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姜还是老的辣-34 结案

目录:绵忆(还珠同人)| 作者:花间意| 类别:都市言情

    (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姜还是老的辣

    晚上好不容易送走福康安后,初一悄悄递给我一张纸条。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看完初一传过来的纸条,我把它放在灯上点燃,烧掉。看着火苗渐渐小下去,嘴角止不住上翘。跟踪了这么多天,终于有了一个大的收获。这个福尔康,我亲爱的姑父,让我说他什么好呢?真不知他是色迷心窍还是愚蠢至极。就这一点,就可以让他永不翻身。不过,还得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挑出来。

    第二日刚到宫里,就碰到福尔康父子俩,真巧,昨天晚上刚念叨着他们,今天就看到了。我本想装做没看到,从另一条路转过,谁知福尔康眼尖,一下叫住我:“绵忆!”

    我只得上前笑道:“姑父,表哥。”

    桃花眼眯着拱手道:“下官参见王爷。”

    嗯?他今天怎么这么知礼?我心下诧异,但表面功夫还得做到:“表哥不要这么客气,莫要叫我什么王爷的,就叫我表弟好了。”

    桃花眼却彬彬有礼地笑道:“礼不可费,王爷地位尊崇,深受皇上看重,家礼岂能大过国礼。”

    “好了,都是一家人,说这么见外的话干嘛?”福尔康不耐我们这般客套,扶上我的肩膀焦急地问道:“绵忆,你知道皇上最近是怎么了,对我们不像以前那样亲切随和了,好像很容易发怒,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感觉到福尔康的神色中透出一种深深的焦虑和急躁,还有无形中逸散出来的失落和恐慌,看来最近他受到的打击真不少。尤其是昨晚的会议,皇玛法居然没有通知他这个始作俑者,他连半点好处也没有捞着,反而无意间傻傻地打断了议事,引起了皇玛法的震怒,虽然最后看在紫薇和阿玛的份上没有追究,但他恐怕非常担心在皇玛法心中的份量会大大下降。

    尤其是他原本以为抱着我阿玛和小燕子的大腿就可以一举跻身一流大臣的行列,没想到昨晚的会议也告诉他了一个严肃的事实:他福尔康,他福家,无论在皇玛法心中,还是在各位大臣眼里,依然被排斥在京城一等之外,永远也跳不进那个圈子里。

    看着他眼里隐隐的红丝,想必昨晚一夜没睡。

    桃花眼虽然一副镇定的样子,但他微闪的目光也暴露出他心中并不像他表现的这样沉着。

    于是我也赶紧放下心中的笑意,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姑父,我也不知道,皇玛法做什么事从来都不会找我商量的,更不会向我解说什么,他只让我在一边听着就成。”这确实是实话。

    “唉,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件事怎么能交给和绅这个贪官办呢,这怎么可能办的清楚?绵忆,你说是不是,是不是?”福尔康开始狂摇我的肩膀。

    我被他摇得脑袋发晕,老大,你莫不是从鼻孔君转型成了咆哮马?

    “福大人少安毋躁。”沉稳的声音像救星般响起,一只手扶上了福尔康抓我的肩膀。

    永琰。

    福尔康终于停下来,拱手道:“十五阿哥。”

    “福大人,”永琰不悦道:“皇阿玛的决议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这样质疑他的决定岂是为人臣子所做的事吗?”

    福尔康脸色憋得红一下,白一下,讪讪道:“十五阿哥说得是,是臣莽撞了。”

    一小太监匆匆过来,低头道:“皇上请福大人几位过去。”

    小太监领我们来到阿玛和小燕子住的偏殿,紫薇也在那里。

    皇玛法一脸肃容,他们三人都低着头。

    皇玛法看到我和永琰,微微一愣:“你们也来了,也好,一起听着吧。”

    皇玛法摆出了长辈教训晚辈的架势来:“永琪,朕一直以为你是最知礼守礼的,这次虽然朕名义上收你为义子,朕知道是委屈了你,你有些不满,朕也是可以理解,朕也会想办法从别的地方补偿你。可你看看你和小燕子都做了些什么。之前在大街上公然吵架打架,朕没有说你们,以为你只是心里愤懑,发泄一下,可你最近又纵容着小燕子在宫里胡闹。永琪,你之前是一个阿哥,现在朕心里也是这么认为,但你看看,你的所作所为,像一个阿哥的样子吗?你想让宫里宫外的人都在背后笑话你吗?”

    皇玛法抿了一口茶。

    阿玛羞愧地低头道:“皇阿玛教训得是。”

    小燕子撇撇嘴,不服气地叫道:“皇阿玛,永琪做错了什么,您干嘛说他?”

    “小燕子,你给我闭嘴!以后朕说话不容你插嘴!”皇玛法瞪她一眼:“朕该说你了!小燕子,你也不小了,孩子都有几个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之前你在宫里胡闹,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闯出什么大祸,朕都由着你。可现在居然都闹到大殿上,朕现在后悔把你越发惯坏了。昨天是什么场合,你在那里大呼小叫,指手画脚,你看你像个什么样子?让朝中上下耻笑,朕昨天真的想把你严办了。你再这样,朕就不知道能护你到什么时候了,你给我好好想想!”

    小燕子想说什么,一看皇玛法脸色,嘟着嘴,不敢言语。

    “福尔康!”轮到他了。

    福尔康一个激灵,额头又冒出汗来,声音发颤:“臣在。”

    “福尔康,朕以前真的很看重你,以为你识大体,顾大局,有勇有谋,办事能干,还把朕最心爱的女儿嫁给你,可你最近太让朕失望了!你是有家室的人,小燕子也为人妇,你们两个感情再好也要有个限度,整天拉拉扯扯,动手动脚,让别人背地里说你们多少闲话!小燕子不懂事,你也不懂吗?就算你们不理会别人的闲话,你也要顾及小燕子的声誉,顾忌一下紫薇的感受吧。你这样做,对得起紫薇,对得起永琪吗?”

    紫薇脸色一黯,险些滴下泪来。

    阿玛神情复杂地瞟了福尔康一眼。

    小燕子左右看看,十分不解。

    福尔康噗通一下跪下,颤音道:“皇上,是臣处事不周,臣罪该万死!臣和小燕子绝对没什么!臣只是以为我们几个历经患难,感情不是一般人能比,没考虑太多。谁想却给人造成这样的误会,险些伤害了紫薇和永琪,是臣的错!臣以后一定会三思而后行。”

    “好,朕就暂且记下你的话,希望你说到做到!”皇玛法盯着福尔康道。

    屋里一片宁静。

    皇玛法又抿了几口茶,平息一下心中的怒火。

    好吧,皇玛法,你要训他们尽管训,可先把我们遣出去再说啊。让我们在这里站也不是,跪也不是,陪着他们一起挨训,虽然我看得确实???很爽了。

    皇玛法又抬眼看着这一屋子被他吓得一声不敢出的大大小小,叹了口气,又道:“唉,朕也不是想说你们,可你们最近闹得也太不象话了。福尔康有一句说得对,你们几个感情是很好,朕最珍惜的就是和你们几个的这种感情。朕也希望你们都和以前一样,在朕身边,一左一右,一个是朕的解语花,一个是朕的开心果,一个是朕的好儿子,一个是朕的好臣子。虽然在名义上朕不能给永琪什么,可在朕心里,你一直都是朕的儿子。尔康,朕也希望你像以前一样,关心爱护紫薇,朕就心满意足了。”皇玛法上前亲自把福尔康扶起来。

    “皇阿玛???”阿玛泫然欲泣。

    “皇上???”福尔康也抖衣而颤。

    “皇阿玛,”紫薇含泪道:“您对紫薇的爱护,紫薇一直记在心里。紫薇能有您这样的阿玛,紫薇觉得真是幸福极了。”

    “皇阿玛,“小燕子虽不十分明白,但却也很配合现在的伤感气氛:“小燕子以后一定开开心心的,也让皇阿玛天天都开开心心的,小燕子要一直做您的开心果!”

    “好好,这样朕就放心了。”皇玛法满意地点点头,一抬眼看到我们三个一直在认真地听着,又道:“你们也是这样,朕希望你们的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也像他们一样,这样才像一家人啊。”

    “皇上,”门外小太监道:“傅恒大人来了。”

    “噢?”皇玛法的神色缓和下来,露出一丝笑意:“让他先去乾清宫等着,朕随后就到。”

    “喳。”小太监走开。

    “好了,朕就言尽于此,希望你们以后好自为之。”皇玛法撂下最后一句,起身离去。

    ※※※※※※

    “永琰,照今天这样看来,皇玛法对他们还是很有感情的。”告别阿玛他们后,沿着宫墙的路上,我和永琰慢慢散步。

    “那是自然,皇阿玛对他们的美好印象又怎么是几次闹剧能完全抹掉的?”

    “唉,我觉得今天他这么一说,把他们全给安抚住了。我们之前的努力也全白费了。”我有些泄气。皇玛法果然姜是老的辣,一切的矛盾,一切的纷扰,全都随着他的话语烟消云散,又恢复了原来感情和谐的四人帮,还让他们老实安分下来。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什么都是他说了算。

    “那倒未必,有些误会可以解除,有些误会却在心里划下一道伤痕,永远无法抹掉。而这种事情恰恰是任何人都不可原谅的。即使表面上可以说开,但心里难免不由自主地还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俩。爱得越深越是如此,容不得一点沙子。皇阿玛今天既然能挑明了他们之间的暧昧,起码说明连他也看不下去了。那么作为当事人的永琪和紫薇又怎么想呢?”

    “话是这么说,可我们再做什么就难了。别人再一看就会猜测是有人故意安排的了。”我还是很不平衡。

    “绵忆,今天看似是皇阿玛在安抚他们,其实也是给他们一个警告。让他们以后老老实实的,不要再生事端。你看这说明了什么?”永琰看着我笑道。

    “说明了什么?”我问道。

    “皇玛法对他们的耐心已不多了,若是再有什么事情发生,你觉得会怎么样?”永琰嘴角上翘。

    “我知道了。”我心中豁然开朗,看来,初一的那个消息可以用上了。

    误会

    “哦,对了,绵忆,你想去贵州办差吗?若你想,我去问一下皇阿玛。”永琰笑道。

    “皇玛法一向都自有安排,去不去都无所谓。永琰,为了这件事你已经费心不少了,下面怎么做我也有了主意,不过???”我想到什么,有些说不出口。

    “怎么了?绵忆,”永琰关切地问:“有什么话就直说。”

    “永琰???那个???对付福尔康他们只是我们私下的事情,我们不要牵连到其他人???也不要牵连到公事上???好不好?”我终是吞吞吐吐地说完,觉得非常不好意思,永琰用心用力帮我,我却在挑肥拣瘦,还在指责他帮人的方式。

    “绵忆,你在说什么?我哪有牵连其他人进来?你是说昨晚?”永琰面色一变。

    “是啊,瑶林他昨天完全是被无辜连累的,他干嘛毒打宫女,又哪有那么巧被小燕子看到,正好福尔康又掺和进来,完全就是有人安排好的。”

    “所以,你就认为是我安排的了。”永琰脸色一下很难看:“瑶林?你们关系还真好。绵忆,你为了他来质问我吗?”

    “不是质问你,永琰,”看到他这样我突然很不安:“我只是觉得对付他们,平时的小打小闹也就够了,不必把事情闹得那么大。你看昨天皇玛法那么生气,连他一贯重视的瑶???福康安也迁怒了,我觉得很对不起他。”

    “你是觉得对不起他呢,还是替他难过?”永琰盯着我问道。

    “这不一样吗?”我很奇怪他为什么注意这个细节。

    “当然不一样了,你回答我。”

    “福康安从西北调回来,在家清闲多日,好不容易有这个再次立功的机会,偏又阴差阳错地失去。虽然他什么也不知道,可我还是觉得很对不住他,因为我的私事影响了他的公务,这让我怎么过意得去?”我乖乖回答。

    “绵忆,你对他倒是很上心的。”永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复又睁开,淡淡道:“不管你相不相信,绵忆,这次的事情不是我安排的。其实昨晚我也有些奇怪,还以为真是个巧合,但没想到你会专门来质问我。”

    永琰错身走过。

    我突然很难受,抓住他道:“永琰,对不起。”

    永琰站住,却没有说话。

    “永琰,我不该误会你,你不要生气。”我急忙道:“我不是故意要想到是你的,实在是昨晚的情形太像这几天的安排,就一下认为是你做的了。永琰,我真的不是有意要误会你。我知道你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你不要生我的气了。”

    看我这么不安地一直向他解释,永琰微叹了口气,道:“昨晚的情形让你误会也很正常,平常的事误会我不怕,可我难以忍受你为了其他人来质疑我,这会让我觉得你在乎其他人的感受胜过在乎我的。”

    “永琰???”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与福康安也是多年的好兄弟,我当然都在乎你们的感受了。”那天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永琰,他到底在纠结什么?还是???我不要多想,也不能多想。

    看我一副懵懂退缩的样子,永琰又叹了口气,道:“算了,这件事也是情理之中,我不怪你。只是,若是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永琰的眼神闪过一丝凌厉。

    ※※※※※※

    别过永琰后,我心里十分懊恼,我怎么能误会一个一直以来都对我非常好的人呢?我这办的是什么事,真是一塌糊涂,怎么能没查清楚就乱问呢?

    我正自垂头丧气地乱走,路过一垂拱游廊,忽听得墙那边有人慢慢由远而近在说话。

    “东儿,你怎么能这么说?照今天看来,皇上对我们还是很有感情的。我只要以后与小燕子保持距离,就什么事也没有了。皇上还是很重视我们福家的,是不是?今天还亲自把我扶起来。”福尔康的声音。

    扶你起来算什么?古代的臣子对帝王简直是奉若神明。

    “阿玛,您这样想就太简单了。皇上是重视我们福家,但他的重视是因为额娘还是因为在政事上看重您?您想要的是哪种重视?”桃花眼问道。

    “这???”福尔康迟疑。

    他们俩在墙根下站住。

    “阿玛,您也有感觉吧。皇上今天只是说让您好好爱护我额娘,让你们几人的感情一如既往,甚至还让你们不要再给他添乱。这说明什么?皇上最在意的还是额娘和燕姨以及五阿哥,以及你们之间的感情,最关心的还是他们的感受,就是因为这几次的误会让他们伤心了,让皇上厌烦了,皇上才向您发脾气。”

    “是这样吗?怎么会这样?我与永琪可是生死兄弟,我与紫薇的感情可是历经患难,这些皇上都知道啊。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怀疑?”尔康的声音有些挫败。

    “是,皇上都知道,他现在也就看在这一点才对您留点情面。阿玛,您要知道,您与燕姨的误会可大可小,要是换成其他人,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皇上现在只是私下里警告你们一下,已是看在往日的情面上了。”

    “皇上不是这样的人,以前我们无论犯过多大的罪,他都能一笑置之,现在怎么会一下这么翻脸无情?”尔康依然不敢置信。

    “那您说以前犯过大罪的人是您,还是额娘和燕姨?皇上到底是看在谁的面子上?”

    “这???”

    “阿玛,您清醒一下,不要执著于皇上以前是不是个性情中人,是不是重情重义?额娘和五阿哥是他的亲生骨肉,燕姨是他曾护在心里的义女,而您,只是个女婿。您说,皇上最看重的还是谁?”桃花眼说得果然透彻,原来福家还有这么一个小狐狸。

    “那???我该怎么办?”福尔康被桃花眼分析的六神无主。

    “阿玛,您太心急了。今天皇上半点没说您的公事,只是让你们感情和睦,少生事端。可见皇上还没有那个重用您的打算。那么您现在最好不要在朝堂上太多积极,只会让皇上心中反感。您只能慢慢来。”

    “你是说,我先忍着?”

    “不是让您忍者,而是让您慢慢加大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皇上不是在意你们几个的亲情吗?那您就继续和五阿哥做您的生死兄弟,注意与燕姨的分寸。时间长了,皇上必会再一次为您的兄弟感情所感动,那时您再徐徐图之。”

    “嗯???”

    “还有,您最好在家哄一哄额娘,她最近为您和燕姨的事没少伤心。若是您再让额娘伤心,您说皇上会不会怪罪您?”

    “那都是无中生有,紫薇怎么会这么误解我?”

    “她怎么能不误解您?您让额娘如何看着您和燕姨拉拉扯扯,我都想误会了。阿玛,我还有个疑问,您最近和额娘吵过后,您去了哪里?”桃花眼问道。

    “我???我和其他同僚应酬去了???”福尔康声音明显底气不足。

    “阿玛,我明白。官场逢场作戏是常有的事,谁也不比谁清白。别的王公大臣都是三妻四妾,您这么多年来只有我额娘一个,确实已经很难得了。可您要小心别让额娘知道了。若是您辜负了额娘,不但我和额娘不能原谅您,到时谁也保不了您。”

    “嗯,东儿,你分析得不错。”福尔康终于情绪稳定下来,似乎找到了主心骨,理智也恢复过来:“你也注意与绵忆和南儿保持好关系。尤其是绵忆,他与朝中大员关系都很好,要好好把他拉拢过来。别整天和那个蒙芷凤纠缠不清,她有什么用处?要是老佛爷还在,萧婉儿倒还有点分量。”

    “这我知道,但蒙芷凤功夫极好,她还有用处。只是绵忆似乎油盐不进,我甚至感觉他好像有意在疏远我们。”桃花眼果然敏锐。

    “不会的。有他阿玛在,他怎么可能脱得了关系。”

    “若他是个女的就好了。”桃花眼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我一惊,身子微微一动。天哪,这些人都准备用些什么方法!

    “谁在那里!”桃花眼喝到,接着脚步声走动,他们眼看要转过游廊过这边来。

    怎么办?我焦急地向四周张望,这个院子只有一溜厢房,若我现在躲进屋,他们必然能听到开门的声音,何况万一进屋没地儿躲,正好被逮个正着。

    抓着又怎么样?我心一横,准备迎接接下来的对峙。不过就是撕破脸面,打破平日里温情脉脉的亲情面纱,我好歹是个亲王,他们又能拿我怎么样?只不过是打乱了我的计划,即使说出去他们刚才的话,他们也大可否认,反而显得我挑拨是非,让我从暗处转为明处,以后再针对他们就不好办了。

    我正匆忙地想着各种应对方案,突然被拦腰抱起,飞上房顶。

    我被捂住嘴,仰面压在琉璃瓦上。

    “别出声!”这人在我耳边用极小的声音说道,温热的气息吹进我耳朵里,痒痒的,我不由缩了缩脖子。

    他放开捂住我嘴的手,暂时还压在我身上,真沉。

    可我一动也不敢动,直到福尔康和桃花眼的脚步声走远。

    我动了动身子,想着没事了,刚想说你起来吧,他又悄声道:“别动。”

    福尔康和桃花眼去又复返。

    福尔康道:“我说没人吧,可能是风吹着树枝的声音。”

    桃花眼再环视一下,道:“没人就好。阿玛,我们还是小心一点好。刚才的话若是让别人听到了,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终于走远了。

    沉重

    “你可以起来了。”我看着福尔康和桃花眼已不见身影,对压在我身上的和绅说道。

    和绅微微用胳膊和腿支撑一下,我身上的重量顿时减轻了不少。

    和绅在我耳边悄声笑道:“王爷怎么在听人墙角呢?”

    他的气息又吹进我耳朵里,我觉得耳朵比方才更痒了,一阵酥麻从头顶直传到脚底。今天的天气真热,我感到自己的耳朵和脸颊都红了。

    “你还不快起来!”我有点恼羞成怒,看着眼前这个人,离得很近,只看到他的皮肤极好,极健康的小麦肤色,笔挺的鼻子以及幽深如墨的眼眸。刚才慌张没有注意,他身上竟有一股极清淡的檀香味,仿佛清幽古庙的那种淡淡的宁静,让人心里一下平静下来。

    “遵命。”和绅又在我耳边道。

    我又缩了缩脖子。

    和绅终于拦腰把我抱下屋顶,待我站稳,方放开手,后退一步,规规矩矩拱手笑道:“下官参见王爷,刚才和某对王爷多有不敬,还请王爷恕罪。”

    “好了,好了。”看到他这样,我倒没好气了:“你刚帮我这么一个大忙,我谢你还来不及呢?有什么罪可恕?”

    “王爷以后要听人墙角可要小心了,莫要再被人发现。”和绅笑道,虽是极恭敬地劝解,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在偷笑。

    “我知道了。”我挥挥手,转出院子,从另一条道出宫。

    和绅自去办事,两人分道扬镳。

    ※※※※※※

    过了乾清宫,看到福康安从宫里出来,看到我,笑道:“绵忆,走,我们骑马去!”

    京郊马场上,我与福康安纵马飞驰。风呼呼从耳边刮过,周围景物飞速倒退,让人觉得很爽快,心情一下变得非常愉悦。难怪在现代有那么多人喜欢飙车,有时候这种感觉真的很畅快淋漓,难以言说。

    不知跑了多远,我们渐渐缓下来,坐在马上,慢慢让马儿随便乱走。

    “绵忆,我阿玛刚才又拉着我向皇上请罪,皇上并没有追究,还派我去贵州协办督军。”福康安笑得很灿烂。

    “那可好了,总算你没有被那个小燕子给完全牵连到。皇玛法到底还是清楚是是非非的。”我一下心里也放松下来,一开始认为他被无辜连累的内疚,而后又不知是被什么人算计的疑惑和懊恼,一下都放开了。傅恒老臣一出面,皇玛法也得多加考虑。更何况这事本就不关福康安的错,皇玛法怒气一消,也会想到。那么上午那会皇玛法训过小燕子他们后,应该是去接见傅恒他们父子俩了。

    “绵忆,要是你也跟我一起去办事该多好。”福康安叹道。

    我笑不言语。

    福康安想到什么,略有点严肃地问:“绵忆,你知不知道有人在对付你阿玛他们?”

    我一惊,脸色微变,问道:“你为什么这么问?”福康安他什么时候知道了?

    福康安一直盯着我,看到我神色变化,若有所思道:“看来你早知道了。我起先也认为是他们几个疯疯癫癫,太不懂规矩忌讳,但昨晚回去后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昨晚的事我亲自有体验,实在是太碰巧了,很像是事先就安排好的。就是不知道那人是专门对付你阿玛他们呢,还是要顺便对付我?”

    “那么刚才你把你的疑虑告诉皇玛法了吗?”我问道,心下有些担心,不知道皇玛法知道了会怎么样,他有没有也看出来?

    “没有,这事没凭没据的,我说什么。那么,你就是知道有人特意要针对你阿玛他们了。绵忆,你对他们到底是一种什么态度?”福康安不解道:“要说他是你阿玛,你们之间又没有多少感情,你也任由他被人算计,只是在一边看着他出尽笑话。”

    “是,那又怎么样?你认为我做错了吗?”我以为他在指责我,心里很难受。在古代,孝道非常重要,像我这样的做法,要让别人知道了,我是一点声誉也没有了。福康安是我多年的好兄弟,若是他也不理解,那我该怎么办,难道就此道不同不相为谋了吗?

    福康安听出了我话里的抗拒,忙道:“绵忆,我不是在指责你,我只是担心那人的目的。他若是只针对你阿玛他们最近太得皇上宠爱倒也罢了,我只是担心有人会不会再借机对你有什么不利。你阿玛怎么样,我不关心。说实话,那样的阿玛不要也罢,我理解你这种听之任之的心态。但这人的方法太过狠厉,你看他一下就挑中你阿玛和紫薇格格的软肋,若是成功,一下就可以让他们万劫不复,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昨晚的事又一箭双雕,既打击了他们,又顺便拿下我。若不是我阿玛出面,皇上又说不定什么时候任用我。所以,绵忆,对这个人,我摸不透他的目的到底是谁,你还是要小心提防一下。”

    “瑶林,”看到他一直在为我考虑,我真觉得自己刚才太小人心态了:“你放心,这个人不会对我不利的,他的方法我事先也知道。瑶林,你会不会觉得我也太过心狠?对自己的阿玛就可以这样对待?”

    福康安摇摇头:“绵忆,你做什么都是有你的理由,你不会无缘无故对人恶劣。你阿玛额娘的事,我多少也知道。他们结果怎么样,也是他们咎由自取。只是别人却未必会明白,你千万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了,尤其是皇上。而且,你怎么知道那人不会对你不利?你很了解他吗?你能告诉我他是谁吗?”

    “说真的,之前的一些事情,是他做的,我确信他不会对我不利。但昨晚的事情,我不知道是谁安排的,正好借用了他的谋划,这才不可谓不厉害。”我叹道,又想起误会永琰的事,心下一暗。

    “绵忆,你竟然这么相信他,那么,你说的那个人,我现在大概心里也有数。你到底还是把他看得比我重要。”福康安偏过头来看我,神情有些失落:“绵忆,不管你要做什么,可不可以以后不要把我排斥在外。我现在觉得你好像一点也不需要我。我若能帮你的,一定会帮的。”

    我一下感到这话沉甸甸的:“其实我是觉得这事最好不要牵连太多人。你看,你昨天不也是被连累了吗?若是再有人因为这个而受伤害,那么我怎么过意的去?”

    福康安叹道:“若是计较这个,那他也不会帮你了。绵忆,有时候我们根本不在意会不会被连累,你也不要担心这个问题好吗?”

    我突然感到今天的阳光有点刺眼:“好。”

    ※※※※※※

    福康安,永琰,你们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没有为你们做过什么,却让你们这么担心。

    那么,对付福尔康的事我不要再拖了,不然又不知会让他们再花费多少心力。

    我想到初一给我的纸条:“榆林胡同,采荷,嫣红阁前花魁”。

    醒悟

    晚上,王府里,我对周从道:“你去准备一下,我们今晚去嫣红阁。”

    “好咧,爷!”周从乐颠颠地忙前忙后,安排车轿。

    一看他那副猴急样,我笑道:“又惦记着你那位相好了吧。”

    “爷,”周从笑得脸上开了朵花:“您不也是想着绮淑姑娘了吗?您可是好久没去看人家了。爷,奴才恳请您在绮淑姑娘房里多待一会儿,让奴才也多尽兴会儿。”

    “好了,知道了。就你这一副没出息的样!”我笑骂道。

    ※※※※※※

    嫣红阁。绮淑房内。

    “王爷,您这次可好久没来绮淑这里了,不知王爷有什么吩咐?”绮淑微笑着倒了一杯茶水。她知道我的习惯,很少在青楼里喝酒。

    “也没什么大事,向你打听一个人。”我接过杯子,轻轻抿一口。

    “王爷但请吩咐。莫说是打听一个人,就是让绮淑做什么,绮淑也心甘情愿。若不是王爷当年及时出手将家妹赎出,家妹恐怕现今也落得与绮淑一样的下场。绮淑如今早已是残花败柳,今生已了无生趣,若是能为王爷做点事情,绮淑也算有所得了。”她的眼睛里透出一丝淡淡的沧桑和感恩。

    “你不需要这样妄自菲薄,不论你什么时候想离开这里,我都会将你赎出,并助你安度余生,像你妹妹一样。”这是个好女人,我不想让她一直待在这种地方:“你何苦要坚持留在这里?”

    “家妹能够平平安安地在乡下生活,绮淑已经心满意足了。留在这里为王爷做点事情,绮淑才觉得自己还有点价值。不然,真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许是当初的磨难太多,已完全磨去她生活的全部热情,现今的她,不过是凭着本能的感恩之心在支撑着罢了。这样的她,才越发比其他人看得通透,多了一份不该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成熟。

    “你若是能找到生活的其他目标就更好了。”我摇头叹道。

    “王爷不必再为绮淑费心了。不知王爷刚才所说的要打听什么人?”绮淑浅浅笑道。

    “采荷,曾经是你们阁里的花魁,你知不知道这个人?”我问道。

    绮淑微微想了一下,慢慢道:“这个人是嫣红阁三年前的花魁,据说后来被京城中一位大人赎出,但当时无人知道是哪位大人。如今嫣红阁的妈妈早已换人,恐怕更没人知道了。若是王爷想打听,绮淑先得向妈妈打听一下当年的老板去了什么地方。”

    “这个你不用打听,我知道是谁赎出的。我只是想问你采荷这个人。”

    “采荷?”绮淑不解我为什么只对这个人感兴趣。

    “不错,我想知道她是怎样一个人,什么样的性情,什么样的脾气,关于她你都知道什么?”知己知彼,方能对症下计。

    绮淑慢慢回忆道:“当初我到阁里不久,还是另一位花魁的丫头。采荷当时也是阁里当红的姑娘,两人关系非常不好,常常互相讥讽。采荷据说是官宦之女,因父辈犯了罪,被发配做官奴,辗转卖到这里。所以一向自恃甚高,心高气傲的。而且心气很大,性格倔强,眼里容不下沙子。所以和阁里其他姑娘的关系都不好。她也常常顾影自怜,希望能有一位达官贵人将她带出这个牢笼,所幸两年多前终于离开这个地方。”

    “噢,原来是这样一个人。”我若有所思。

    绮淑静静坐着等我思考。

    我心里略有了主意:“照你这么说,若是她这两年来却一直被人雪藏着,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甚至连在人前出现一下都不能,那你说她会怎么反应?”

    “那怎么可能?”绮淑笑道:“采荷虽说沦落为青楼女子,但骨子里官家小姐的骄傲还在,她怎么甘愿忍气吞声呢?试问谁愿意毫无自我?这样的情形就连绮淑也是不愿意的。”

    “可事实恰恰如此。”我也笑道。

    “那绮淑只能说,她真的很爱这位大人,才甘心为他埋没自我。”

    “哦,是吗?”福尔康,你的魅力还真大,真的很会骗那些纯情小女生,紫薇一个,还有采荷一个:“那好,绮淑,你帮我做件事情。”

    “王爷但请吩咐。”

    “这里是采荷现在的住所,若是有一天额驸福尔康去了这里,我会派人通知你,你帮我把紫薇格格也引到这里来,让他们三人撞见。你能办到吗?”我用茶水在桌子上写出采荷的住处。

    “若是绮淑连这点本事也没有,怎么配为王爷办事呢?”绮淑自信道。

    “好,这次就多谢你了。”我道。

    “王爷莫要如此说,绮淑但凡能帮到王爷的,一定会帮的。”

    这句话让我想起了白天福康安的话:“我若能帮你的,一定会帮的”,何其相似。若说让绮淑帮忙,我心里其实并没有多少负担和压力,只是对她有一种深深的怜惜,对她充满感激和感动的话,那么对永琰和福康安的付出却完全不一样,除了感动之外,还让我心里沉甸甸的,说不清道不明,微微在心里堵着,不知该如何偿还,甚至有时候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虽然他们并不需要我做什么报答,可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亏欠他们许多。若是有一个人对你的情义大过了你所能承受的范围,那该怎么办呢?我微叹了口气。

    绮淑淡淡笑道:“王爷今日好像有什么心事,不妨讲出来。绮淑虽然不能给王爷什么建议,但也愿意做一个静静的听众,帮王爷稍事派遣。”

    这样的事情我也确实无人可以诉说,绮淑的善解人意让我觉得有一丝淡淡的温暖,我斟酌道:“若是有个人对你一直无条件的付出,甚至愿意为你做一些违反道义的事情,却不要求你有什么回报,而你却没有为他做过什么,那么,我该怎么办?”

    “那王爷也寻找机会报答他一下。”绮淑给了一个很自然的答案。

    “说是这么说,可我觉得他无需如此,这样让我很有负担。”我就是纠结在这里。

    “那么,敢问王爷,您把那个人当作什么,您又觉得那个人把您当作什么?”

    我一愣,不是好兄弟吗?能有什么?

    绮淑看我愣住不语,又笑道:“这世间的感情无非有三种,亲情,友情和爱情。那么王爷觉得您和那个他的感情是哪一种?”

    是哪一种?我慢慢思忖。

    亲情?应该有,永琰是我的叔叔,福康安也算是我的表舅,我阿玛应该是喊他表弟的,我们一直都在一处,也都互相关心着,就像家人一样。

    友情?也应该有,我们虽然辈分有差别,但年龄相差并不太大,又从小一起长大,可谓是好兄弟了,互相嬉笑打闹,彼此之间也并没有在意那些辈分什么的。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爱情?怎么会?莫说我们都是男的,这世道达官贵人养一些男宠在侧也是风雅的事情,可依照我们的身份,那是绝不可能的。福康安虽未娶妻,可被皇玛法指婚也是迟早的事;永琰早有妻儿,以后作为帝王更是三宫六院,又怎么可能抛下他们;而我,以后被皇玛法指婚也是情理之中,又怎么可能与他们谈情说爱?这恐怕只是一个妄想罢了。

    我在想些什么,居然在分析能不能与他们在一起?他们对你好一点,你便开始想入非非了吗?你对他们又到底是一个什么心态?你这样是感动还是感情,抑或只是想寻求一个温暖?莫说你们万不可能,他们说不定就是把你当作好兄弟,你又瞎想些什么?你不过是与永琰相处的时间多了,永琰对你像晚辈像弟弟一样关心罢了;福康安更是坦坦荡荡,霁月风光,又怎么会像你一样对这事琢磨来琢磨去?你莫要如此自作多情了!把与友情亲情混为一谈。

    可又想起永琰那复杂难抑,隐忍关切的眼神,福康安那失落难耐的表情,我又有些动摇了。

    绮淑静静看着我,了然笑道:“王爷心中可有猜测?”

    “可我不知道他们把我当作什么?”我也不敢把他们当作什么。

    “这个就要王爷用心去体会了。”绮淑笑道。

    她说的没错,若是一般人,或是一个女孩,我确实可以去细细体会我们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有没有在一起的可能,但对于他们,不管他们对我抱有一种什么样的态度,我都不可以也不能让这种危险的想法再蔓延下去,不说我无法介怀他们现在或今后有家室在身,我自己也无法推脱掉这个责任,更何况皇玛法想必到时候也容不下我。

    我是个胆小又在某些方面特别执拗的人,我不想我额娘的悲剧因为我的关系在其他人身上重演,那么我与我阿玛这种人又有什么分别,那时候我又有什么立场去指责阿玛;我不想让皇玛法到时候为了保全永琰而舍弃我,让福康安耽误前程。即使作为一个地位尊崇的亲王也好,阿哥也好,皇亲国戚也好,这一切都是皇家给予的,我也莫想越过它。我可没自信有我阿玛那么好的运气,更不齿他们的行为。

    那么,是兄弟是亲人就好,其他的想不清楚就不要想了。

    能躲就躲我也没办法

    从嫣红阁出来,回到府上。我从不在这种地方过夜,即使是偶尔来绮淑这里,也是略坐半晌就离开,这在京城的达官贵人中着实罕见。我不敢说我有多么洁身自好,但也是那个时代的好筒子一枚了。

    刚进屋,一抬眼就看到永琰满眼冒火地坐在正中。看我进来,挥手把侍从都轰下去,又一把把我拎到里屋。这是我的家,为毛永琰这么有气势?

    “去哪里了?”永琰大人黑着脸问道。

    我突然间有些心虚,好像干了坏事被家长抓住的孩子,又像是一个在外偷情被老公当场逮到的妻子。为毛我会这么想,他又不是我什么人。

    于是我挺了挺胸膛,故作理直气壮道:“去嫣红阁了。”

    “嫣红阁?你还好意思说出来?那是什么地方,你去哪里干嘛?”永琰大大继续喷火。

    你管我干嘛呢?我也不爽了。我就不信你就没去过那种地方,我不也没说你吗?至于这么训我?我正要反驳,一看他那副如锅底般漆黑的脸色,又心虚了。

    不对啊,想我小时候,我说什么他听什么,为毛长大了,他就翻身做主了?

    于是我也眼一闭,哼道:“你说去哪里能干嘛了?”

    “砰”的一声,他锤在桌子上,吓得我小心肝一跳。

    他突然压上来,狠狠攥住我的手,话从齿缝里挤出来:“绵忆,你到底有没有心?你难道一点也感觉不到吗?一想到你和另外一个女人纠缠在一起,你让我如何去忍受?”

    永琰,你为什么要说出来,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我强自镇定道:“十五皇叔,你需要忍受什么?侄儿长大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高兴?原来你不是不知道,你是在给我装糊涂是吗?”永琰不怒反在我耳边轻声道,口气却无形中让我很胆怯:“你在躲什么,在害怕什么,还是你心里已经有其他人了?”

    “你在说什么?什么我心里已经有人了,你不要扯上其他人。永琰,我们天天都能碰到,我心里有没有人你不知道吗?”

    “那倒是,我知道你还没喜欢上他,所以,绵忆,你对我是不是也有感觉,不然你为什么要躲避我的问题?”永琰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神色中充满期盼。

    “永琰,我躲避你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我不能破坏了我们之间的兄弟之义,叔侄亲情,别人也不容许我们破坏,你明白了吗?”我还是说清楚的好。

    “原来你在顾虑这个。”永琰的神色一下黯了下来,挣扎了半晌,随即又坚定道:“绵忆,这些问题你不要顾虑好吗?你把它们都交给我来处理,我会给你安排好的,你什么都不要担心。”

    “不用了,永琰,”不管你怎么安排,我都知道事实是严酷的:“你不用为我安排什么,我对你一点感觉也没有,你不要在我身上费心了。我一直都把你当成最好的兄弟,也不想让这种感情变质。”

    “兄弟?到现在你还认为我们之间是兄弟之情吗?绵忆,你不要欺骗你自己了。”永琰慢慢摩挲着我的嘴唇,眼神渐渐幽暗:“这里有没有被那个女人碰过?”还未等我回答,冷不防被他一阵猛力压在榻上,嘴唇被他狠狠吸住。

    “永???”刚微微出口,他的舌头伸进来,席卷我口腔内,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我脸上,他的舌头带着我的舌头上下左右回旋翻动,我无法闭口,津液顺着脖子流下来,我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他加重了在我腰上的力道,在唇舌来往中胸口渐渐发热发烫,呼吸也渐渐急促。

    不知过了多久,我快喘不过了气了,身子发软,脑袋发晕,暴风骤雨渐渐停缓下来,他慢慢舔舐我的上颚,舌根,牙齿,轻轻吸允我的嘴唇,引起我一阵阵颤栗。

    我慢慢平复着呼吸,怒视着他。

    永琰低声笑道:“绵忆,你这样让人很想欺负。”

    我瞪,我瞪,我瞪死他!

    永琰叹道:“绵忆,你不要这样看我。”

    他轻轻啄着我的嘴唇。

    我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喜塔拉氏幽怨的眼神和绵宁的哭闹,一下偏过头去:“不要!”

    永琰疑惑地看着我。

    “永琰,你想想你的福晋,你的孩子,还有皇玛法。”

    永琰一下呆住,苦笑道:“绵忆,你还真是会扫兴。”

    他又轻啄了几下,坚定地说:“绵忆,我会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你等我。”

    我不置可否。

    永琰又叹了口气。

    我垂目,想了一想,慢慢道:“永琰,你明知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你就放弃吧。今天的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以后,我们就当它从未发生过。”

    永琰眼神一下凝住,反问道:“绵忆,你可以当它从未发生过吗?”

    我没回答。

    永琰叹道:“你还是不相信我。绵忆,你要相信我会处理好这一切事情的,我只是怕到时候等不到你了。绵忆,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心安?”

    我偏过头去不言语。

    永琰也默然了,只是神色越发坚定,我却越发担心。

    永琰,我相信你的决心,但我不相信你能斗得过那个当了60年皇帝,三年太上皇的乾隆大帝,也不相信自己能过得去你有家室的心里的这个坎儿。那么,我一定要打消你的决心,不能在这样危险下去。

    ※※※※※※

    “你想跟他们去贵州办差?”皇玛法问道。

    “是,孙儿觉得一直在京城,也没什么事情做。皇玛法您曾说让孙儿多多学习,想着这正是一个向各位大人学习的好机会。”没错,我就是没出息地想逃,想先躲开一阵。从京城到贵州来回,再加上办差事,怎么说也至少半年。那个时候,说不定永琰的热情也冷静下来,我可能也会想到别的办法。

    “嗯???”皇玛法沉吟着,片刻,又笑道:“朕看你是在京城待腻了,想出去玩吧!”

    我不好意思笑道:“什么都瞒不过皇玛法,不过孙儿的向学之心也是真心,还请皇玛法成全。”

    皇玛法转过头问在一边的和绅:“和绅,你是钦差,这次的安排你最了解,你看你们同行中能插入绵忆吗?”

    我一下看向和绅,拼命向他使眼色。和绅却一点也不看我,转过身面对着皇玛法躬身笑道:“皇上,依微臣看来,这事也不难办。王爷不过是想随臣等看看,并不会妨碍臣等办事。”

    “嗯,这事朕准了。和绅,朕的这个孙儿就交给你了,你可要一路给他照看好了。”皇玛法笑道:“绵忆,你回来朕可是要问你学到了什么?若是你答不上来,朕可是要罚了。”

    我忙连连保证,看来皇玛法今天心情不错,很好说话。

    与和绅一道从乾清宫出来,没走几步,碰上福康安,看到我与和绅走在一起,客套寒暄了几句,忙把我拉走:“绵忆,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和绅这个人心思深沉,出身寒微,又没什么真本事,只会奉承顺应皇上,你不要跟这种人来往了。”

    这话说得太偏激了,和绅还是很有办事能力的,他能从一个小小的御前侍卫到如今的地位,可见还是有些真本事的,皇玛法又岂是那种好糊弄的人。但福康安对和绅这种文官的偏见已根深蒂固,何况他还是为了我着想,于是我笑道:“嗯,我知道了,不过你对他的看法实在是有点偏激。算了,不说他了。瑶林,我刚向皇玛法请愿跟你们一起去办差,皇玛法同意我跟着你们去贵州。”。

    “那真是太好了。不好!”福康安脸色一变:“我与你们不是同路,和绅由官道经各个驿站马车驰往,我得快马加鞭先行赶到接手军队。绵忆,你与和绅在一起要小心,不要与他太靠近,等到了贵州我就把你接过来。”

    “我知道了,你放心。”

    “绵忆,”福康安突然有些犹豫:“你昨天晚上为什么要去嫣红阁?”

    他也来问我吗?“有什么为什么的,这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好,好得很。”他笑得很勉强:“不错,你也大了,去这些地方也是正常。倒是我少见多怪了???”福康安慢慢转过身,失落地往前走:“绵忆,若是你想成亲了,我也会帮你???参谋一下,一定???帮你???找一个???贤良淑德的,名门闺秀。”

    “好,”我落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也狠心慢慢道:“我到时候???一定会找你帮忙。”

    ※※※※※※

    回到王府,院子里两乘小轿,两个宫装丽人端庄地立在一边。我一看头大了,向周从瞪到:“这是怎么回事?”

    周从忙点头道:“爷,这是和绅和大人送来的,请爷示下。”

    和绅?好,果然很会观察风向。我昨天刚去了青楼,今天就给我送了两个侍妾。可是小爷我正因为这个心情不爽:“把她们给我送回去!”

    我知道这样做不合官场规矩,可我不管了。我都忍了一天了,不要再考虑你和绅的想法了!!!

    格格吉祥

    “王爷,福大人刚刚进了小院,绮淑已把紫薇格格引了过来。”榆林胡同边的鼓楼上,我站在顶层的窗边,举着一个望远镜观察着采荷住的小院。

    这是一个小四合院,朝南正房,东西厢房。福尔康就是在这里金屋藏娇吗?古巷幽深,佳人藏笑。福尔康,你果然有贼心没贼胆。

    在等了多天之后,福尔康终于又来到采荷的住处。绮淑依照我的吩咐把紫薇引过来,我也过来看热闹。为了这场好戏,我还特地找了一个武功高强又会唇语的手下。不然,只能看画面不能听声音,这个话剧岂不无趣,虽然是配音,也聊胜于无了。我这几天心情正不爽,福尔康,你就让我撒气吧!

    福尔康已进入正房屋内,紫薇推开院门,犹疑着进入小院,又敲了敲屋门,推门进去。

    好吧,若是能看到屋里发生的情景就好了。我饶有兴趣地猜测着屋内发生的事。

    “王爷,”在等的空间,绮淑开口道:“几天前,有一位大人来嫣红阁,听绮淑弹了一下午的琴,但绮淑感觉到那位大人满面愁容,并未真的一直听进心里去。走的时候,那位大人还说了句‘不过如此’。”

    永琰,你这是何苦呢?在他听说我去贵州办差后,气急败坏地过来问:“绵忆,你是在躲我吗?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永琰,想必时间总能冲淡一切。

    在我愣神间,紫薇开门跑出来,泪眼婆娑,抹也抹不去。

    尔康也冲出来,抱住紫薇:“紫薇,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尔康,”紫薇伤心欲绝:“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亲眼看到你抱着她,亲耳听到你对她说我想你,你还有什么解释?”

    “紫薇,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尔康慌不择语。

    “尔康,那是怎样的?尔康,你好残忍,你生生毁了我心中的所有美好。我原以为,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有一个那么爱我的丈夫,有一个对我那么体贴的丈夫,有一个那么幸福的家。我原以为,我们的感情永远不变,会一生一世在一起。尔康,你为什么要我看到这些?为什么会变心?为什么?你说为什么啊?”紫薇站立不稳,慢慢滑向地上,满脸泪水。

    “紫薇,对不起,对不起???”尔康也随着她半蹲着,抱住紫薇,懊悔,疼惜,担忧,恐慌一齐在他脸上闪现。

    “尔康,如今你说对不起还有什么用?如今的我,已是一个破碎的我,如何再拾起这破碎的希望?尔康,我的世界已被你亲手打碎,你让我还如何再???”紫薇泣不成声。

    “紫薇格格,”采荷上前道,打断了他们的悲情气氛:“您是天潢贵胄,妾身罪臣遗孤,妾身不敢跟您争夺什么,但妾身还是想说一句,紫薇格格您已经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了。您有尔康几十年如一日的疼惜,已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了。这世上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平常,您能独占尔康几十年的宠爱,为什么不能分一点给别人???”

    “采荷,你不要说了!”尔康回过头怒斥道,神情慌乱至极,只恨不能上去捂住她的嘴。

    “尔康,你居然吼我?你看你这是什么样子?”采荷不可置信:“你的和风细雨,你的温情款款都到哪里去了?一看到紫薇格格,你就立刻失去了往日的稳重,你居然还要祈求她的原谅?你作为夫君,你要纳妾为什么还要看她的脸色,就因为她是皇家格格吗?”

    “你闭嘴!”尔康恼羞成怒。

    “我要说,我偏说!我为了你,忍气吞声在这里两年,我每次问你什么时候可以把我接出来,你都说快了,原来,你是在顾忌她吗?那么,我在你心目中又是什么地位?你说啊,你说啊?”采荷跺脚质问。

    尔康看看梨花带雨的紫薇,又看看怒声质问的采荷,无言以对。

    采荷的泪水也淌下来:“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你说你最喜欢的人是我,你说你让我等着,有一天会筑造一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家,你是不是都是骗我的?”

    紫薇再也听不下去了,推开尔康,要冲出去。

    尔康慌忙一把拉住她:“紫薇,你要去哪里?你不要乱跑!”

    “尔康,我能去哪里?那个家已不成家,我能去哪里?”

    “紫薇,你千万不要去宫里,要是让皇上知道了,那我就完了!”尔康冲口而出。

    “尔康,你到现在还在想着这个。尔康,你太让我难以置信了。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认清过你?哪一个你是真的,哪一个你是假的,我已分辨不出。我现在觉得我好失败,居然一直没有看清过你?”紫薇挣脱尔康的手。

    “紫薇???”尔康再次抓向紫薇,踉踉跄跄险些扑倒。

    “尔康,”紫薇捋下尔康的手,回头惨然道:“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多么美好的誓言。如今我的天地已塌陷,尔康,从此你我恩断义绝!”

    紫薇断然离去。

    “紫薇!???”尔康跪倒在地,声嘶力竭。

    采荷在他们身后,面脸泪痕,看着狼狈扑在地上的福尔康,神色里是难掩的伤心与冰冷。

    ※※※※※※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福尔康,想做君子,你装的不够坦荡;想做小人,你做的不够彻底。你就在这里不上不下地吊着,迟早绳子也会断掉。

    “这几天严密注意着福家。”我收回望远镜,淡淡吩咐道。

    “是,主子。”

    ※※※※※※

    听说皇上的爱女,明珠格格紫薇生病了;听说格格病得很重,皇上亲自去探望,我自然也跟去看看我的亲亲姑姑和姑父。

    “皇阿玛!”紫薇在床上挣扎着爬起来,一看到亲亲老父亲,不禁又泪如雨下。

    皇玛法一看这情形,不由大吃一惊,忙把紫薇按下,让她在床上躺好:“紫薇,你怎么了,这么几天功夫,怎么憔悴成这样?御医呢?御医没来看你吗?”又转脸对尔康道:“尔康,你是怎么照顾紫薇的,让她病成这样!”

    “??????”尔康只恨自己不能隐形。

    “皇阿玛,女儿没事。女儿这不是病,女儿这是???”紫薇看了看紧张万分的尔康,又看了看皇玛法。

    “是什么?”皇玛法焦急地问道,充满疑虑的双眼横扫尔康。

    “皇阿玛,女儿只是???”

    尔康腿直发软,已快站立不住。

    “女儿只是???做了个噩梦,”紫薇也有些支持不住,终于吐出这几个字,已是用尽全身力气。

    “噩梦?”皇玛法有些不明白了:“什么噩梦让你变成这个样子?”

    尔康擦了擦冷汗,上前握住紫薇的手。

    紫薇不留痕迹地挣开他的手:“皇阿玛,女儿梦到尔康离女儿而去,将其他女人抱在怀中???”

    尔康腿又一软,趴在床边。

    “我的一切幸福都是虚幻的,没有疼爱我的丈夫,没有这个幸福的家,我什么都没有了???”紫薇艰难地含泪说完。

    “唉???”皇玛法舒了口气,又疑虑道:“好端端的做这个梦干嘛?”

    尔康额头的汗又滴下来。

    “女儿只是觉得自己太幸福了???幸福得过头了???怕一觉醒来这一切都不存在了???”

    “好了,你不要胡思乱想了!”皇玛法虽然还有点疑惑,却笑道:“你就是心事太重。你是朕的女儿,就应该开心的,幸福的生活,有朕在,谁敢破坏你的生活?若是福尔康敢对不起你,朕绝不轻饶他,你就放宽心吧!”

    说罢,又对福尔康瞪道:“你是怎么照顾紫薇的,居然让他做这样的梦?居然让她这么不安心?要是朕的女儿再有个什么不愉快,朕拿你是问!”

    福尔康的神经已快绷断:“是,皇上,臣???一定会???好好爱护紫薇???”

    “嗯。”皇玛法又不放心地看了看,吩咐了几下御医下人们,方回宫。

    ※※※※※※

    紫薇,你真是个圣母,你居然爱福尔康爱到这种程度,我真是佩服你。但你不觉得你这样的隐忍有什么意思?只会纵容了他,却委屈了你。恩情既已断,你又何苦为他隐瞒?

    福尔康,你怎么能这么轻松过关,那么,我再给你加把火,让你好好暖一暖。

    福尔康你要完了!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榆林胡同里,一声凄厉的女人叫喊:“救命啊~~,救命啊~~”

    女人披头散发,踉踉跄跄地冲出门,沿着胡同疯狂地跑。后面几个黑影如影随形地跟着。

    女人本想跑到外面街上,却被逼到胡同深处。出了胡同,是正对着河边的一片小树林。女人跑不动了,扑倒在地,那几个蒙面黑影将女人团团围住。

    “你们???你们不要过来???你们是什么人?”女人坐在地上,连连后退,背靠向一颗大树,惊恐地看向四周。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姑娘,你就认命吧!”一黑影持刀向她砍来。

    “啊~”女人慌忙扑倒在地,狼狈地翻滚一下,刀堪堪从她头上掠过,砍在树上。

    “姑娘,我劝你莫要挣扎,兄弟们也好给你个痛快。”黑影不耐烦道,又扬起了刀。

    “各位大哥,你们要我死也得死个明白。我自问本本分分,从未得罪过任何人。到底是谁要置我于死地?”女人不甘心地问。

    “怪只怪你挡了别人的道,以后到阴曹地府里,莫要怪我们兄弟。”

    “罗嗦什么,还不快把她解决了,我们好向福大爷回命!”

    利刃向女人砍来。女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

    “咣当”,刀落在地上。

    “什么人?”黑影喝道,四处探顾。

    “京师重地,天子脚下,还有人这么欺负一个弱女子,还有没有王法了!”一乘小轿落在树林边。

    我与初一坐在轿内,初一照我的吩咐隔着轿帘代我发话。本来么,我可不像福尔康那么蠢,做坏事就不能留痕迹,不然将来对簿公堂,采荷定能认出我的声音,就知道是有人特意安排的了。还有另一队人手替我引开万一被采荷的惨叫声引来的官兵。

    “兄弟们劝你不要多管闲事!”黑影阴沉沉道。

    “大人,大人救我!”采荷跌跌撞撞地爬到轿边。

    “既然让本官撞到了,本官就不得不管上一管了。本官就是见不得你们这种仗势欺人的狗奴才!来人!”左右闪出一排高手。

    黑影们不甘心地看了看,互相使了个眼色,道声:“撤!”飞速闪身退入夜色之中。

    “民妇多谢大人救命之恩!”采荷惊魂未定,连连磕头。

    “你一个寻常弱女子,为何会引来仇家的追杀?”初一问道。

    采荷眼睛里迸出浓浓的恨意,泪水滚滚淌下:“大人,请为民妇做主!”

    “哦?你有何冤情?”初一问道,为毛我觉得很像一个青天大老爷的款。

    “大人,民妇本是额驸福尔康的小妾???”

    “胡说!朝野上下都知道,福大人只有一个福晋,就是明珠格格。福大人与明珠格格伉俪情深,又岂容你这刁妇在此毁谤。若再不说实话,本官也绝不容你!”初一发起飙来还很有气势。

    “大人,大人,民妇绝无半句虚言!”采荷慌忙连连磕头,堵天发誓:“若民妇有半句欺瞒,就让民妇乱刀砍死!民妇本是嫣红阁女子,两年多前被福大人赎出,安定在这里。福大人一直将民妇藏在此处,民妇从未见过外人,大人不知也是应该的。谁知日前民妇的存在被明珠格格发现,福大人怕皇上怪罪于他,就将民妇杀人灭口!”

    “你所说的可是实话?”

    “民妇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大人!”

    “这么说倒对了。据本官所知,明珠格格这几天重病,皇上也曾去看望她,并未对福大人有什么异色,可能明珠格格深明大义,并未将你的存在告知皇上。福大人对你杀人灭口也是可能。”初一分析道。

    “请大人为民妇做主!福尔康一杀不成,很可能再次来杀民妇,请大人为民妇做主!”采荷已是恐慌至极。

    “嗯,这事倒不好办了。”初一慢慢装腔作势:“照说那些杀手回去,福大人必然知道事情败露,为防本官道出真相,很可能再次追杀你,隐灭证据。到时候纵使本官说破了嘴,也无人相信。所幸他并不知道本官是谁,不然连本官也难以善了。本官人微言轻,福大人位高权重,你所说的事在外人看来又匪夷所思,唉,若本官强行替你出头,恐怕到时候连本官也不好自保。”

    “大人???”采荷又有些绝望了。

    “罢了,既然让本官碰到你,也不忍你再次惨遭小人毒手。本官给你指条明路:顺天府尹曹文植掌管京师的治安与政务,同时也联系着六部和上书房,可直接上殿面君。据本官所知,曹文植为人耿直,仗义疏财,定可为你申冤。本官可派人护送你到顺天府尹府上,你尽可向他鸣冤。只是莫要说出本官来。”

    “大人的大恩大德,民妇无以为报,只愿来世做牛做马,以报大人大恩!”采荷深深地俯身向轿子磕了个头。

    “好了,你速速快去!以免杀手再卷土重来。”赶紧走人吧。

    采荷啜泣着离去。

    我的一乘小轿也掩入夜色里。

    ※※※※※※

    紫薇卧床多日,皇玛法怕她闷坏了,特地把她召到宫中,让他的御用开心果小燕子给紫薇说笑解闷。

    小燕子使劲浑身解数,大呼小叫,上窜下跳,彩衣娱亲,紫薇始终一副厌厌的目光呆滞的样子,神情恍惚,不知身在何处,让皇玛法好是心疼。

    尔康只敢站在紫薇身后,不敢出现在她面前晃荡,生怕再刺激了她那脆弱的神经。

    小燕子没了办法,只一双大眼睛看看皇玛法,又看看阿玛。

    阿玛也着急道:“紫薇,不就是一个噩梦吗?你又何必把它当真?”

    小燕子也道:“就是就是,紫薇,我听老人说过,梦都是相反的。紫薇,你应该高兴才对!”

    “高兴?”紫薇喃喃道:“如今的我还有什么高兴的权利?”

    众人一愣:这话好奇怪。

    福尔康又神情紧张起来,额头开始冒冷汗。这几天肯定够他受得了。

    “噢,对了,紫薇,我有个办法!”小燕子像是想到什么,献宝一样从贴身里衣里拽出一个平安符来:“紫薇,我把这个平安符送给你。我小燕子前一阵子倒霉不断,自从戴了这个符后,什么事也没有了。紫薇,你戴上它后一定会做个好梦的。”说着,把平安符塞到紫薇手里。

    紫薇无意识地接过平安符,目光呆滞地瞄了两眼,突然,眼睛瞪得浑圆,神情异常惊异,张皇失措,一把拽住小燕子紧张地问:“小燕子,这个平安符你是从哪里得的?”

    “尔康给我的呀!”小燕子很无辜地说道。

    紫薇多日来一直紧绷的弦断了:“尔康,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怎么能这样对我?这是我在你上战场前亲手给你求的平安符啊,上面的字还是我写的。尔康,你居然能把它送人!还送给我最好的姐妹?你们到底要把我置于何地啊?老天啊?”

    尔康双腿发软却又莫名其妙:“我没有给小燕子平安符啊?”

    阿玛一把夺过符,脸色及其难看地对小燕子质问道:“小燕子,这是怎么回事?尔康为什么要把紫薇的符送给你,你们这么多天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燕子叫道:“什么怎么回事?我前几天很倒霉,你们都不管我,还是尔康给我了这个平安符,我才没事了。你们有什么奇怪的?”

    “小燕子,你居然没有一点反应?你居然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阿玛难以置信:“小燕子,你拿的是紫薇对尔康的一片情义,你知不知道?尔康为什么要给你紫薇的平安符,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啊?啊?”阿玛也失态地大声道。

    “我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小燕子跳起来:“我只知道我倒霉的时候只有尔康救我,你总是跑到后面;平安符也不是你给我的,你一点也不关心我!”

    “小燕子!???”阿玛已是风中凌乱了:“小燕子,你不要让我这么多年的付出变成了一个笑话???”

    “紫薇,”尔康半蹲在已呆滞的紫薇跟前,使劲晃动她,急道:“你相信我,我没有给小燕子你的平安符,你要相信我!”

    “尔康,”紫薇已是欲哭无泪,伤心欲绝了:“我现在谁也不相信了。不相信你,不相信小燕子,甚至不相信我自己??????”

    “好了!”皇玛法也已心烦意乱,凌厉的目光扫过他们几人:“福尔康,你老老实实告诉朕,紫薇这几天到底是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你和小燕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门外小太监低声说道:“顺天府尹曹大人求见。”

    皇玛法不耐道:“不见,让他滚回去!”

    “皇上,”小太监战战兢兢道:“曹大人带了一个姑娘过来,说是要告御状,好像还与额驸福大人有关。”

    “什么?”皇玛法一惊,狐疑地扫视福尔康,思忖道:“把他们带过来!”

    福尔康已是瘫倒在地上。

    是谁心狠

    “曹文植,你说的什么事情与福尔康有关,要告什么御状?”皇玛法问道。

    曹文植领着采荷进来后,恭恭敬敬地磕头称万岁,起身躬身答道:“回皇上,日前臣的府上来了一位姑娘鸣冤,状告当今额驸福尔康。该女子自称是福大人的小妾,福大人为了湮灭她的存在,不惜杀人灭口,行为令人发指!臣接到这个案子后,不敢擅自专断,特来回禀皇上。”

    曹文植倒是个聪明人。这件事毕竟涉及到皇上的爱女,皇家之事,若是像一般案子一样升堂传当事人大肆宣扬,有损皇室面子,先私下来找皇玛法,让皇玛法来定夺。

    “什么,你所说的可是真的?”皇玛法一下站起身来,瞪圆了眼睛大为震惊。他万万没想到是这样一件事。在大家眼中,福尔康和紫薇历经患难才走到一起,做了近二十年夫妻,俨然京城模范五好家庭,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本以为是由于最近小燕子和尔康走得太近,引起了心事重重的紫薇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本想私下里再点醒警告他们几句,没想到事实比他想得还要严重:出轨已成事实,人都告上门来。联想到这一次紫薇病得稀奇,又看了看一边神情呆滞的紫薇和已瘫倒在地上的福尔康,不由先相信了几分,气得浑身哆嗦。

    阿玛和小燕子已是被这一惊雷轰傻了。阿玛更是想到了什么,直直瞪着小燕子,脸色越发难看。他福尔康能勾搭一个,又怎知不会勾搭另一个。

    “皇上,臣已把人带到,还请皇上亲自审问。”曹文植躬身退到一边。

    皇玛法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采荷,怒声道:“你凭什么说你是福尔康的侍妾,又凭什么状告福尔康杀你灭口?你可知污蔑皇亲国戚可是大罪?”

    采荷恭恭敬敬磕了个头,抬起身来,脸上已是一片豁出去的决绝和不亢不卑:“回皇上,民妇采荷出身卑贱,却也知晓礼义国法,万万不敢胡乱毁谤。民妇原是嫣红阁花魁,两年多前被福大人赎出,安置于榆林胡同。福大人又派遣一心腹老妇照顾民妇,若皇上不信,也可派人向那位老妇人求证。更何况前几日明珠格格也已见过民妇,正是因为福大人为怕皇上知道民妇的存在而怪罪于他,才不惜杀人灭口。民妇所说句句属实,还望皇上明察,还民妇一个公道。”说罢,又磕了个响头。

    “福尔康,你给朕滚过来!”皇玛法气急,指着采荷哆嗦道:“她说得可是真的?”

    福尔康闻声如惊雷一般,慌忙爬过来,瘫软在地,张皇失措:“皇上,皇上,这不是真的,是这个刁妇在血口喷人!臣对紫薇怎样,皇上,您是知道的啊?紫薇,紫薇,你快告诉皇上,这不是真的!”

    “真的又怎样,假的又怎样,现在还有什么分别?”紫薇喃喃道,伤心到极处,泪已干涸,看着昔日的爱人现在这副落水狗般的样子,失望至极。

    “紫薇,”皇玛法看到爱女这般模样,心都在滴血:“你为什么不告诉朕,朕为你做主,不管是谁,朕都替你千刀万剐了他!”

    “不要!”尔康恐惧了,抱住皇上的大腿,垂死挣扎:“皇上,臣对紫薇真的是一片真心啊。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臣没有派人杀人灭口,皇上,您要相信臣啊!”

    皇阿玛一脚将尔康踹开:“福尔康,枉朕那么看重你,还将紫薇嫁给你,你是怎么回报朕的?这就是你的真心?朕真是瞎了眼了,居然这么相信你!来人!”

    “皇上,微臣认为此案尚有疑点,”曹文植真是兢兢业业:“民妇采荷口称那晚被福尔康杀人灭口,被一过路的官员救下,只是那位官员一直未曾露面,畏惧于福大人的身份,不敢挺身为采荷做主,才指引采荷来微臣处。”

    “对,对,皇上,臣没有杀人灭口,臣没有!”福尔康忙抓住这一根稻草。

    “皇上,”采荷恨道:“民妇亲耳听到那些人说什么向福大人回复,险些命丧刀下,又岂会胡言乱语。若非如此,民妇也不会冒险来此告御状。皇上,”采荷又凄婉道:“福大人将民妇赎出了那个牢笼,民妇心存感激,愿意为他隐姓埋名,默默服侍他一辈子,民妇明知福大人已有福晋,不敢与格格争什么,只要有片刻安身之地就已心满意足。谁想那日格格找到民妇,福大人害怕格格向皇上道出真相,苦苦哀求格格,甚至之后还派人来杀民妇灭口。民妇现在已心灰意冷,只恨自己当初看错了人,爱错了人,信错了人,想错了人!”

    这话引起了紫薇极大的共鸣,紫薇又一次挥泪如雨。

    “福尔康,”皇玛法咬牙切齿道:“你娶了朕的女儿,却没有一心一意照顾她;身为朝廷命官,竟然罔顾人命,丧心病狂,手段令人发指!今日朕不严办了你难消朕心头之怒!来人,把福尔康给我拖出去重重地打,打死为止!”

    “皇上,皇上,臣错了,臣不该辜负紫薇,求皇上饶命!臣没有派人杀人,臣没有!紫薇,紫薇,你救救我,紫薇,求你救救我!”福尔康爬在地上,抓手乱舞,已不知求哪个了,被侍卫像死狗一样拖到门外,压在椅子上,噼里啪啦开打。

    “啊!疼死了???紫薇,我是尔康啊,你快来救救我???啊!???紫薇,你忍心看着吗????紫薇???”福尔康一阵哭爹喊娘。

    屋内的紫薇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

    “把他的嘴给我堵上!”皇玛法听得心烦意乱。

    哭丧声没有了,只余下棍子打在肉上的声音和福尔康的闷哼声。

    ??????

    过了一阵,闷哼声渐低。

    屋内的人开始度日如年,那一声一声棍子仿佛一下一下打在心头。

    紫薇睁开眼睛,看向门外,福尔康的背上已渗得殷红,头和胳膊耷拉着,已无多少力气。紫薇面色极心疼,张了张嘴,却又恨恨地转过头来,不忍再看,身体却随着那一下一下的棍打颤抖着。

    采荷也是面色不忍,却一直瞪着眼睛怨恨地看着福尔康从哭爹喊娘到有气无力,自己也是瘫软在地上。

    阿玛欲言又止,一眼看到小燕子一副比他还要担心心疼的表情,心沉了下来。

    小燕子终于忍不住了,跳出来道:“皇阿玛,你要把尔康打死吗?”

    皇玛法凌厉的目光一下射向她:“小燕子,你给朕闭嘴,今天没有你说话的份!朕打的是尔康,不需要你求情!”

    “皇阿玛,你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小燕子大声道:“你怎么动不动就打人板子,你再打下去,尔康就要死了!你怎么能这么心狠!”

    “放肆,小燕子,你竟敢这么跟朕说话!你跟尔康的帐朕还没有跟你算,你以为朕就不敢打你了吗?”

    “打就打,我小燕子又不是没被打过!皇阿玛,你打死了尔康,再打死我,你就高兴了?”小燕子不依不饶。

    “小燕子,”阿玛痛心道:“尔康被打,你就那么心疼吗?甚至想要跟他一起受苦!小燕子,你到底要把我置于何地?”

    “永琪,”小燕子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被打的是尔康啊,是你的好兄弟啊!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打?你怎么能这么心狠?”

    “小燕子,心狠的到底是你,还是我?”阿玛的心已一片一片破碎在地,欲哭无泪了。

    “来人,把小燕子给我带下去,好好看着!”看着儿子破碎无依的样子,女儿强自支撑的样子,皇玛法出离愤怒了:“若是她敢出来一步,就给我打死!”

    “皇阿玛,你蛮不讲理,我小燕子不服气???”小燕子挣脱侍卫,冲到皇阿玛跟前。

    “反了,反了!”皇玛法气得直拍桌子:“来人,把她给朕困起来,若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得松绑!”

    在小燕子的挣扎中,被捆成粽子一般,抬了出去,一路叫着:“皇阿玛,你不讲理!皇阿玛,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们!???”

    桃花眼等几人也赶了过来,看到这般情形,心惊了。

    桃花眼跪在已近崩溃的紫薇跟前求道:“额娘,你真的忍心阿玛被打死吗?打死了阿玛,你又能如何?你就解气了吗?额娘,你看看,阿玛已经快不行了,再打下去,什么都来不及了!现在能救阿玛的只有你了!额娘???”

    紫薇再也忍不下去了,哭跪在皇玛法身前:“皇阿玛,您放手吧!您若打死了他,女儿也活不下去了???”

    皇玛法将爱女扶起来:“紫薇,你想好了?就这样算了?就这样放过他了?他这么伤害你,你就这样饶过他了?”

    “皇阿玛,不然又能怎么样?”紫薇泣道:“尔康就是女儿的命啊,打死了他,就是打死了女儿,让我再如何看下去?我现在什么也不计较了,就求您饶过尔康一命吧。”

    皇玛法挥挥手,底下人停住了。

    紫薇扑在尔康身边,痛心不已:“尔康,尔康,你醒醒,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看到这样,皇玛法也仰天长叹,这都是什么冤孽啊!

    皇玛法闭上眼睛,深深平复半晌,复又睁开沉声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谁也不得外传!福尔康重病在身,命其好生养病,削其一切官职爵位,永不录用!你们都下去吧,朕乏了。”

    皇玛法到底也不会把这事闹的不可开交。我估摸着,皇玛法可能是这样考虑。

    这件事,说穿了,不过是家庭内部矛盾。在那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平常,不能因为你是皇帝的女儿就指责福尔康怎样,反倒显得紫薇善妒拿大。

    至于福尔康畏惧于皇家压力杀人灭口,即没充分的证据(不能单凭采荷一人之言),又不能宣之于口。莫不是说你皇家霸道,手伸到人家家庭内部了,压得人家堂堂老公只能使出这种手段,以后还有人敢娶你女儿吗?自己的女儿栓不住老公,老公出门包二奶,事情败露后迫于你家的权势杀人灭口,你说的出口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皇家管得太多只会让自己蒙羞。要是按律处理,到时候在堂堂案卷上写上额驸福尔康因为害怕老婆和老丈人,企图杀死自己的小老婆,福尔康能丢得起这人,皇家还丢不起呢?又不是包青天再世,杀个把个平民百姓又怎么样?

    最重要的是,福尔康已受到极大的惩罚,打个半死,几近为此偿命,紫薇在关键时刻又心软掉链子了。

    面子是一回事,紫薇是一回事,这件事也就只能私下处理了。

    猜测幕后之人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请留步,”桃花眼追上采荷,半讽半笑道:“采荷???姨娘,请留步。”。

    “这声姨娘民妇可担当不起,福少爷莫要如此讽刺民妇。”采荷也反笑道。

    “你担当不起?你担当不起皇上还提出要给你一个名分,是你自己不识抬举罢了。”

    “名分?我若再留在你们福家,恐怕就尸骨无存了。”采荷讥笑道:“我算看透了,什么王孙公子,什么朝廷大员,不过是绣花枕头窝囊废一个。他福尔康怎样,生死还不是看皇上的一念之间,甚至还要一个女人为他求情。我可不愿留在你们福家,做你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还不如就此离去,还能赚得你们的半丝怜悯。”

    “你害得我们几近家破人亡,我又怎么会怜悯你呢?你倒真会装可怜,走的时候还要赚取皇上和额娘的怜惜。”桃花眼恨道:“我额娘心性善良,我可不会。只可惜你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

    “呵,原来你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桃花眼嗤笑道:“我来不是为我阿玛辩解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阿玛绝对没有派人来刺杀你。你不信吗?我阿玛的人手我都知道,那晚并无人外出执行任务,那么,救你的那个自称是某官员的人必然是这次事情的主使者了。你可以告诉我他是谁吗?”

    采荷怀疑地看向桃花眼:“既是这样,你为何不向皇上说明,来跟我说有什么用处?”

    “你以为你的命很重要?皇上自始至终在意的是我额娘,在意的是我阿玛的背叛,你死你活有分别吗?你以为你很英勇很无畏,你彻头彻尾地被人利用来对付我阿玛。你不是自称很爱她吗?你不是想报复我阿玛吗?这下如你所愿了。我阿玛现在动也不能动,我阿玛和额娘现在也形同陌路,你是不是该高兴了?”

    “哈哈哈哈!???”采荷大笑,直到笑出眼泪,脸上却比哭还难看:“我以为尔康竟然能这么对我,原来是我太愚蠢,害他到这步田地,到头来是我害了他。可有没有人主使又有什么分别,难道让我隐姓埋名藏一辈子吗?我过够了这样的生活。迟早有一天会被拆穿的,你阿玛到头来还是这个下场。他在背叛你额娘的那一天就应该有这个思想准备,我们都认了吧!”

    “我凭什么要认?”桃花眼挑眉道:“我只想知道是谁在对付我阿玛,要不是他,我们一家何至于此。”

    “你们上头的互相勾心斗角,害得我们底下这些人受苦受累,若不是这样,我家又怎么会被连累抄家灭族?都是你们这些人害得,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就凭你被他耍得团团转,像个傻瓜一样,要不是他,你还可以和我阿玛继续你来我往,你还可以继续过你想象的二人生活,有一个梦想,有什么不好?你不是报复心强吗?那你告诉我,我帮你报复他。”桃花眼诱导着。

    “哼,你说得好听,再好的梦想也有破裂的一天。不过,我也确实不想让你好过,就让你们斗个你死我活好了。我但凡知道是谁,也不妨告诉你。可惜我也不知道。”

    “那怎么可能?”桃花眼不信。

    “那人谨慎得很,一直在轿中,我没有见到他的样子。”采荷肯定道。

    “他的声音怎样?”桃花眼不死心。

    采荷回想:“比较低沉,有力,很稳重,舒缓,很让人不由自主很信服。你想就凭一个声音找人,算了吧。”采荷讥笑道。

    “若是让你再听到这人的声音,你能不能认出来?”桃花眼思忖道。

    “你想让我帮你认人?”采荷反笑道:“凭什么?我再也不想跟你们这些人有什么瓜葛。你们爱怎么斗就怎么斗,我被人利用了一次还不够,还要被你再利用吗?怎么,难道你还想要挟我?”

    “那我怎么敢?若你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家还不知又会怎样。”桃花眼淡淡道:“姨娘一路走好,莫要再做这损人不利己的事了。”

    ※※※※※※

    “你说福东儿一路尾随采荷过来,原来是问这事了。他倒是心细,居然能猜得不离十。”我收了望远镜跟身边的初一说道。

    “还是主子谨慎,不然差点被那福少爷套出了点线索。”初一道。

    “他也算是聪明了,以后倒要小心这个人。”

    ※※※※※※

    去乾清宫的路上,我与和绅一路走。沿着宫殿的檐廊,路过一排排廊柱。透过房檐才能看到外面的天空很晴朗。紫禁城的建筑就是这样:一城尽藏天下妙算,片墙尽得五湖神工!庄乎伟哉,语有尽而叹无穷。无论外面的天空如何广阔,你被首先震撼到的还是它的庄严肃穆。只是看着它,便让人肃然起敬,望而生畏。我虽在此住过多年,却始终无法把它当作一个安心的家。

    “致斋,皇玛法这次传召有什么事?”我收回乱想的心神,问道。

    “恐怕是去贵州办差的事,王爷该有所准备了。”和绅不温不火地笑道。

    “这么快?”我以为和绅还要耽搁好多天。

    “已经不早了。过几天福康安先行启程,我们随即动身。”和绅笑道:“这一路上免不了风餐露宿,要委屈王爷了。”

    “相信致斋会安排得很好的。”我也笑道,对于和绅的办事能力,我还是很放心的。

    乾清宫门前,侍卫甲:“福东大人这几天怎么都没有来?”

    侍卫乙:“他怎么还有心情来?据说家里出事了。阿玛被削去了官职爵位,我看他也好不到哪去。怎么还有脸过来当值?要是我,就在家躲一辈子算了。”

    侍卫甲:“我们怎么能跟人家比?家人好歹还是格格的儿子,再怎么不济,也比咱们强。”

    侍卫乙:“格格的儿子又怎么样?京城满大街的哪个不是皇亲国戚,我们要是扯几个关系不也能扯上,凭什么你就特殊?这不,自己老子惨了,我看,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说不定以后还不如我们。现在还不是连人都不敢见?”

    侍卫甲乙肃然:“王爷!和大人!”

    “嗯。”我想说什么,摇摇头,算了。

    进了宫门,殿前宽敞的月台上,左右分别有铜龟、铜鹤、日晷、嘉量,前设鎏金香炉4座,正中出丹陛,接高台甬路与乾清门相连。

    和绅淡淡笑道:“拜高踩低,这是官场人性,即入了这行,就得有这个心理准备,不进则退。若自己没有什么真本事,只凭着那些歪门邪道的,只能被人踩下。他福尔康这次还不是这样?”

    “怎么致斋觉得这次的事别有内情?”我停下,故作好奇地问道。

    “福尔康私自纳妾不假,但王爷不觉得这事暴露得太奇怪了?他福尔康据说纳妾有两年多了,一直藏的好好的,为何突然被明珠格格发现?福尔康有没有派人杀人灭口暂且不提,那个不敢露面的官员恐怕也是其中关键,至少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这一招用得不错,和某佩服。”

    我心里略有些得意,能让玩弄权术的专家夸奖,可是难得。却又皱眉分析道:“致斋能想到的,皇玛法肯定早已想到,他为什么说不再追究这件事了?”这点我很关心。

    “这事怎么查?”和绅反问道:“福尔康这一阵太过招摇,恐怕已经引起不少人的嫉恨,皇上也无从查起。他最近在宫里宫外太多是非是事实,他私自纳妾辜负明珠格格是事实,皇上要重办他也是必然,对于其他无关紧要的就心知肚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也许是这样,皇玛法觉得没有再查下去的必要了。水至清则无鱼,难得糊涂,难得糊涂,皇玛法果然是深喑此道。看来以后做什么还真得小心,这次是正好没有触到皇玛法的底线,反而从某方面来说顺了他的心意,才这么放过了。我摇头叹道:“原来是这样。致斋觉得这次是谁在背后呢?”

    和绅没有回答,片刻,笑道:“王爷可知道这乾清宫正殿宝座上方有一座‘正大光明’匾,乃是清世祖皇帝亲笔所书。”

    我一愣,他怎么提到这个。

    和绅已笑着进入正殿。我只得也进去。

    “皇玛法。”

    “皇上。”我与和绅分别与皇玛法见过礼。

    “绵忆,你来了。和绅,出行准备好了吗?这几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真是让朕痛心啊。”皇玛法感叹道。阿玛坐在一边一脸愁容。

    在和绅和皇玛法寒暄中,我不由抬头瞟了眼头上的“正大光明”匾。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这块“正大光明”匾在清雍正以后,成为放置皇位继承人名字的地方,雍正为防止皇子之间争夺皇位而互相残杀,采用秘密储位的方法,即生前将皇位继承人的名单写在纸上放在匣子中,一份放在“正大光明”匾额后,一份由皇帝随身携带,待皇帝死后打开匣子当众宣布皇位继承人。而我知道永琰早在乾隆三十八年被秘密立为皇储,和绅身为皇上心腹,必然也能猜到上面一绸黄卷上必定会写着皇十五子永琰的名字。

    想到这里,我不由面色古怪,和绅难道猜测的幕后黑手是他吗?他想到不要紧,希望皇玛法没有想到。不过表面看来永琰与福尔康并无交恶,皇玛法应该不会想到是他,连累到他的可能性不大。和绅又是怎么猜的?难道他知道前一阵永琰在对付福尔康吗?他怎么会知道?

    我胡思乱想着,门外小太监报:“皇上,南庑院内的那个小燕子一直在大叫挣扎不止,不肯吃饭。奴才们怕怠慢委屈了,特来向皇上禀报。”

    “小燕子!”阿玛心下先是一紧,痛苦地闭上眼睛。

    皇玛法不由皱眉道:“这个小燕子,怎么一刻也不得安生,走,去看看。”

    刚进院子,就听到小燕子在屋内大吵:“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我要见皇阿玛,他为什么会这样对我们!我要见皇阿玛!”

    “小燕子,你给我闭嘴!大吵大闹成何体统!”皇玛法黑着脸进屋。

    伺候的太监宫女们躬身退出。

    “皇阿玛,”小燕子一见皇玛法,身上还被捆着,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皇阿玛,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我们做错了什么?你要把尔康打死,还要一直捆着我,皇阿玛,你不喜欢我们了吗?你不是一直说我是你的开心果吗?”

    “小燕子,你看你这个样子,还像朕的开心果吗?顶撞忤逆朕在前,与尔康拉拉扯扯在后,你这样的行为,让朕怎么再护着你?”皇玛法斥责道。

    “小燕子,我只问你一句,”阿玛无比艰难地开口:“你告诉我,你与尔康到底是怎么回事?”

    和绅已拉着我悄悄退出门外,在门外悠悠地听着。

    “永琪,你现在变得好狠心,”小燕子也睁大眼睛质问道:“尔康被打成那样,你竟然无动于衷?我们不是一直都不分彼此的吗?我们不是一直都是一体的吗?现在你居然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打,还来质问我?你怎么可以这么冷酷无情?”

    “是,是我冷酷无情,”阿玛风化了:“你们是不分彼此,你们是一体的,而我只是个狠心的人。我以为你一直都知道我对你的付出,你一直都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原来它是这样的脆弱,这么经不起人为的折磨。小燕子,我已经无心了,无力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今后我不再干涉你的任何行为,你就随便吧。”

    阿玛风化成一座石雕,僵直地走去门去。

    “永琪,”皇玛法担心地喊道,恨恨瞪了小燕子一眼,那眼神的狠厉把小燕子吓得一哆嗦。

    皇玛法追出去,将阿玛带到乾清宫偏殿,好生安置下来,吩咐下人们好好看着,千万别出什么意外。可怜他一个老人,现在还要为儿女的事情操心。

    阿玛一直僵坐着,一动不动。

    皇玛法叹了口气,出来后,问道:“和绅,你看,对他们该怎么办?小燕子再这么下去,只会继续闯祸,现在和永琪闹成这样。朕想着,她和尔康还不至于到那种程度,永琪也是在意过头了。若小燕子再这么不知所谓,朕对她也无心了。朕多怀念那时候的小燕子啊。”

    “皇上,臣有一个办法不知当不当讲。”和绅道。

    “朕准你说。”

    “皇上,内务府的教习嬷嬷调教宫女们很有一套,不如把小燕子格格送去管教一番。”和绅道。

    “和绅啊,你这可想差了。朕何尝不想管教小燕子,可小燕子就是教不好啊。再加上她有点拳脚功夫,那些嬷嬷们都不敢近她身。”皇玛法一下否定。

    “皇上有所不知,那些教习嬷嬷不同与宫里跟在主子身边的嬷嬷,手段很是利落,若是不听话,或打或骂都有可能,禁闭饿肚子都是常事,还有侍卫在一旁看管,必定要把她们训练的服服帖帖才罢。若是再不听话,只要不出大事,什么手段都能用出来。臣也不敢乱说,不过是想到有这么一个地方。只怕皇上和五阿哥到时候心疼,臣也是一个建议,万望皇上不要怪罪。”和绅斟酌道。

    “哦,有这么一个地方?”皇玛法思忖道,他不知道原来宫里不听话的下人们是这样调教的,心思有些意动:“再看看吧。朕就怕永琪到时候舍不得。”

    ※※※※※※

    我在收拾出行的东西,多日不见的永琰过来了:“绵忆,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自己累着冻着。

    这里是御医给你开的调养滋补的方子,药也在内包着,你一定要按时吃。到了贵州,有什么事,你就去找???福康安吧,他一定会用心帮你???”

    我惊讶地看着永琰,他竟然能说到这份上。

    永琰叹了口气:“绵忆,真不想让你离开。”

    永琰拉着我的手,又想到什么:“绵忆,你离和绅一定要远一点。上次福康安的事,我怀疑就是他做的,他和福康安不合已是事实,怎么会不趁机打压他。这次福尔康私自纳妾暴露,我也怀疑是他搞的鬼。”

    “怎么会?”我更加难以置信。

    “你还记得海宁吗?他是和绅的人,那么那天我们听到的福尔康企图利用李侍尧一案将和绅拉下马的心思也一定会被和绅知晓。依他的为人,又怎么会容得下福尔康。所以我怀疑这次的幕后主使就是他。绵忆,你和和绅一路同行,一定要小心提防这个人,既要与他搞好关系,也不要与他太过亲近了。”永琰慢慢道。

    “永琰,”我没想到这件事能引起他们这么丰富的联想,是我做的太成功了,还是他们之间的误会太深:“和绅不会是像你想象的那样???”

    “绵忆,不管怎样,还是你的安全最重要。”永琰郑重其事叮咛道。

    “我知道了,永琰,你放心吧。”我点点头。

    糊涂的阿玛

    出行这天真是,红旗招展,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那是不可能滴。事实上我们不过是几辆马车,几匹骏马,随从大内侍卫,随带官员供事书吏,厨子等若干,出了北京城,沿着官道一溜往南走。回头看时,永琰在城楼上遥遥地立着,直到看不到身影。福康安前几天已出发,走的时候也过来叮嘱我路上小心,注意和绅云云。

    本来钦差大臣是代表皇帝完成特殊使命的要员,按封建社会的等级观念和烦规琐矩,钦差出巡都是礼仪宣赫,排场仅次于皇帝出巡,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极尽尊贵显荣之能事。可我们这次却轻车简从,一应繁琐礼仪全部略去,避开沿途官员的迎来送往,驰官道宿驿站,一律从简,加快赶路。

    看着这次出巡的成员组成,我不由大感无奈。

    军机大臣兼户部左侍郎一枚,和绅。

    前皇五子今皇上义子永琪。话说阿玛为何出现在出行队伍中,原是昨天阿玛找皇玛法的请求:“皇阿玛,儿臣如今对小燕子已完全失望,暂时不想再看到她了。儿臣想出去散散心,在这里总让儿臣想起这些痛心的事情。正巧听说和大人带着绵忆到云贵办差,儿臣离家多日,想借此回家看看,请皇阿玛恩准。”皇玛法考虑到爱子的心理情绪,勉强同意了。

    于是,我又八卦地问和绅,小燕子那边怎么跟她交代。

    和绅冷笑道:“不需要给她交代,她恐怕今天已经在内务府的教习嬷嬷那里了。”

    于是,我默然了。小燕子,你多保重。皇玛法既想要一个天真活泼、毫无心机的你,又想要一个知晓礼仪进退的你,还想要一个小错不断大错不犯、能时时带给他欢乐的你,这种高难度无法共融的几种特质要你融洽地汇集于一身,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事。你自勉吧。在那里也好好体会一下宫里的人活着是多么的不容易,每个人都需要有自己存在的价值,冷暖自知吧。

    紫薇格格和额驸福尔康的长子福东儿。据他所说的理由,他身为御前侍卫,保护钦差大臣也是份内之事。何况我阿玛若是回大理,路上无人保护照顾,他愿意替他阿玛向我阿玛赎罪。这是嘛原因?我估摸着真实原因可能是他忍受不了宫内宫外的闲言闲语,找个外派的差事,出门躲一阵罢了。

    呃???还有我。而我最初决定跟随办差的起因是躲避永琰。我突然悲催地发现,这趟外差居然承载了这么多的伤心失落和不敢面对。这里面的人,恐怕只有和绅最心平气和了吧。

    ※※※※※※

    马车行了几日,并无别事。

    阿玛整日做发呆状。白天或在马上随众走,或在马车里透过车帘看外面,坐看天边云卷云舒;傍晚到驿站,大家安排食宿,他又站在窗前,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几乎成了一个深沉哲人。

    桃花眼也一路默然,想必近日的大起大落对他的冲击也很大,他恐怕更担心的是自己今后的道路。家庭背景已不能指望,阿玛估计也不会再与他们家亲密如常。或许这一路上,他也在考虑如何再谋出路。

    一日,大家照常赶路。

    “驾,驾???”一女侠驰马追风逐尘而来,到了近处,放缓速度,欣喜道:“总算赶上你们了,福大哥,你走的时候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要和你们一起走!”

    桃花眼抬眼看了一下蒙芷凤,无动于衷,看向前方淡淡道:“蒙姑娘还是快回去吧。我这趟是公差,不是游山玩水,你一个女孩子家跟着我们太不合适。”

    “那有什么?”蒙芷凤看到桃花眼冷漠的样子,周围的人也神色暧昧地看着她,挠是她脸皮再厚也受不了,连日赶路的她不由大感委屈,眼圈红了:“我就静静地跟在你们旁边,又不会妨碍你们,为什么不可以?现在已经走这么远了,你再让我回去吗?”

    “那你自便!”桃花眼目不斜视直看前方,不再言语。

    小姑娘伤心得眼眶含泪,欲言又止,只得不近不远地缀在队伍后,一路跟着。

    到了驿站,一行人进去,大门轰然关闭,将小姑娘眼睁睁地阻之门外。

    同行的人,我和和绅自是不会管这种私事,阿玛早已对外界隔绝感知,其他人也是见怪不怪。本来么,一个贵族公子和一个平民丫头的故事,太狗血太恶俗,这在京城贵族圈中早已没什么新意。看到这般境况,除了暧昧地互相使个眼色外,连茶余饭后的谈资都算不上。

    第二日清早,驿站大门又轰然打开,小姑娘就在驿站外的树下坐着打盹,听到开门声响,一个激灵醒过来,期盼地看着那个心事重重的福少爷,又看了看已成活动雕塑的阿玛,顺便瞟了我两眼,继续风尘仆仆地跟着。

    几天后,大家都默许了她的存在,吃饭时也会多备一份,晚上也会让她进入驿站休息。

    于是,出行队伍里又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

    一日晚间,沉默多日的阿玛过来找我。于是,一壶小酒,几碟小菜,开始了我们父子之间难得的亲情夜话。

    阿玛喝了几杯,慢慢道:“绵忆,在京中我们父子俩少有机会在一起,没想到出来后却能朝夕相处。我们从未像今天这样,静静地坐在一起喝酒,我这个阿玛真的很失职。”

    我知道他只是想找人倾吐一番,于是抿了几口小酒,并不言语。

    “也许是真是我们父子情薄,这么多年,说道最亲密的日子,竟然只在你小时候去大理看我们的那一个晚上,仅此而已。到了京城,事情繁杂,虽然离你很近,却好像依然是那么远。扪心自问,阿玛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甚至不敢面对你。”

    “阿玛愧欠你们母子太多,太多,常常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头,能躲就躲。再加上小燕子???”阿玛面色一痛:“阿玛是不是很没用。为了她,我放弃了几乎所有。放弃了皇阿玛,放弃了我的阿哥身份,甚至忽视了你,而现在,我什么也没有了。我到现在才发现,我一直以来是多么的失败。”

    阿玛又痛心地猛灌几杯。

    我又给他斟上。

    “绵忆,你说,阿玛是不是很失败?我以前以为,爱情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只有拥有了他,就拥有了全部。现在才发现,我连爱情也没有了。”

    我忍不住问道:“您当年认识燕姨的时候,您可以说是一个高高在上的阿哥,而燕姨只是一个误闯入宫的平民丫头。我没有瞧不起燕姨身份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奇怪,您与她的生活并无相同之处,性格也没有太多相同点,您当初为什么只认定了她?”

    这个问题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阿玛目光透向远方,慢慢回忆道:“小时候我在宫里,额娘并不受宠。她为了引起皇阿玛的注意,在我进上书房学习之前,就天天在她的监督下学这个,学那个。之后进了上书房,下学后,额娘又给我安排了很多内容。那时候的生活,虽然有额娘的关心,却过得并不开心。我一度以为我这辈子就这么暗无天日,在这么无休止的学习中度过???”

    法克,这简直就是现代的应试教育!

    “好在后来我的学业确实十分出众,皇阿玛也很重视我,额娘很欣慰。但她不久后就去了???”

    她若是活到现在,必会被你给气死。

    “直到我遇到了小燕子???”阿玛的神色中透出淡淡的微笑。

    那日,小燕子横空出世,被伟大的丘比特之箭射中。

    “她是那么的活泼,清新,给我的生活带来了许多惊喜。我才发现,原来生活也可以是这么精彩,我以前的日子都白过了,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紫禁城的生活太压抑,而小燕子却能让这沉闷的环境变得那么鲜活有趣,我被她深深地吸引了。”阿玛讲得很动情。

    在我看来,就是一个被应试教育长期压迫的小孩,正处于青少年叛逆期,对自己的一切处境都不满意,却又不能反抗。正好这时来了一个异性,她身上有你所心心向往的所有特质,自然而然被吸引,把这种向往当成爱情。

    “后来,我们的感情遭到了皇额娘及老佛爷的极力反对,我觉得她们都不理解我,都不了解小燕子的可贵。这皇宫的生活变得与我们格格不入。”

    叛逆期的感情,越是被外在压迫,就反抗得越是厉害,以为只有自己才懂得真爱,那些人都是破坏者,两人的感情反而会更团结,更认为是真爱。

    我把阿玛杯中的酒兑了点水,怕他第二天头疼起不来赶路。阿玛竟然没有发觉。

    “后来,由于我额娘的插入,反而加深了你们想要离宫的想法,是吗?”我接口道。

    “不错,其实我知道,皇阿玛对我的期望很高,但我这一生只想要小燕子一个,即使没有你额娘,问题迟早也会暴露出来。这是我后来才慢慢想到的。但当时,觉得你额娘实在太可恶,生生破坏了我和小燕子之间的关系,常常让小燕子伤心。所以后来不顾一切地想要离开。我现在回想起来,即使没有你额娘,只要我选择在宫里一天,也会有其她人,我身为皇子,是不可以只有一个福晋的。”

    “那么您的离开不是恰恰如了您所愿,您可以过您想过的生活,与您最爱的人在一起?”我接道。

    “是啊,我确实是这么想。在大理的生活很平静,很安宁,没有任何烦恼。皇阿玛走时也给了我们一笔可观的费用,足以让我们衣食无忧。”

    那是自然,有钱有地有房,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不用考虑财产问题,能有什么事发生才怪呢?要搁到现代,说不定哪怕是死仇也能和谐相处。

    “但重新回到京城,我才发现一切都变了。小燕子的活泼好动我有时竟然觉得有点无理取闹。我才发现我为了她放弃了那么多,她居然一点也没有为我着想过。她容不下你,她不理解我失去阿哥身份的无奈和痛苦,她甚至还和尔康纠缠不清,她难道不知道我看到她和尔康拉拉扯扯时我是多么的痛心?她难道不知道我有多在意她吗?她难道从来都没有想过我的心情吗?”阿玛掩面痛诉。

    “其实燕姨不过是行事不拘小节罢了,她可能并没有想那么多。”我难得为小燕子说句话。

    “是,我知道她是大大咧咧,可再豪爽也要有个度啊。我最在意的是我们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她为什么一点也没有想过我的心情,一点也没有为我考虑过,这让我还如何自处?难道我就是上辈子欠了小燕子的,这辈子只是为了还债吗?那我的感情又该放到何处?我甚至怀疑小燕子到底有没有我所想的那么喜欢我?”

    我现在感觉他们当初很像现代早恋的少男少女,家长们棒打鸳鸯,他们却越挫越勇,誓死要在一起。要是搁现代,早被家长老师们谈话写检讨转校给分开了,时间久了,也久淡忘了,甚至长大后回想起来,会说一句,我当时原来喜欢那种类型的啊!而在他们那时,竟然被皇玛法,老佛爷等家长离奇般的理解了,感动了,甚至满带歉疚地送走,好吃好喝地供他们一辈子。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伟大的亲情?

    然而,但是,巴特,当在乡下过得快快乐乐的少男少女长大后回到城市,却发现原来城里的生活没有家长护着举步维艰。他们单纯的在乡下丝毫没有成长的心智理解不了城里的复杂,原来没有发现的矛盾凸显出来。这时才明白,一碰到事情,她们他们之间的信任和理解居然是那么脆弱,他们居然并不完全了解对方。此时,也就对他们之间的感情开始产生怀疑,对他们之前的人生开始否定,开始反思,开始想到当年所没想到的一切事情,开始???像阿玛现在这样纠结和自我否定。

    “其实您现在出来散散心也好,冷静一段时间,多想想你们之间的问题,以后该怎么解决。”看到阿玛这样,我不知是该叹一声自找还是劝一句就这样你就认了吧。

    “我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阿玛苦笑道。

    “您有没有认真想过,您以前不过是压抑久了急于想挣脱,那么现在,您到底想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想和一个什么样的人生活?”我估计阿玛可能从未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

    阿玛的神色有些迷茫。

    “不过现在想这个问题也太迟了。”我又道。

    阿玛面色凄苦。

    我摇摇头,家庭问题那里都有,可像他们这样过得稀里糊涂的,可真难得。

    秀女

    风婆娑,雨滂沱。

    “致斋,离下一个驿站还有多远?”马车内,我看着窗外的大雨,担心地问。

    和绅淡淡地看着车外,似在遥望远方,又似在发呆,目无焦距,一如几天前的阿玛。话说那日阿玛将心中的苦闷倾吐出来后,不再整日做雕塑状,虽然还是心事重重,面色愁苦,但好歹也知道走到那里了,偶尔还会与我们搭个腔,正在努力慢慢消散小燕子带给他的痛,融入正常人的生活。

    “致斋,致斋。”我又唤道。今日的和绅好生沉默,不知有什么心事。

    “王爷,你刚说得什么?”和绅回过神来,歉意地强笑道。

    “致斋,离下一个驿站还有多远?你看这大雨,到天黑前能不能赶到?”雨中在这荒郊野外过夜实在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和绅垂目想了一下:“我知道前面不远处有个庄子,里面有个庵堂,那里的主持与我略有些交情,我们今日不必再赶路,就去那里叨扰一夜好了。”

    “好。”我也不想在雨中再走了。

    和绅吩咐下去。

    半下午,进了庄子,人家不少,屋舍俨然,土地平旷,良田美池,绿树桑竹,在雨中格外生机盎然。小山坡上,一溜石阶直通坡顶的一座齐整的庵堂。在这里,竟然还有这等富庶的农庄。皇玛法治理下的乡间已经如此富足了吗?

    马车在山下停下,车门打开,和绅先下了车,转身伸手将我扶下。头上一顶雨伞遮住,一看,是桃花眼在为我们打伞,他自己却身在伞外。蒙芷凤从另一辆车上下来,撑起一把伞,赶过来,为桃花眼遮住,顺便还瞪了我们一眼,好似我们在虐待她的心上人。真是个不知所谓的人。

    和绅接过桃花眼手中的伞,淡淡笑道:“有劳了,福侍卫。”转身拉着我一路拾级而上。

    庵堂门大开,一老尼门边笑道:“和大人,贫尼等候多时,厢房都已为各位大人收拾好,斋菜也已备下,请各位大人慢用。”

    和绅微一低头笑道:“有劳师太了。”

    老尼又道:“和大人太客气了。”躬身引我们进入庵堂。

    ※※※※※※

    晚饭后,雨渐渐停歇。

    我正准备关门休息,听到院子里和绅与主持在说话。

    老尼道:“和大人,屋子每日都有人打扫,今日香烛等物事都已备下,大人即可请去。”

    和绅道:“这些年来有劳师太费心照料了。”

    老尼道:“和大人莫要如此客气。这些年来,若不是和大人的香火供奉,我们这小小的庵堂恐怕早已支持不下去。为大人做这点事情也是应该的。”

    和绅微一点头。老尼自去不提。

    和绅抬头,看到我。我上前笑道:“致斋对这里很熟悉?”

    和绅淡淡笑道:“我曾在这个庄子住过一段时间。”

    我一愣,原来如此。故地重游,难怪和绅今日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

    和绅眼神微闪,笑道:“王爷可愿随我走一走。”

    我点点头,反正刚吃过饭睡觉还早。

    我们下了台阶,在这个小村庄上慢慢散步。雨后傍晚的空气清新,混合着泥土的芳香,常见村人进出忙碌。连日赶路的疲惫似乎在此时都一扫而光。

    和绅神色不复在京时的高深难测,反而带着一种淡淡的放松的回忆。左右看看,嘴角一直上翘。

    我忍不住问道:“致斋家不是一直在京城吗?怎么会在这里住过?”

    和绅笑道:“王爷莫急,随我去一个地方。”

    我们又走了一段路,来到一房檐瓦舍的小院。和绅推门进去,小院里收拾得整整齐齐;进入屋内,一切像有人在住一样。

    和绅回忆道:“这里就是我和弟弟和琳曾住过的地方。”很普通的三间瓦房,像模像样的一间书房,墙上贴着一个老妇人的画像,下面一个香案,旁放着几柱香。没想到权倾朝野的和绅居然曾住过这样的地方,他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地位?这其中的艰辛又有几人知晓?

    和绅看着他额娘的画像:“我额娘在生下和琳后不久就去世了,阿玛又娶了继母。阿玛在世时还好,去世后,家里陷入困窘。阿玛本来就为官清廉,家里也没有多少产业。叔伯兄弟们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将我们赶出祖宅,瓜分产业。继母守着那仅剩的一点家业,只想留给她自己的孩子,对我们兄弟刻薄寡恩,更不许我们在家中拜祭额娘。我与和琳难以忍受,在我稍大一点时,带着和琳逃出家中,不明方向,随便来到这里。我那个时候真是年少冲动。”和绅笑着摇摇头。

    我看着和绅,我知道他小时候生活困顿,没想到却到这种地步。

    “我走时将额娘的牌位画像也带了出来。若是在那个家里,恐怕早被继母糟蹋了。这里的人很淳朴,特别是山上那个庵堂的主持,当时怜惜我们兄弟俩孤苦无依,常常给我们送斋饭。家人刘全也经常为我们来回奔走。我们在这里苦读诗书,十多岁时考入咸安宫官学,就离开了这里。若不是有这几年的平静生活,恐怕也不会有我的现在。”

    和绅点了三炷香,恭恭敬敬对着画像跪下,拜了几拜,复又起身,将香插入香炉中。

    “在这里我留下了额娘的画像,京城繁杂,她一直想过这种安宁的乡间生活,就让她在这里好好看看。别人的书房一般都挂着孔老夫子的画像,我偏偏要挂上额娘的,我知道,只有额娘才会一直看着我们,保佑我们。别的人,我谁都不相信。”

    “那后来呢?”

    “在官学里,我被内务府总管大臣英廉看中,他将他的孙女下嫁于我。当时我不过是个一文不名的小子,英廉大人对我真是恩深义重。20岁时我又袭了高祖父尼雅哈纳的三等轻车都尉世职,处境就好多了。可笑继母一直排挤我们,却没想到我们再怎么样也是阿玛的长子,又如何轮得到她呢?”

    “是金子总要发光的。”我憋出了一句时下常见的俗语,它实在很契合我现在的感想。我又想起什么,问道:“那是不是因为这个,你一直没有续弦,是对你的妻家的尊重和感恩?”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和绅笑道,复又叹了口气,淡淡哀愁道:“可惜纵使我现在再怎么位高权重,额娘也享受不到半点了。”

    我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一个人再怎么辉煌,也忘不了他困顿贫寒的时候,也忘不了他额娘对他的殷殷关心和期望,子欲养而亲不在,总是一个终身的遗憾。那么我呢?若是我额娘还在,会为我高兴还是骂我不孝?

    我一下冲动,也拿了几柱香向画像上的老妇人弯腰拜了拜,道:“夫人,您现在一定在天上,看着您的儿子如今已是位极人臣,荣耀至极,他没有辜负您的期望,不论什么时候,您一定会为您的儿子感到欣慰,您在另一个世界里也可以安心,您的儿子会常常想您的。”

    额娘,您若知道我现在的所作所为,会不会安心?

    “绵忆???”和绅眼睛里闪烁着莫名的神色。

    ※※※※※※

    第二日清早,我们离开庵堂。老尼送我们到山下。

    我随口问道:“和大人是不是常常回来?”

    老尼道:“大人事情繁忙,但是他每次出京路过总要过来看看。而且大人每年都会差人送来一笔银子给我们庵堂。我们用不了,就资助周围的农户,这个庄子人丁也越来越兴旺。这些都是和大人带给我们的福气。”

    原来和绅并不是外人所传的只进不出,他似乎并没有我们所想的那样贪财成性,那么为何后人对他是那种评价呢?

    ※※※※※※

    出河北,到河南,过湖北,我们一路向南赶。

    这晚到达驿站,时间已不早。用罢晚膳洗漱后,众人准备休息,却又听得驿站大门被拍的一叠声响。几个驿卒忙过去把门打开,几辆骡车停在门口,压车的参领递交了文书:“我们是送参选秀女入京的,如今天色已晚,在这里歇息一下,明日赶路。”个年轻的秀女叽叽喳喳地从车上跳了下来。

    驿卒忙将他们迎了进来,安排食宿,好生伺候着。这些娇滴滴的小祖宗们哪个都不敢怠慢,日后不定是哪家的娘娘福晋。

    选秀是清朝独有的制度,从顺治时就规定,凡八旗人家年满十三岁至十六岁的女子,必须参加每三年一次的大选,选中者,留在宫里随侍皇帝成为妃嫔,或被赐给皇室子孙拴婚,或为亲王、郡王和他们的儿子指婚;未经参加选秀女者,不得嫁人。

    包衣三旗秀女,每年小选一次,由内务府主持。这些人中虽然也有一部分后来升为妃嫔,比如当年的令妃,再早几十年的康熙朝八阿哥嬴禩的母妃良妃,但绝大部分都成为后宫妃嫔的使女,地位一般都不高。

    正好轮到今年大选,一般先由户部奏报皇帝,奉旨允准后,立即行文八旗都统衙门,由八旗的各级基层长官逐层将适龄女子花名册呈报上来,到八旗都统衙门汇总,最后由户部上报皇帝,皇帝决定选阅日期。因为有病、残疾、相貌丑陋而确实不能入选者,也必须经过逐层具保,申明理由,由都统咨行户部,户部奏明皇帝,获得允准后才能免去应选的义务,听其自行婚嫁。翻译成现代话就是必须等皇上瞧过了你家闺女后,瞧不上眼的,才会再留给别人——法克,这万恶的旧社会!

    各旗选送的秀女,要用骡车提前送到京城。而我们现在碰到的,估计就是今年大选提前送上京的秀女。

    皇玛法如今年事已高,那些削尖了脑袋想把自家闺女送入京的人家,未必就一门心思打着给皇上塞女人的想法,也有打其他皇室宗亲的主意。

    永琰如今年华正盛,又深受皇玛法看重,身边女人尚且不多,虽然已娶了嫡福晋,但哪怕一个侧福家,庶福晋的位置,今后也是前程不可限量。估计打他主意的人最多,我心里酸溜溜地想着。

    不一会儿,就听到这些秀女们叽叽喳喳地争吵声:“你们没有上房了吗?就让我们住这样的房间?”

    “是啊,这是人住的吗?要是这样啊,我们宁可在车上待一夜。”

    “可不是,这条件也太差了。那几间好像很不错的样子,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们看一下。”

    驿卒忙道:“那几间已有先来的官员住下了。”

    “是什么人啊?不能让他们给我们让一下吗?”

    “我阿玛可是湖广总督,让我住这样的地方已经够委屈的了,还不给我最好的,你们是欺负人吗?”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任性道。

    驿卒紧张道:“各位格格小姐们,莫要为难我们这些奴才了。我们这里路远地偏,还请各位暂且委屈一夜。”

    “凭什么要我们委屈?我告诉你,我今天就要住那间,你赶快把人给我赶出来!”那个湖广总督之女又道。

    驿卒讷讷不敢动。

    那女孩直接上前拍了拍那间房的门。阿玛住在那个屋里。

    少顷,阿玛打开房门,默然地看着那个刁蛮的女孩。

    阿玛一身的穿着,虽说不上平凡朴素,却也不是大富大贵的样子。我们这一次外出,本就是秘密前往,生恐走漏了风声,所以大家都换下了平日的华服,穿成一般富足人家少爷的样子。而且阿玛最近情绪低落,满目愁容,精神不振。这些表现在那个刁蛮女眼中,就判断成了一个低等官宦之家。

    于是,那个女孩愈加理直气壮:“你出来,把这个房间让给我!”

    阿玛面无表情地瞟了她两眼,准备关门不再理她。

    那女孩立即上前撑住门:“本小姐说话你敢不听吗?”

    旁边几个女孩围上来叽叽喳喳道:“就是,瞧他的样子,还敢跟我们抢房间!”

    “是啊,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小官小吏,能给我们让房间就是你的福气了。”

    “也不照镜子瞧瞧他的样子,配不配跟我们争。”

    阿玛攥紧了拳头,脸色难堪。

    旁边一文静女孩拉拉刁蛮女道:“姐姐,还是算了吧。”

    刁蛮女立即骂道:“你呀,就是这么无能,你愿住那些下等的地方你就住好了。反正你也住惯了,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吗?”

    文静女垂目不再言语,默默站在一边。

    桃花眼站出来道:“各位小姐请慎言。大家都是出门在外,多有不便,还请相互体谅。”

    “凭什么让本小姐体谅你们!”

    蒙芷凤忍不住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我们先来的,先住这里有什么不对的,你凭什么要把我们赶出来?”

    “就凭你是个平民丫头,我是湖广总督的女儿,你又能奈我何?”刁蛮女得意道。

    “总督的女儿又怎么了,我们可是???可是???”蒙芷凤再傻也知道不能说出我们的身份。

    “是什么?不敢说了吧。我就知道,你阿玛虽然官职低了点,但你们要是把房间让给本小姐,本小姐心情好了,就让我阿玛给你们升个官如何?你不用感谢我的,你赶紧收拾东西滚开吧。”

    “你???”蒙芷凤一冲动上前扬手想要打那刁蛮女一耳光。

    桃花眼止住了她的手,淡淡笑道:“这位小姐,纵然你阿玛是湖广总督,我们亦有我们的骨气,万万不敢接受小姐的好意。若是小姐诚意相求,我们也不是不能将房间让给你。大家出门在外,偶然相逢,既是有

    缘。日后还会在京中有相见的可能,又何必闹的都不愉快呢?”

    “你这话倒像个人话,不像有人,懦弱地不敢出声,也不像有人,搞不清自己的身份。”刁蛮女眼睛一亮,满含赞许。

    桃花眼朝她微微一笑。

    刁蛮女突然微红了脸,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蒙芷凤在旁直跺脚。

    Kao,这人真是与他老爹一样,骨子里就喜欢靠女人。总督之女,真是一个不错的裙带关系。

    我本来在屋里看得津津有味,但也实在受不了了。想了一想,出来淡淡道:“你若是想把房间让给她,你就让好了,莫要拿我们做这个人情。”

    刁蛮女脸色一变道:“你又是什么人?凭什么这么说话?”

    “我是什么人?”我微微笑道:“这位小姐,若是我跟皇上请求将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指给我,你说皇上会听你的话呢,还是会看我的面子?你要不要试一试?”出门在外的皇室宗亲那么多,想必这话不算暴露身份。

    “你???”刁蛮女被我这话唬住了,愣愣地不言语。

    对待这种人,你若跟她讲道理,那是白费力气。她摆排场,讲权势,你就跟他比权势好了,看谁能压死谁?

    和绅过来拉过我关切道:“这么晚了,莫要跟这些人废话。她们这样的性格,进了宫有她们受的。在家即使真是什么天之娇女,入了宫,若是不懂得看人脸色,迟早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还有什么必要跟她们计较?”说罢,看也不看她们一眼,拉着我就走。

    路过阿玛时,我低声道:“您到底有没有想清楚您的身份?”

    阿玛身体一震。我知道他明白了我的意思。

    若是他真的把自己当成一个平民百姓,那么对于这种官宦之女就只能甘心退避三舍,诺诺忍让,这是这个等级社会的规矩。

    若是他还把自己当成一个高贵的阿哥,那么就拿出阿哥的款来,对待这种不谙事实的小姐凭他的阅历又岂能唬不住。而他自己都迷茫了,不知道如何摆正自己的位置,才在这些小姐们辱骂他时既略有反抗又极力忍让。这种不上不下的样子,我看了都替他为难。即使他现在失去了官方的身份,但若是他愿意,却不会失去他人格上的高贵,这一点,相信皇玛法也抹杀不去。那么,是他自己对自己怀疑了,否定了,才变得这么诺诺无能,犹豫不决。

    阿玛啊,您到底有没有认清自己?

    半夜时分,夜凉如水,我起来起夜时,看到院子里一抹淡淡的身影,细细一看时,竟是之前那个称呼刁蛮女姐姐的文静女孩。她静静地坐在石凳上,对着月色发呆。联想起晚上她姐姐对她的态度,想必各家都有各家的故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随便瞟了她一眼,就又回屋了,哪里想到今日所见到的人在我们日后会有什么瓜葛。

    都在添乱

    两个月的行程,终于抵达贵州,和绅又接到皇玛法的懿旨,命与贵州巡抚舒常一同前往云南,如查李侍尧贪污索贿确有实据,即传旨将其解任。

    几天后,我们到达昆明。

    下车伊始,云南巡抚孙士毅及早已到达的福康安前来迎接我们。和绅照常先下了马车,又转身将我扶下,我淡淡地朝他笑笑,这两个月来差不多都是这样,一路衣食住行和绅都安排得很是妥帖,确实很会照顾人。

    我站稳后,欣喜地走到福康安跟前:“瑶林。”这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

    福康安也面带喜悦,但我感到他神色中透出一丝不快,眼神微闪,难道在这里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吗?

    一行人安排完毕,便开始商议如何查案。重点以海宁检举信为依据,确定从李侍尧亲信家奴、李侍尧本人和馈送银两的几名属员三方面下手,分别调查讯问,为防止相互串供,又迅即采取措施,命福康安调集清兵,将有关涉案人员相互隔离起来。

    于是大家都忙碌起来,只有我这个闲人天天只是跟着看看。

    阿玛也没有提出回大理,我私下问他怎么不回去,阿玛慢慢道:“我出来本来就是为了散心,我若是真的回去,箫剑问我小燕子为什么没有跟我在一起,那我该怎么回答?难道告诉他京城里发生的一切吗?我难以想象到时候又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已经对小燕子彻底失望了,更不想见她的哥哥。”

    阿玛现在在逃避,沉浸在对小燕子的伤心失望之中,更不想面对与小燕子有关的一切。两个多月过去了,他还没有从这打击中完全挣脱出来,小燕子带给他的伤痕该有多深。

    ※※※※※※

    云南巡抚孙士毅这几天过得很是忐忑,因那日我们一下车,和绅便向他传宣旨意:“孙士毅由军机处行走司员加恩擢至巡抚,李侍尧操守平常,近在同城,岂无见闻,何以不据实参奏?”云贵总督与云南巡抚同驻省城昆明,既如谕旨所说“近在同城”,孙士毅怎能不知李侍尧的劣迹呢?

    这晚,我去找和绅时,看到孙士毅从和绅下榻处出来,点头哈腰,面带喜色。见到我,神情一紧,脸色突变,忙见礼匆匆离去。我心下疑惑,他们在做什么?

    我进了屋,看到桌子上放一礼盒,端放着一方青花砚台,雕琢得很是精美,相信里面也不止是一个简单的砚台。我明了了,有些惊异地看着和绅,心里突然有些难过,和绅真的是这样的人吗?之前道听途说是一回事,现在眼见是另一回事,毕竟之前他帮过我不少次,这两个月的朝夕相处相互之间也很熟悉了,现在也算是朋友,对于他这个人我还是很有好感,实在不想看到他最后有那样的结局。

    我关上门,回头问道:“致斋,你知不知道我们来是为了查处李侍尧贪污的,你还在这里收受孙士毅的贿赂,你怎么可以这样胆大?你就不怕有一天也像这样被人揭发吗?”

    和绅收起砚台,淡淡笑道:“王爷不必为我担心,这些东西我自有处置的渠道,不会有人知道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这人怎么想不到以后呢:“你这样长此下去实在很危险。官场上谁人不贪,我也不是那么拘泥的人。但凡事总要有一个度,若是过了就会有人看不下去。李侍尧之前皇玛法有多看重他,现在不是也是说办就办了,那么你又能逍遥几时?积少成多,迟早会被人查出来,我不想到时候看到你这个朋友也有这样的一天,你现在放手完全来得及。”等到皇玛法去后,还有谁护着你?

    “我既然这样做了,就不怕有那样的结局。”和绅眼眸幽深,我实在看不出他到底在打算什么,明知道这条路的下场,为什么还要这样执迷不悟?

    和绅走到我跟前,凝视着我,淡淡笑道,眼里的笑意直达心底:“王爷能为我担心,我已经很高兴了,其他的王爷不必多想。放心吧,有些事情以后就会慢慢知道。只希望王爷不要误会我是一个贪财势利的小人,我就很知足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觉得他隐瞒了很多事情,也不知道他收了这一笔贿赂高兴什么。那好吧,我用不着为他担心,他自己什么都有打算,我是多此一举。我垂目,略有点失望道:“随便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转身想要离去,还以为他也把我当作朋友的,原来不过还是泛泛。

    和绅拉住我的手,叹道:“王爷不要误会,不是我故意隐瞒,有些事情知道了对你并不好。今后有一天,我终会告诉你的。”

    “我知道了。”我撇撇嘴,闷闷地回去。对于他这种心思深沉的人,我确实一直都不了解。

    回到我下榻的院子,福康安刚从我屋内出来,看到我,拉住问道:“绵忆,你去哪了?哪都找不到你。”

    “没有去哪儿。”我淡淡回道,心里还是有点堵。

    “你是去找和绅了吗?”福康安看我的神色肯定了,脸色一变:“你怎么又去找他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和他来往太密切,这样对你不好。”

    “有什么不好?”我推门进屋,福康安跟了进来。

    “唉,我说的你怎么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福康安叹道:“现在李侍尧的下场你也看到,与他关系密切的官员都被隔离审查。和绅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与他走得太近,别人会怎么猜测?若有一天他也事发,你与他关系太好,你说会不会被牵连?”

    “是这样吗?”和绅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现在确实不知道了,我总觉得他说得另有隐情。

    “绵忆,你也不是一天两天见过这种事了,你说会吗?”福康安反问道。

    “可我觉得和绅不像是这种人。”我低声道。

    “绵忆,”福康安扶过我肩膀,盯着我道:“你认真告诉我,之前你与和绅并无交情,我们说他的不是,你也没有什么反应。为什么现在你处处为他说话,相交密切,甚至也听不进去我的劝告了?”

    “没有,瑶林,不是这样的,”我摇头,也认真回道:“我不是为他说什么话,也不是听不进去你的劝告。你说得没错,和绅的风评并不好,但那些只是外界传闻,真实情况是什么,我们并不知道。我们好歹也算同吃同行了两个多月,哪怕是陌生人也能成为朋友了,所以有些交情,也是常事。”

    “只是交情吗?”福康安反问道。

    “那又能是什么?”我觉得他有点过虑了:“你放心好了,再怎么样几个月的交情也比不上我们好几年的兄弟情谊。你说的话我会放在心上,这之间的分寸我会好好把握,你不用为我担心了。现下办案最要紧,你们两个人若不能齐心合作,怎么顺利完成皇玛法的任务?”

    ※※※※※※

    “各位大人,我们大人如今还病得很厉害,您看????”总督府上,李侍尧的亲信家人张永受将我们一行带入内室,掀开帘子,一股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

    床上,一个中年大叔半死不活地躺着,眼神散漫,目无焦距,喉咙里似被一口痰堵着,呼吸得颇为吃力。感知到我们过来,吃力地抬了抬手,微微张口,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是大人的老毛病了,”张永受解释道:“几年前在广州剿匪时受伤留下来的,一到这个时节就心虚气喘,呼吸不畅。大夫嘱咐说要凝神静养,不得受刺激和劳累。几天前大人听说官兵包围了府上,一下急火攻心,就倒下了。”

    怎么会这么巧?众人都心下疑虑。

    “唉,请了不少大夫,都说大人这一次的病发来势凶猛,让人措手不及。”张永受叹了口气,一副为主子忧心忡忡的样子。

    “你家大人可曾清醒过?”和绅问道。

    “大人也偶尔清醒,”张永受回道:“大人清醒的时候,也十分忧心各位大人的事情。大人对小人说,他一生为皇上办差,忠心耿耿,不敢有半分差池。不知是哪个小人在皇上面前进献谗言,构陷于大人,让大人非常痛心。大人也想尽快好转,配合各位大人办案,早日还他一个清白。”

    “既然如此,那本官也不多打扰,只希望你家大人能早日康复,好向皇上有个交代。”和绅淡淡道。

    从总督府上出来,福康安忿忿道:“清白?什么清白?他要是清白,那我大清就没有贪官了!”说话间,瞟了和绅一眼。

    和绅却不言语,只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回到驿馆,福康安翻出了这几日隔离审讯各级官吏的口供:“这些人一看没有李侍尧撑腰,都招供得很快。李侍尧收受的贿赂可真不少:题升迤南道庄肇金银二千两、通判素尔方阿银三千两、按察使汪圻银五千两、临安府知府德起银二千两、东川府知府张珑银四千两???甚至还发交珠子二颗,一颗卖给昆明县知县,勒要银三千两,一颗卖给同知方洛,勒要银二千两,之后又将珠子要回。这李侍尧真是贪婪跋扈至极!这些他又能如何抵赖?”

    和绅看了一下这些卷宗道:“这些虽然可以做为证据,但皇上让我们来是查办李侍尧的,若是他本人一直都不开口画押,致死抵赖,我们这趟差办得算个什么?”

    “不错,”福康安难得认同和绅的意思:“我们这样草率呈上去,主谋却不配合,皇上必然极不满意。何况李侍尧一直为皇上所看重,若只凭下面这些人的指认,恐怕对他的撼动不能彻底。”

    “这李侍尧为何要装病?”和绅分析道:“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

    “他一装病,我们没有办法提审他,那么???他就是在拖延时间!”福康安沉吟道:“只要拖延了时间,他就可以???”

    “要抓住贪污的证据,除了下面这些人的供词外,还要有实证。银钱,账册和李侍尧的口供才是关键。我们这次包围总督府来得突然,李侍尧必来不及做什么动作。”和绅淡淡道。

    福康安立即明白了,出门对官兵命令道:“这几日给我盯紧了总督府,若有人员出入,一律盘问搜身,对于他们进出携带的东西要严格盘查!不得有误!”

    我看着他们两人,其实都是朝中少有的能人,若是两个人联手,不知能作出多大的成就。

    ※※※※※※

    半夜,睡梦中,突然被一阵呼喊吵醒:“走水了,西厢院走水了!”

    我一个激灵,想到西厢院正是放置那些官员口供案卷的地方,忙匆匆穿了衣服,赶过去。

    大火已将整个屋子烧着,噼里啪啦,听得里面房梁倒下。许多清兵正来来回回抬着水桶奔走灭火。

    和绅和福康安站在屋前,脸色凝重。少顷,阿玛等人也赶过来。堂堂钦差眼皮底下,居然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大人,火势太大,实在灭不了,那里面的东西???”一清兵气喘吁吁道。

    桃花眼盯着眼前的大火,火焰在眸中闪烁跳跃。他抓起一张毯子,浸湿了水,披上,用湿布捂住嘴,冲进火里。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进了屋里。

    蒙芷凤急得也要冲进去,被和绅喝住了:“你进去又有什么用,反而给我们添乱,给我滚回去老实呆着!别在这里碍手碍脚!”蒙芷凤竟一时被他铁青的脸色吓住。

    阿玛默默看着这场大火,慢慢抬腿向它走去。

    他这是在做什么?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那皇玛法的反应???我不能想象下去。

    我急忙上前抓住他,也顾不上什么语气了:“你在干什么?不要命了!”

    阿玛侧过头来看着我,眼神中一片幽深的清冷:“我只想看看若是我有个什么不测,小燕子会有什么反应。”

    “小燕子,又是小燕子,没了她,你就不能活了吗?”这人怎么能这么愚昧:“你若有个什么差错,你是想让小燕子为你殉情,还是希望她继续活蹦乱跳地活下去,你到底想要什么结果?!”

    阿玛一下呆住了。

    和绅和福康安忙上前,命人将他拉下去,好生看着。

    我气不打一处来,这人的脑袋难道是浆糊做的,连这么愚蠢的举动都能做出来?拿自己的命来试探小燕子的感情,亏他想得出来?

    少顷,桃花眼出来了,脸上被熏得黝黑,身上的毯子也烧得不成形。他手里抱着几卷纸,有些已被烧去一半,声音沙哑道:“我只能拿出这些了。”

    福康安赞许地拍了拍他肩膀:“好小子,干得不错,够勇敢!”

    刺杀又见刺杀

    又是一天夕阳西下,天色渐黑,我与和绅在昆明的大街上慢慢往驿馆走去。

    “上次大火烧掉了不少卷宗,这几天我们又分头再录口供,那些官员们竟然改口了,真是可恶!”我愤然道。

    “这很正常。风向变了,这些墙头草的态度自然也会变。之前我们来得突然,李侍尧又没有出来做什么指示,他们为了自保很配合。现在多少闻到点风声,知道他们的主子要有所行动了,他们的话自然就随着形势变了。”和绅的语气没有一丝波动,这几天的脸色却一直没有晴朗过。

    “这下可怎么做?李侍尧一直称病,现有的口供实在太微不足道。再拖下去,皇玛法不知道有没有耐心等我们这样磨蹭。”我担心道,现在好像走入了死胡同。

    “我已经八百里快递派人送信入京,向皇上请求招几个太医过来。我倒要看看,这李侍尧装是什么病?”和绅沉声道。

    “这有什么用?”我摇头道:“这一来一回,要费多少时日,纵使快马加鞭,那些老家伙们受得了,时间也不短,到时候,又会有什么新的情况?”

    “这不是主要的,我只是旁敲侧击地向皇上说明并非我们办案拖延,而是李侍尧根本不配合,不把皇上的钦差放在眼里。只希望皇上多少能够体谅一点。”和绅淡淡解释道,紧蹙眉头,这几天都没有化解开。

    和绅还是办事老练,这些都是我想不到的。

    街上人渐少,转弯时,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我被和绅压倒在一边墙上,旁边,一支箭笔直地射入墙中,箭身尤在颤抖。

    我们面面相觑,一阵骇然,居然有人敢行刺钦差!那个年代,钦差出行代表的是皇上,这李侍尧有多大的胆子,怎么敢这么做?

    随行的侍卫聚拢在周围,拔出腰间的刀,警惕地看着四周。

    一阵箭雨射来,侍卫们挥刀抵挡,不断有人倒下。和绅拿下一侍卫的刀,一手拉着我,一手不停挥刀护着,身体挡在我身前,将我严严护在身后。眼见抵挡不住,和绅大声道:“快进巷子里!”那里曲曲幽深,不方便射箭。

    和绅拉着我在巷子里左拐右跑,听得身后及屋檐上有人在追。不知跑了多久,我实在跑不动了,强自撑着,好像呼吸不上来,喘得厉害。我身体本来底子就差,经不起这么剧烈的折腾,头晕目眩。和绅扶着我,焦急道:“王爷,让我背着你吧。”

    我大口喘着,吃力道:“没事,我还可以支撑一会儿,你先走,去叫救兵,我在这里等你。”

    和绅立即道:“不行,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和绅环顾四周,抬眼看到前方是一座阁楼的背面,扶起我飞身进了一扇开着的窗户,攀在房梁上。

    我们坐定,两个人窝在房梁。和绅紧紧揽住我,我趴在他怀中,尽量按住喘息,慢慢平复呼吸,和绅轻轻帮我按压着太阳穴,待我状态恢复,心跳平缓,方有空四下观察。

    这是一间极精致秀雅的房间,下面,是一张雕漆大床,粉红色的帐幔,大红锦被。旁一案几,置一香炉,犹自燃着,淡淡香烟缭绕,点点红烛映衬,整个屋内充满了暧昧的气息。屏风后,一人在沐浴。举手间,摇弋多姿,只看那朦胧的身影,便会让人浮想联翩。门外声音喧哗,隐隐嘻声笑语,我顿时囧了,这不会是???妓院???吧。

    我看了一眼和绅,显然我俩都有逛妓院的经验。真是世事无常,刚刚还是刀光剑影,现在就陷入温柔乡里。和绅轻声道:“王爷,外面恐还有追兵,我们在这里躲一会儿。”我点点头。

    美人沐浴毕,叫道:“小姚。”听声音,虽柔媚婉转,也能听出明显是个男的!啊啊啊啊啊,我全身的血液向脑袋涌去。这辈子我一直装乖巧,妓院都很少去,更没去过小倌馆了,没想到竟误闯入这里,真是让人???心跳加快,血压升高啊。

    和绅忙在我耳边悄声问:“可还有不适?”

    我“腾”地脸红了,忙摇摇头。

    一小童推门进来:“公子。”

    美人从浴桶里跨出来,真是纤纤细腿,只恨看得不真切。小童转过屏风,将一轻纱披风给美人披上。

    美人走出来道:“庄老爷来了没有?”我不仅有些失望,原以为可以看到小说中那种绝色少年,其实不过是比一般少年清秀了点,好吧,不是一点点,我只是希望太高。轻纱下,美人的皮肤若隐若现,身材纤细。

    小童答道:“来了,正要上来。”小童招呼几个人将浴桶抬出去,走时又将门窗关好。

    美人嗯了一声,待下人们都出去后,立即在床边半侧半靠。

    少顷,一肥猪进来,一见这情形,两眼发直,早已魂飞魄散,也不用情谈款叙,便宽衣动作起来。片刻工夫,便不着寸缕,滚上床单,勾下帘子。

    半透明的纱帘内,两具白花花的身影交叠在一起。yin词浪语,动作之响,不绝于耳。美人的声音更是娇婉动情,我听得耳赤面红,口干舌燥,全身燥热,觉得自己好像也有反应了,呼吸有些渐渐急促。

    好吧,好吧,我也是个正常人吧,见到这样的情形,有反应也是正常,并不是我在这里试图透过帘子YY,更不会觉得这个帘子碍眼。

    我趴在和绅怀里,不敢抬头看他的面色,只觉得两人之间的空气升温,他的呼吸也有些急促,腰间有一东西顶着。看吧,大家都一样,我心里稍微平衡了点。

    和绅在我耳边悄声笑道:“王爷要不要多听一会儿?”

    霎时间,一阵电流传遍全身,我差点跳起来。

    和绅又轻笑道:“王爷也有反应了???”

    我的脸更烫了,愈发把头点得更低。

    和绅紧了紧胳膊,气息又吹入我耳中:“王爷要不要下官帮忙?”

    “你???”我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和绅笑得很哈皮,明明平日里是个严肃正经的人,现下看着怎么这么无赖?

    好在和绅见好就收,又抱着我闯出这个充满yinmi气息的屋子。

    路上,和绅满面笑容,心情大好,一改这几日的阴霾。

    我极不平衡道:“都有人要你的命了,你还这么高兴!”

    和绅笑道:“刚才屋里的香有催情的作用。”

    我一楞,他这算什么回答?

    “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他既然能派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我好心提醒道:“你现在这个钦差的身份也唬不住人了。”

    和绅又笑道:“王爷放心,下官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保护好王爷。”

    好吧,我也没脾气了,真是鸡同鸭讲。

    ※※※※※※

    和绅和福康安并没有将我们遇刺的事情大加宣扬,只是暗中加大了驿馆的人手,每日出门查案,随身所带的护卫也没什么变化。不知道他们在计划些什么,明里看来,一切还是如常???没有进展。我们几个依然还是整日里招摇过市,似乎并不担心性命之忧。只是他们几个却不常让我出门了。我知道,一旦有什么事我也只是拖累,就在驿馆乖乖呆着。

    一日,听得张永受派人说李侍尧醒了,但却仍不能动弹。我们向总督府行去,路过一热闹牌楼时,发生了异变。身边吆喝的小商小贩化为獠牙持刀的杀手,从二楼上也跳下一伙人,将我们重重包围。

    看着身边的侍卫逐渐减少,我有些不明白了,乘空问福康安:“你们难道没有安排人手支援吗?”我原以为他们是以自身为饵,诱捕行刺之人,再行拷问指认,现在看来,他们只是单纯地???送羊入虎口。

    福康安将身边一人劈下,拉着我退到一摊位后:“没有,绵忆,今天真不该让你出来,把你处于这种危险之中。”

    “谁能想到他们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行刺。”我不由心中一紧:“瑶林,你老实告诉我,你们到底是怎么安排的?没有援兵,我们该怎么办?”

    和绅和桃花眼冲杀过来,将我们拉入一家店铺,店铺里早已没人,桃花眼在门口暂时守着,外面侍卫在奋力抵挡。和绅道:“我们抵挡不住了,那么,就按之前说的办。”转身要出去。

    我拉住他:“你要做什么?你到底有什么计划?”

    和绅淡淡道:“他们要的不过是我这个钦差的性命,那么我就如他们所愿好了。我出去引开他们,你们就从后门走吧。”

    “那你不是去送死吗?”我急道,我知道你可能是将计就计,可这也太危险了,一个不慎,将计就计就变成了入网之鱼。

    “放心吧,我一个人反而更容易与他们周旋。”和绅神色清明,定然道:“他们这群乌合之众只是仗着人多,我不过是引开他们,并不与他们正面冲突,王爷不必多虑。”

    福康安神色郑重,对和绅拱手道:“和大人,请万事小心!”

    和绅淡淡笑了,能让福康安这个对头与他这么说话,着实不易。和绅深深看了我一眼,亦对福康安拱手道:“福大人,你我政见虽有不同,此时能够摒弃前嫌,和某佩服。王爷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心中明白,今日,你定要护得王爷周全。”

    福康安紧了紧握我的手,认真道:“和大人请放心,下官定会保护好王爷,绝不食言!”

    和绅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去。到门口时,桃花眼道:“和大人,下官请与你一起去!”

    和绅略一停顿:“你留在这里不要走,若有什么事,你???将我带回去。”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自己会出事吗?我想问个明白,却不是时候,眼睁睁地看着和绅走出去,心里却越来越紧。福康安拉着我向后门去,我知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只能按下心中的焦虑,随着他茫然若失地一路走。和绅他会怎么样?若是我会武功,是不是就可以帮他们的忙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让他们分心照顾我?

    平安回到驿站,我便问福康安:“你和致斋到底是怎么商量的,他要做什么?”

    福康安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神情复杂:“绵忆,我原以为和绅是个投机取巧,善于钻营的人,没想到我真的看差了。这次,他真让人刮目相看。”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急道。

    “之前你们不是遇刺了吗?既然有人能够不顾钦差的身份,那么一击不成,必然还有下一次,我们不知道能应付得了几时,更不知道会不会再次连累到你。”福康安慢慢道:“我们办案已陷入僵局,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那么,他们想要钦差的性命,就给他们好了,他们得手后,必然会有所动作,我们也就有了一个突破口。”

    “所以,就让和绅去送死了吗?”我听后更加气愤:“是性命重要,还是办案重要?你们为了查案,就这样不顾一切吗?若是一个不小心,真的出了事怎么办?你们经常嘱咐我要爱惜自己,你们又是怎么做的?瑶林,和绅这么做,你为什么不阻止他?办法可以再想,不必一定要用这样危险的做法?”

    “你以为我愿意让和绅出事吗?”福康安反问,面色发苦道:“但凡我是钦差,我也会这么做,他人也劝不动。绵忆,若是我有一天陷入危险,你会这样为我担心吗?”

    “会!”我毫不犹豫,认真看着他道:“你是我最重视的朋友,我绝不愿意看你出事。若是有那么一天,你也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好不好?”

    “放心吧,和绅不会毫无准备。你即使不相信我,也要相信他这个人不会那么容易吃亏。”福康安勉强笑道,虽是在安慰我,却又掩饰不住神情的焦虑。

    ※※※※※※

    等待的每一分钟都是那么难熬,一听到驿站大门有什么声响,我便向外张望。一方面认为和绅不会那么容易挂了,历史上他在皇玛法去世之前官当得都很滋润;另一方面,我没有亲眼看到和绅平安回来,不由越发忐忑。

    不过是仅仅一个时辰,却好像过了很久,桃花眼背着和绅回来,两人满身是血:“和大人腹部中了一刀,快去请大夫。”

    “慢着,不用。”和绅口气微弱,脸色发白,强自撑着:“不过是外伤???上点金创药就???可以,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将和绅慢慢平放在床上,撩起衣服,眼见的腹部伤口狰狞,流血不止。福康安忙亲自与他清理伤口,上药,细细包好。

    和绅闭上眼睛,呼吸急促,拳头一直攥着,额头渗出斗大的汗珠。

    福康安包扎好,和绅睁开眼睛,慢慢地,一字一句,用力说道:“传令下去,我和绅今日遇刺,伤势严重,危在旦夕。深恐刺客再来,贪生怕死,将包围总督府的官兵撤去大半,保护驿站。请城中名医常住诊治。令人日夜巡逻,捉拿刺客,不得有误!”

    贪官VS贪官

    和绅失血过多,沉沉睡了一天,第二日,我端了药过来,他还没醒。我静静坐在床边,看他面色苍白,眉头微蹙,不由发呆了。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幕幕,都是两人相处时的情形。

    我为阿玛和小燕子的事情心烦,他那时虽与我交情尚浅,也耐心陪我一路开解,安慰我给我分析他们好景不长???

    在我听墙角险些被发现时,他将我解围,那日,房檐上的阳光很耀眼???

    我向皇玛法请愿办差,他轻描淡写地为我说话???

    两个多月的朝夕相处,衣食住行,一点一滴,马车上下的伸手扶助???

    遇刺时的不离不弃,房梁上那温热的气息犹在耳畔???

    昨日的挺身而出,带着一去不回的决绝,苍白的脸色,隐忍的疼痛???

    我的心募的柔软。

    说起来,与他真正熟悉的时间并不长,他却并不是那种一眼可以看到底的人。说他心思深沉,一点也没错,他却可以为了大局拿自己的性命一赌,其当时的决绝不下于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军士;说他位高权重,他出身寒微,同情贫苦,一直不忘过去;说他喜怒不行于色,他也可以与我轻言嬉笑,不见一丝正经严肃;说他待人冷淡,他在我面前话语一直都低沉舒缓,照顾体贴???

    我真不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屋里很宁静,和绅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看到我在愣愣地看着他,不由笑了:“王爷一直这么看着我,我会误会王爷喜欢上我了。”

    我脸一下有些发热,强自反驳道:“你都成这样了,还有心情想这些有的没的?”

    听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转身给他倒了一杯水。

    将他小心扶起,身后垫上软枕。

    和绅喝了几口水,少顷,又把药喝了。

    看着他强自忍痛的样子,我不由撇嘴道:“怎么样,装英雄的滋味是不是很好?”

    “当然很好,”和绅眸中满是笑意:“能让王爷亲自照顾,我就是一直躺下去又何妨。”

    我觉得脸更热了,翻了翻眼皮:“看来你伤得还不够严重,真是可惜了,我还以为和大人还要再躺几天,真让人失望。”

    “唉,早知道就多挨几刀了,不知道王爷到时候会不会为我伤心。”和绅接口笑道。

    “当然不会,”我立即道:“你自己找上门去挨的,疼了你活该。你怎么想到这样的方法,真是笨。你以为你放松了对总督府的包围,他们就会上你的当了?”

    “我从来没想过这样就让他们上当。”和绅轻轻笑道:“王爷别急,他们比我们还按奈不住。我这伤不会白受的,王爷就慢慢看好戏吧。”

    和绅又想到什么,叹了口气:“近日接到消息,皇上又南巡了。”

    我一愣,怎么突然提到这事。我知道历史上乾隆一共六下江南,一是为了探访民情,二是为了加强中央政权与江南地主士绅的联系,三就是为了游玩。乾隆本人好大喜功,南巡的队伍声势浩大,每次都在万人以上,所到之处极尽奢侈糜费,地方供给极尽华丽壮观,百姓的财富经历巨大的浩劫,其花费不可计量。造成“民间疾苦,怨声载道”。

    和绅叹道:“只希望李侍尧能够多贪一点,好填补一下国库的空虚。”

    话虽荒谬,却感到浓浓的无奈。曾几何时,贪官也有如此重要的作用,一国的财政要靠贪官来弥补些许空虚。要是他们多贪一点,皇玛法是不是就可以多挥霍一点了?

    ※※※※※※

    过了几日,李侍尧派遣家人张永受来访,带了许多珍贵的药材,随从们一字排开:千年人参,鹿茸,灵芝,冬虫夏草???装在精美的盒子里:“我家大人听说和大人受伤,非常担心,命小人给和大人带些补品。我家大人因病魔缠身,不能亲自前来,还望和大人谅解。”

    之后又有一排盒子呈上:“这些是一些滋补佳品,对和大人及各位大人的身体都极有好处,望各位大人笑纳。”

    和绅躺在床上装病危,福康安笑道:“李大人有心了。”命人收下。

    张永受眼珠四处转了转,瞟了床上的和绅几眼,慢慢躬身退出。

    和绅方从床上坐起来。

    福康安不解道:“这李侍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送这么多补品过来。”

    和绅笑道:“他一是为了看我的情况,二确实是送药。”

    “送药?”福康安嗤笑道:“这么多药,都吃下去也能吃死人,我看他倒是没安好心!几次三番派人刺杀,现在又惺惺作态!”

    我也点头同意。

    和绅摇头笑道:“你们都忘了一件事,他李侍尧有多大的胆子,敢刺杀钦差?换成你我如今的地位,谁人敢做?他顶多装病拖延时间已冒了极大的风险,又怎么能做出这诛连九族的大罪?”

    “难道不是他做的吗?”我问道。

    福康安却也沉思了:“李侍尧在官场沉浮这么多年,确实不该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那么,杀了钦差,嫁祸李侍尧,对谁有利?”

    和绅淡淡反问道:“若是一切都由他顶罪,那么对谁最有好处?”

    我摇头道:“我想不出来。若是杀了钦差,皇玛法必然大怒,再次派遣人愈加详细调查此事,那时候,与此案有关的人更是无法逃脱。这对谁都没好处。”

    “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和绅神色有些疲累:“我直觉事情不是他做的,还有什么比株连九族更让人不顾一切?李侍尧不是这样的人。若是其他人,必然有其不可不做的原因,而且还比查出贪污受贿更甚,只能再看看了。”

    过了几日,李侍尧又派人送来一堆名贵礼品和补品,若说他是行贿,却也不像,这个时候他送什么礼,我纳闷了。和绅却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各个礼品,嘴角微微上翘。

    福康安面色不佳地进来:“昨夜夜半,有几人从总督府驰马车出来,形迹可疑,仔细搜查后,不过是一些常见的东西,也有几样比较贵重,被我们截下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这些东西加起来,根本不够李侍尧所贪的。和大人,我们为何还要这样搜查下去?”

    和绅捧着手中雕刻精美的玉盘,笑道:“你说这些是不是一个证据?”

    福康安没好气道:“这哪是我们要的?我们要查的是他为官多年的账册,这些谁家里没有?我们都已将总督府差不多挖地三尺了,什么也没发现!”

    和绅向我笑道:“王爷,你看这些东西怎么样?”

    “挺好的。”抛开来历不算,我也很想将这些东西摆入家中装点一下。

    “唉,福将军真是不会欣赏!”和绅故意叹气道。

    福康安脸色愈加阴沉。

    和绅见好就收,笑道:“我们撤出大半官兵,你说李侍尧会不明白我们这是欲擒故纵吗?我们能将计就计,他如何不会,撒出几只小鱼先试探一下,做个样子,显示他已中计,还会继续向外偷运一推无关紧要的东西吸引我们的注意。我让你去盘查,也是显示我们相信他已中计,在他家门口守株待兔。”

    “你是说他根本没想过要通过这个方法将罪证送出?”福康安有些明悟:“我们两方的注意力看似在这里,其实都没放在这上面?”

    和绅点点头。

    我觉得有些头疼,办好一件事情真是不容易。李侍尧是小贪,和绅就是大贪,这是两个贪官之间的较量,不是我这种懒散之人能应付得了的,也不是福康安这种战功卓著的人能考虑周到的。

    和绅啊,还是一切都靠你了。

    ※※※※※※

    听说李侍尧病情好转,能起来走动了。这日,带着随身心腹张永受及几个下人来到我们下榻的驿馆,看望和绅。

    和绅靠在床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李侍尧。

    李侍尧神情一愣,这张永受回报说和绅病情危急,现下看来,并非如此。他毕竟为官多年,面色不变,忙躬身道:“下官参见王爷,参见各位大人。之前下官病魔缠身,未能亲自招待各位,望各位大人恕罪。”

    和绅淡淡冷道:“和某怎敢劳烦李大人。李大人办得好事,若不是和某仰赖天恩,侥幸逃生,恐怕早已丧身于李大人之手。李大人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李侍尧如一声惊雷,忙跪下道:“下官惶恐,不知和大人所说何事,下官却不知晓,还望和大人告知,这其中恐有什么误会?”

    “误会?”和绅冷哼一声。

    福康安脸色阴沉,命人将一捆兵器带进来,“咣当”扔到地上:“这月初八,王爷与和大人夜遇杀手;十二日,在去你府上的路上又遭杀手袭击,和大人身受重伤,险些丧命。这些是杀手留下的,上面还有你总督府的印记,不知李大人如何解释?”

    李侍尧额头渗出冷汗:“王爷,和大人,福将军,下官纵使有千万个胆子,也不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这恐怕是有人栽赃嫁祸,下官若是行刺,又怎会留下自己府上的记号,还望各位大人明察。”

    “这说不定就是你故意虚张声势,误导我等。”和绅冷笑道:“和某为皇上办事,不敢计较个人得失生死。荣亲王乃是皇上特地嘱咐要和某好生照看的,若是在你的地盘上有个三长两短,你纵使有几条命也偿还不起。和某准备将近日的事情奏报皇上,和某无能,不仅请不动李大人,还险些被人暗算,连累王爷,请皇上圣裁。”

    李侍尧脸色发白:“请和大人明察,下官绝无对王爷和大人不利之心,请和大人给下官一个机会,下官必定即刻派人调查此事,势必抓到幕后主使,交由大人处置。”

    “果真不是你做的?”和绅半信半疑。

    李侍尧忙道:“大人即使不相信下官,下官又怎敢拿自己全族上下的性命来欺骗大人。”

    和绅终于信道:“这话倒还可信。还请李大人尽快查清此事,到底是谁人想置和某于死地,也好还李大人一个清白。”

    “和大人说的是。”李侍尧忙点头道。

    “李大人快请起,给李大人看座。”和绅淡笑道。

    “下官不敢。”李侍尧推脱一下,忐忑入座,想必情况与他之前料想的相差太远。

    “不知李大人病情如何?”和绅端起案几上的茶,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道。

    “多谢和大人关心。”李侍尧躬身道:“下官这次前来,一是听说和大人受伤,特来看望;二是请罪,下官之病耽搁多时,耽误了各位大人的正事。下官如今略有好转,从今日起必定会全力配合各位大人查案。和大人若有什么,但问不妨,下官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哦,真的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吗?”和绅反问。

    “请和大人放心,下官但凡知道什么,必定如实告知。”李侍尧道:“下官为官多年,为皇上办事忠心耿耿,如今却有小人在皇上面前挑拨是非,让下官深感痛心。下官也衷心希望和大人能早日完结此案,还下官一个清白。”

    “你让和某还得清白还真不少。”和绅冷笑道:“不知是你李大人为官太过成功了,怎么人人都要栽赃陷害与你?”

    李侍尧脸色微变:“下官也不知晓。下官一向本分做事,不敢越礼一步。这贪赃枉法之事,下官又怎敢以身试法。下官愿意移出府上,请各位大人尽管查看。”

    “你倒还挺大方?”和绅淡淡道:“只恐怕在你府上什么也找不到。”

    李侍尧一惊,忙道:“和大人这话下官不明白,不知和大人要找什么?”

    “你送来那些东西和某倒很喜欢。”和绅突然冒出这一句。

    “大人喜欢就好。”李侍尧忙笑道,神情有些紧张。

    “可和某更喜欢那里面夹带的一些什么,和某看了心里轻松不少啊。”和绅慢悠悠道。

    李侍尧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和大人,下官???”

    和绅将茶杯重重放在案几上,厉声道:“不知是你太聪明,还是欺侮和某太蠢,竟然想要和某替你传递赃款和账册,李侍尧,你未免太不把本官放在眼里了!暗杀在前,即使和某不死,也能受伤,你就借赠送药材将罪证偷运出来,你好得很。贪污一事,暗杀朝廷命官一事,你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砍的!”

    李侍尧连连叩头:“大人,大人,下官绝无派人暗杀,下官即使嫌命长也不敢这么做呀。大人明察秋毫,下官绝对不敢做这件事,请和大人明察!”

    “好了!”和绅不耐道:“此事已明了,和某这就连夜奏报皇上,将罪证送出,李大人如何处置,还请皇上圣裁。”

    李侍尧顿时颓然,瘫倒在地。张永受将他架起,眼珠乱转,躬身退出。

    ※※※※※※

    两人刚走,和绅闷哼一声,眉头紧皱,神色痛苦。

    “怎么了?”我和福康安忙问道。

    和绅强笑道:“伤口很疼,可能又开裂了。”

    掀开衣服,绷带上已浸出了血。

    福康安忙又替他包扎。

    我不由又气又急:“你这么拼命做什么?什么事不能慢慢办,非要这么折腾,在人前逞强,以为这样很有气势啊!你要办他,既然

    有了证据,还不是几句话的事,非要你亲自这样唬人,很有意思吗?”

    和绅垂目道:“若不是这样,我怎么给那真正的暗杀之人一个机会,让他知道罪证在哪里,好来毁灭证据。”

    我一惊:“你是说,今晚???”

    “不错,”和绅神情严肃,略想了想,对福康安道:“今天晚上你只有一个任务,就是保护好王爷,其他的事,不用你安排。”

    福康安脸色凝重,半晌方道:“和大人放心,下官必定完成任务!”

    我心中一酸,似有什么要涌上眼眶,强笑道:“你今晚也要小心,不要再拿自己做诱饵。你要再有什么事,我就???宁可不要认识你这个人。”

    和绅淡淡笑道:“王爷放心,我这个样子,还怎么逞强?”

    结案

    今晚估计大家谁也睡不住。

    驿馆内外各处,清兵包围得严严实实。和绅下榻之处,暗里埋伏了不少人,两边阁楼上,弓箭手严阵以待,誓让来人有去无归。

    离和绅卧房相距甚远的驿站另一角,阿玛的房间内,我,阿玛,福康安三人面面相觑,相对无言,心绪早已不在此中。因阿玛一个人也让人不放心,就和我们待在一处。

    屋内一阵冷寂,夜半时分,窗外依然静悄悄的。

    福康安在屋内来回踱步,手一直放在剑鞘上。

    阿玛几天来一直都没有说话,现下,更是眼无焦距,神情茫然。半晌,眼珠微微转动,声音暗哑:“绵忆,今夜事情一了,你们是不是就要启程回京了?”

    “是。”我点点头。

    “我不想回京了。”阿玛低声道。

    “什么?”我一惊,那怎么成?摆脱,您老人家不要再生事端了:“您若不回去,到时候怎么向皇玛法解释?您一个人在外,让人怎么放心?您让皇玛法还要再到处找您吗?”

    阿玛看向窗外,不再言语。

    我强自耐心道:“躲避不是长久之法,您不可能躲一辈子,迟早要面对现实。若是您和燕姨之间的问题没有一个好的解决,您打算漂泊在外一辈子吗?是好是坏,总得有一个决断了!”

    阿玛默然无语,神色凄苦。

    福康安紧了紧我的手,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神色。

    好吧,现在顾不上说他,明日再说。

    ※※※※※※

    四更时分,正是人最困顿的时候,外面隐约传来打斗声,声响渐大。福康安握紧了剑鞘,神情严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不知道那边的情况如何,也不知道和绅怎么样了,他会不会逞强出来参与战斗,会不会又撑裂伤口,会不会又添新伤?我胡乱猜测着,又想起他那天被桃花眼背回来时满身是血脸色苍白的样子,再也忍不住了:“瑶林,这边不会有事,你去帮致斋吧。”

    福康安看着我,扶上我肩膀,半晌方道:“绵忆,我说过要保护你,绝不会离开你半步!”

    “可是我这里很安全,他们根本不会理会这边。致斋那边更需要你,他还受着伤???”

    “绵忆!”福康安打断了我的话:“我不能让你有任何万一,和绅也是这么想的!”

    我怔怔地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不由鼻头一酸,眨眨眼睛,偏过头去。

    阿玛神色微变,略有些动容。

    我顾不得他怎么想,只盼望时间早点过去。

    大约一个时辰左右,声音渐渐停息:“大人,刺客已全部歼灭!和大人请您过去。”

    福康安拉着我要离去,顿了一下,回头对阿玛道:“您也一起去吧。若是留在这里,再有什么漏网之鱼,恐极不安全。”

    阿玛无可无不可,随我们走出屋,冷气扑面而来。也许是我心里敏感,空气中略有一丝血腥味。

    驿站正厅内,和绅端坐在主位上,尽管后面加了靠背,姿势却略有些别扭,拳头也紧握着。我心里不知是何滋味,看他朝我们点头淡笑,又是心疼又是气急,理也不理他,绷着脸坐到另一角。

    和绅摇头轻笑。

    底下压了几人,为首竟是张永受!

    少顷,有人来报:“李大人到。”

    和绅微一颔首。

    李侍尧进来时,和绅端着茶杯,不紧不慢地吹着杯中的热气:“李大人对此作何解释?张永受是你心腹家人,他的一言一行,你能说什么也不知吗?”

    李侍尧看到张永受时,脸上的表情极其丰富,从愕然到恍然又到愤然:“张永受,怎么会是你?”不由又急又怒,听和绅如此说,忙伏倒在地:“和大人,请您相信下官,这个狗奴才的所作所为,下官确实不知。还请和大人详加审问,这个狗奴才不知瞒了下官多少事情!”

    “哦?”和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主仆二人。

    李侍尧神情急切,连连摇头,张口欲言,愈发辩解不清。

    张永受被人低头压着,目呲尽裂,陡然爆起,挣脱身后的清兵,将离他最近的我抓住,一枝枯爪捏住我脖子。

    这一切都在电光石闪中发生,连我自己也没意识过来时,一人影扑过来,我已成为悲催的人质。

    众人惊呆了。连心不在焉的阿玛也反应过来,担忧地看着我。屋内气氛立即紧张。

    张永受的爪子捏紧了我脖子,缩紧了手:“你们要是想让小王爷活着,就必须先放了小人。不然我即使死,也要拉个人垫背。能让堂堂小王爷陪我一起送死,我这条贱命也算值了!”

    和绅一下拍案而起:“你敢!张永受,你已插翅难飞,还不快放了王爷,本官还能饶你一条狗命!”

    李侍尧难以置信,指手哆嗦道:“张永受,本官自问没有亏待过你,你为何要陷本官于不义?是你派人刺杀的钦差,是不是?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张永受状态有些疯狂,身体微颤,神色愈发狠厉:“大人的知遇之恩,小人一直记在心上。只是小人却收不了手了。小人瞒着大人收了太多东西,扣下进上的贡品,纵使株连九族也洗刷不掉。小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掉钦差,毁掉账册,那么这一切都可以让大人您来背了???”

    李侍尧已是目瞪口呆。

    “小人只是想保住性命,你们莫要逼我!”张永受收紧了手。

    我觉得喘不上气来,双手拼命想扯开他爪子,像钳子一般铁硬,身边的人已近疯狂。

    和绅厉声道:“本官承诺放你一命,你快放了王爷!”

    张永受嗤笑道:“若没有王爷在手,我还能活命吗?”

    “那你说怎么办?”和绅脸色铁青。

    “你们都退开,撤去所有人手,等我离去后,我再放开小王爷。”

    福康安抬手,所有的官兵退下。张永受压着我慢慢退到门口。福康安死死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一点一点拉近距离。

    我突然“哎哟”一声,捂着肚子,几欲弯腰:“我肚子好痛。”

    张永受狠道:“王爷还是乖点,莫要耍花样。”

    我弯腰时,脖子被卡得更难受。我迅速抽出靴筒中的匕首,抵在他脸前:“张永受,你看我们谁动作快,是你先掐死我,还是我先捅死你!”

    他NND,一个个都看我好欺负,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kitty!

    在他一愣间,福康安飞起一脚,将他踹到一边,被人拿下。我蹲下大口大口喘气,摸摸脖子,有些火辣辣的。

    福康安忙将我扶起,紧紧抓着我,手犹在颤抖:“绵忆,我没有保护好你???”

    我笑着摇摇头,一阵后怕,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和绅也步履挣扎着过来,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是淡淡笑了。

    ※※※※※※

    李侍尧一案的情况已奏报皇玛法,皇玛法命全部官犯仍留在云南等待最后判决,我们可以事成回京。

    李侍尧被判“斩监候”,张永受株连九族,他本人凌迟。其他涉案官员也依情况各为判定。这是后话。

    因和绅伤口又开裂,我们又在昆明多待了几天方启程。在这期间,我让福康安一直派人留心阿玛,以免再生意外。

    阿玛有一日却找到了我:“绵忆,你比我勇敢,我若是能早点做决定,也断不至于如此痛苦。身为你阿玛,不仅不能照顾好你,反而看着你陷入危险却无能无力。我扪心自问,若是小燕子再有危险,我还是会不顾一切,我对她已经没有任何要求了,只想再问她一句,她到底在不在乎我???你不用担心,我会跟你们会京的。”