“决斗,或者我在这里就了结了你。”
一对似乎是仇人的家伙独处一室,外面的那些人是绝对不会放心的。当巨剑划破空气的声音传出房间的时候,门就被人推开了。
“不要冲动,奥达拉骑士”安德尔侯爵当先走进来,但也只来得及说出这么一句话。
“决斗,或者现在就死。”奥达拉的巨剑架在雷耶克伯爵的肩膀上,剑刃贴住了肌肤,“你自己选。”
即使雷耶克伯爵是一个强大的战士,这种时候也无法做出什么反抗了。瓦伦斯主教挤进了房间,开始低声吟诵着什么,但却被奥达拉生生打断。
“再有一句声音,我现在就划开他的喉咙。”
费迪希尔看了一眼正在犹豫的瓦伦斯主教,突然笑了一下。
“决斗吧。”他说道,“直到一方死去为止。”
场地是现成的,城堡的操练场上有的是空地;见证人也有一堆,多得有些奢侈。这种生死决斗是有一定规矩的,断不能仗着铠甲坚固来欺负对方,所以双方都穿上了最为普通的粗布短袍,如同上一个帝国时期的角斗士一样。奥达拉举着自己的巨剑站在场地的一头,费迪希尔也让侍从取来了自己的巨剑。
这种时候,武器的优劣已经无所谓了,双方都是无甲的单位,即便是一柄菜刀也能要了性命。无需多言规则,确认了双方的准备情况之后,决斗正式开始。
“这次我一定会打败你的”奥达拉眼神冰冷,说出了少年时常说的那句话。
“来吧。”费迪希尔的眼中有一瞬间的温暖,然后化为严峻。
先是一轮角力,巨剑剑刃相交,互相向对方那边压去。奥达拉稍逊一筹。然后是剑招的拆解,双方战成了平手。
“你是打不过我的。”费迪希尔与奥达拉分开,对峙,然后微笑着说道,“记得吗?每一次你都会被我逼开,然后倒在我的剑下。你从来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你从来没有赢过。”
“我会杀死你的。”奥达拉举着剑,“我一定会杀死你的。”
两人又战在了一起。费迪希尔怀着一丝对于儿时的回忆,刺出了过去让他战无不胜的一剑,然后乘着奥达拉的躲闪……
他惊愕地看了一眼自己刺进奥达拉腹部的剑身,又艰难地抬头看了一眼奥达拉的脸庞。费迪希尔用不着去查看自己的腰部,因为他能够感受到疼痛,很久都没有感受过的疼痛。
“你……”费迪希尔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的手开始颤抖起来,颤抖着,却无法阻止面目渐渐狰狞的奥达拉将剑向前用力的递送,然后一搅。
“呵呵。”奥达拉的嘴中开始渗血,腹部的伤让他只来得及出这种诡异的笑声。然后他咬了咬牙,退后一步,在将自己的巨剑从对方的伤口中拉出的同时,也强行将自己的身体从对方的剑刃中抽出。
奥达拉慢慢抡起巨剑,然后慢慢砍了下去,斩在了费迪希尔的脖子上。费迪希尔始终没有做出反应,他用一种说不清的目光看着奥达拉做完这一切,却仍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这一剑很慢,但剑很锋利,奥达拉的力量也很大。费迪希尔的脖子被斩开了一半。剑刃卡在颈椎上,不再动了。
费迪希尔死了,而奥达拉,也终于缓缓松开了他的武器,软软倒在地上。
场中血腥的场面凝固成一幅凄凉的画。在场的众人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场对决会演变成同归于尽的结果。
生死对决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介入的,即使是瓦伦斯主教也不敢踏入场中。至于现在,他更是不敢去医治杀死了自己这方主帅的奥达拉——即使是决斗中杀死的也不行。
“瓦伦斯主教阁下。”安德尔侯爵看向主教,“您看……”
“这是一场神圣而公平的决斗。”瓦伦斯主教看着场上的两具躯体,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请放心,侯爵大人,这不会成为贵我两方开战的原因。”
他素来是反对雷耶克伯爵当权的,因为他信仰不纯,血统不正,并且有辱坦尼亚斯人勇敢的威名。看看吧,神圣联盟在前线竟然毫无寸进,还不时要损失许多人手……
“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告辞了。”瓦伦斯主教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毕竟是一场不太愉快的事件……我必须带着伯爵的尸体回去复命。”
“那是自然,生这种事情我也很难受,希望……”
然后就是一段冗长的外交辞令。
当奥芬巴赫、达芙妮还是其他斯坦因纳子爵领的人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奥达拉的尸体正在运往堡垒的路上。他的伤太重了,一时又无法找到可以令他从濒死状态恢复的牧师。
“这……”
“这……”
一男一女两位领地的总负责人目瞪口呆。
一天一夜之后,他们才从惊愕中恢复过来,开始商讨善后事宜。
“这个消息,不知道老路德维希先生知道了会怎么样……”奥芬巴赫看着达芙妮,“你亲自走一趟吧,将路德维希先生的尸体送回奥赛丁。他是为了复仇而死的,这一点务必和史蒂芬.路德维希先生说清楚,免得引起误会。”
“我知道。”达芙妮点点头,忧心忡忡,“你自己小心,说不定艾尼迪亚人很快就会打败白袍攻过来……我看看能不能从国内申请一些援军来,毕竟这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奥赛丁的一片领土。实在不行就放弃吧,奥芬,回奥赛丁去,你已经获得爵位了。”
“总得先看看局势。”奥芬巴赫勉强笑了笑,“奥赛丁人可不会逃跑,白袍也不会败地那么快。”
坦尼亚斯人的失败比任何人想象地都要快。雷耶克伯爵的继任者在一夜之间就改变了他定下的坚守防线的战略,集结起所有的轻重骑兵,按照历来的作战策略,重骑碾压,轻骑袭扰,步兵在后面收割没有了援军的孤立堡垒与城镇,很是攻下了一些土地。然后又是一夜之间,艾尼迪亚人完成了合围。坦尼亚斯军队誓死不降,被尽数杀死。艾尼迪亚人迅反攻,战线推进的度与步行的度几乎一致。没有了足够防守力量的坦尼亚斯人一败再败,终于败退到了查尔斯城一线。
艾尼迪亚人是维尔萨第二帝国的敌人,所以奥芬巴赫义不容辞,率军出战,击退了艾尼迪亚人的前锋部队,堪堪止住了对方的攻势。
这个时候,达芙妮刚刚护送着被施加了防腐术的奥达拉的尸体抵达奥尔维萨堡。
也正在这个时候,乔尼刚刚完成一次对雅各布的围剿军队的击杀。
“他们的胆子还真是大。”乔尼浑身是血,喘着粗气回到了村庄,“好像和艾丝翠儿的关系也很糟糕。自从这群家伙摆出进攻堡垒的意思开始,我们的人就再也没有受到过暗中的袭击了吧?”
“没错。”兰斯洛特用湿布为乔尼擦了擦脸,回答道。
“这就难怪了,我刚才也没遭遇任何伏击。”乔尼待兰斯洛特为他擦拭完脸庞,便一把坐倒在地上,似乎很累的样子,“这些家伙比几个月前更强了,杀了十多个才知道要跑……一共才二十个人的小队伍。不过还好,手上的功夫还是那么一点。要是不算弓弩的话,我们绝对能打得过他们。”
“但是他们最强的就是弓弩。”兰斯洛特笑了笑,“你怎么了?”
乔尼皱了皱眉头,捂着胸口。过了一会儿,他才展颜笑道:“没事,就是心突然抽了一下。可能是太累了吧,这是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